《河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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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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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会造成经济活动的紊乱和失调;旧体制与新体制的摩擦,也抵消著双方的积极
因素;官僚主义,封建主义和以权谋私种种弊端,反而仿佛找到了一个共同的度量
衡,统统通过物价反映到社会上来。在一个平均主义传统深厚的国度里,物价的失
控,有必然导致人民情绪的恐慌,甚至发生社会震荡。倘若我们因此而失去了大多
数人对经济改革的支持,中国将重新陷入停滞。八百年前的王安石,九十年前的谭
嗣同,他们的遗恨是多么深重呵!

    (演播室。学者谈经济改革)

    厉以宁(北京大学教授):我曾经说过,经济改革的失败可能是由于价格改革
的失败,中国经济改革的成功,必须取决于所有制改革的成功。所有制改革要解决
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我们头脑中的公有制,是一个传统的公有制,要由传统的公有
制改变为新的公有制。商品经济是一个自然发育过程。它形成市场后,国家所调节
的市场就是一个完善的市场,这样的话,所有制改革和市场的发展是结合在一起的,
黄河流域的经济就有希望。

    一个曾经创造了人类最成熟最灿烂的农业文明的伟大民族,一个恰恰因为这种
农业文明过于烂熟而显得步履维艰的古老民族,当它站在工业文明的门槛上时,有
时竟会显得像孩子一样幼稚,慌乱和不知所措。但这不要紧,只要终于迈到了这个
门槛上,下决心迈进去,这个民族就能重获青春!
   
第五集 忧患

    大自然中人类面前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从加利福尼亚的暴风雪到孟加拉平原的大洪水,从席卷地中海沿岸的高温热流
的持续多年不肯缓解的非洲高原大面积乾旱,地球仿佛中发痢疾似地颤抖,人类竟
然也像倒退了一万年似的束手无策。

    〃厄尔尼诺现象〃,这个挺新鲜的名词,像幽灵一样在世界徘徊。

    人类社会在它的缔造者面前,也变得光怪陆离,越来越难以驾驭了。 

    马克思早已预言的资本主义丧钟,迟迟没有敲响。 神化般发迹了二百年的西
方工业文明,虽然已经显露出种种病态,却还在困境中不断调整和更新。本世纪初
以来从帝国主义薄弱链条中相继突破出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如今又相继开始大规模
实行社会改革。 美苏裁军,海湾战火,拉美和非洲的不断政变,东亚的民主风潮
,蔓延在富蔗的欧洲的恐怖活动,艾滋病的猖獗。 。 。 这一切,把我们的这
个星球搅得乱麻一团。 

    自然和社会,这两个人类文明藉以依托的基础,为什么都如此充满著忧患?这
两种忧患之间,难道也有某种联系吗?

    东北辽河流域发生特大洪水,当地军民奋力抗洪抢险。 

    长江洪峰终于安然渡过荆江大堤,葛洲坝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整个华中地区稍
微喘了口气。 然而,不动声色的黄河也充满了危机。预计黄河将有大洪水,千里
大堤和整个华北大平原猛然又蹦紧了所有的神经。 。 。 

    对中国人来说,哪里的洪水也没有黄河发大水可怕。 早在〃诗经〃的时代,中
国人就发出这样的叹息: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在整个文明史上,黄河始终是“中
国的忧患〃。 

    而今,中国人还有一个更深沉的叹息:为甚么我们的封建时代如此漫长,漫长
得犹如那永无休止的黄河洪水?这是一个更大的恶梦。它从骊山那座大坟墓里不断
弥散出来,充满著两千年的历史空间。近百年来,多少次想把它彻底葬送进坟墓里
去,可它却始终死而不僵。历史在古老的磨道里辗得那样缓慢,沉重。黄河在它那
淤满泥沙的河道里淌得也是那么缓慢,沉重。 

    洪水还会再来吗?

    动乱永远过去了吗?

