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故乡面和花朵》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文学]故乡面和花朵- 第18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似乎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无非中间用一个假相来骗骗我们是吗?如果真是这样姥娘,你可真让我无地自容。因为就是这种假相欺骗了我,让我的自私和懒意一下就增长了和迷糊了,一下就覆盖了我的意志。你的反复是在第三天的夜晚。这天夜里就是我值班呀。我明明知道你在那里又开始不舒服和异样了,我明明看到你在那里又喘了,但我以为又像以前那样很快就要过去了。我没有给你采取措施,我还吼了一句让你睡。我不知道这个时候你真实的痛苦。但你这个时候在我面前显得是多么地听话呀。你也就是响应了我一声,忍着痛苦接着就睡了。你还说要喝一碗酸辣汤,其实我是忍不住自己的困意,我还找了一个「喝这汤接着又咳嗽」的理由,我没有给你做。你也是听话地响应了我一声,接着就又躺下来。半夜我被你的咳嗽声又惊醒了。我看着你将身子折起来在那里咳。你看着我还说:「躺着吧。」我就又真的躺下了。姥娘,就是因为我,给你耽误了宝贵的一夜的时间。从此你就再没有恢复过来。姥娘,你从八个月把我养大,没想到这个黑孩子,到头来倒成杀你的凶手了。姥娘,是我害了你──但你接着又是多么听我的话呀。虽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你已经不让再在自己身上扎吊针了。你已经要拒绝自己和外部世界的信道了。谁说也没有用。你说得是那么地平静:「事情不是强着来的。」但这个时候只要我一到你的床头,我趴到你的耳边和脸上轻轻地说上一句:「姥娘,扎上吧。你要这么想,我们怎么办