    我们在问黄河,也在问历史。 

    我们不知道古时候的黄河是个甚么样子。 此刻展现在你面前的黄河,不正是
浊浪滚滚,像一条狂暴的巨龙吗?这是黄河在内蒙古托克托河口镇,受到吕粱山的
阻挡后,突然掉头南下,愤怒地辟开黄土高原,夺路而走,从此便在那狭窄深邃的
晋□峡谷里,变得暴戾无常了。 看它现她在这副模样,你还能想象得出,它在约
古宗列盆地的那种晶莹澄澈的模样吗?你还能看得出,它在九曲河套里那种柔顺,
舒展,娴静的一丝风韵吗?

    清水变成了浊浪,静静的流淌变成了怒不可遏的挣扎,孕育变成了肆虐,母亲
变成了暴君。 从有文字记载开始,黄河的第一次泛滥,发生在公元前六零二年的
周定王五年,从那是一直到一九三八年国民党扒花园口,两千五百四十年间,黄河
共计溃决了一千五百九十次,大改道二十六次,平均三年就有两次决口,一百年就
有一次大改道,世界江河之中,黄河大概是最暴虐的一条河。

    几千年的周期性泛滥,使华北平原面目全非,湖泊淤平,城池丘陵沉沦,生灵
涂炭。当年齐桓公大会诸侯的葵丘安在?“水□”所写的八百里蓼儿□,也就是几
千年来古人长与洞庭湖比美的那个巨野泽又在哪里?而那时世界最繁华的百万人口
的大都市东京汴梁,如今也淹没在十米黄土之下,更不用说各朝代又有多少人民性
命财产都付之东流。世界上有哪个国家或民族,会像中国经受这样的周期性毁灭呢?

    更可怕的是,这种周期性毁灭,在中国不仅仅是个自然现象,而且还是一种社
会历史现象。以大的时间尺度来衡量,中国历史上的封建王朝,从建立,发展趋于
鼎盛,渐渐显露出危机,暴发动乱,直到崩溃,每隔两三百年就会发生一次激烈的
大动荡。旧王朝覆灭了,新王朝代之而起,也明显地是一种时间上的周期性,所谓”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似乎像黄河泛滥一样永无休止。

    周期性的大动乱,总是一次又一次把生产力的积累无情地摧毁掉。往往越是经
济发达,繁荣富庶的地区,破坏得越厉害。中原本是中国最早的经济开发地区,随
末动乱之后,那里却是”人烟断绝,鸡犬不闻“。中古时代的膏粱之地开封,盛唐
时是小城镇,北宋时成为世界性大都市,到元末乱世又倒退为小城镇,似乎六百年
一个大轮回。

    相传在皇帝时代就发明了的指南车,至少东汉张衡也发明过,但后来马钧,祖
冲之这些大科学家又一次地重新发明它。古代科学发明在乱世中一再失传,让能工
巧匠一代代耗尽精力。 利玛窦从西方带来十五卷本”几何原本“,同徐光启合译
了前六卷,明朝一亡,翻译中断了整整两百年,可就在这两百年间,徐光启的译本
传到日本,推动了那里的科学发展。中国文明的新因素幼苗,就这样不断地在周期
性大动乱中夭折。

    其实,可怕的社会动乱,对今天的中国人来说,是并不遥远也并不陌生的。文
革动乱离今天虽然已经有十一年的岁月洗刷,它的巨创却仍然留在人们的心头。然
而,善良的人们是否认真想过,那场动乱的爆发,为什么离解放前的动乱只隔了短
短的十几年?这是否意味著古代那种周期性的社会震荡还在延续?

    中国人民希望永远不再有动乱,这就如同希望黄河永远不再泛滥一样。可是,
洪水是无法预测的。自从一九七五年淮河支流在河南南部暴发大洪水之后,黄河水
利委员会就发出警告:在今后的某一天,黄河可能还会发生万年一遇的大洪水,一
旦发生,黄河无论向北还是向南溃决,都会造成损失数百亿元的毁灭性灾难,都将
给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带来巨大的威胁。

    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我们头上,我们却不知道它甚么时候会落下来。

    黄河就是这样一条难以捉摸的怪河。它最特殊之处就在于它那可怕的泥沙,所
谓”黄河斗水,泥居其七”,这在世界江河中是绝无仅有的。把它每年从黄土高原
上冲刷下来的十六亿吨泥沙,堆成一米见方的大堤,可以绕赤道二十七圈。几千年
流淌下来,黄河就把一个千沟万壑,支离破碎的贫瘠高原抛在上面,又把一个洪水
肆虐,朝不保夕的灾难平原扔在下面。它把这两个沉重的包袱留给中国人,只顾自
己流到海里去了。难怪有人形容说,黄河造成的水土流失,真正是中华民族的动脉
大出血。

    (毛泽东坐在邙山头上眺望黄河。)

    当这位中国当代最伟大的人物面对这条大河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呢?据说,
他当时十分忧虑地问道:黄河涨上天怎么办?雄才大略的毛泽东一生说过许多气吞
山河的话,却唯独对黄河说得很少,很谨慎。他年过七十的时候,还想徙步策马去
探黄河源头。他说:人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

    多少世纪以来,把黄河变清一直是中华民族的千古宿愿。它像一个永不泯灭的
梦。新中国曾经把这个梦全部寄托在三门峡大坝上。一九五五年国务院副总理邓子
恢在怀仁堂向全国人大代表们宣布:在三门峡水库完成以后,我们在座的各位代表
和全国人民,就可以在黄河下游看到几千年来人民说梦想的这一天--看到”黄河
清“!在三十二年前的那个庄严时刻,中国人确乎是相信一句古老谚语的:”圣人
出,黄河清”。。。

    然而黄河没有变清。滚滚泥沙淤死了三门峡大坝,回水倒灌泾渭河,淹了富庶
的八百里秦川。千古民族宿愿,又一次在混沌的黄水里化为泡影。

    三门峡的失利,常常会叫人联想起大禹的父亲鲧的悲剧故事。在那洪水滔天的
时代,鲧出来领导人们治水,但他却采用了堵的办法,治水失败,他被杀死后抛尸
荒野,尸体三年不腐,人们剖开他的肚子,禹便出生了。禹吸取了父亲的教训,改
用疏导的办法,劈山开河,终于治服了洪水,从此明垂青史。

    黄河从大禹脚下流到我们这里,仿佛只打了一个盹儿,而人世间已阅尽数千年。
数千年来,中华民族同黄河泛滥进行了数不清的搏斗。搏斗的结果是,我们终于靠
著两条大堤,把黄河挟持起来,连洪水带泥沙一块送进大海。人们常常惊叹祖先建
造万里长城和大运河的伟大,殊不知道这千里长堤也是一个伟大的奇迹。长城之剩
下了观赏的价值,运河也早以被截断,惟有这黄河大堤,至今同我们休戚相关,因
此有人称它为”水上长城“。

    日久天长的泥沙堆积,不断涨高河床,不断溃堤改道,而我们的祖先又不断
把它重新约束到大堤之中,这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较量,便成为中国人对付黄
河的位唯一手段。

    今天的黄河大堤,修筑于光绪初年,仅仅二十几年就又变成了地上河。河床平
均每年抬高二□米,有的河段平均每年要抬高二十二□米。解放以来,我们已经三
次加高加宽大堤,它保证了将近四十年的安澜无事,在近代黄河史上几乎成为奇迹。
但是,这毕竟同我们祖先一样,没能摆脱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被动局面。看看
今天悬河两岸,城市,铁路,油田,乡村,无数的设施,无数的生灵,不都处在随
时可能发生灭顶之灾的威胁之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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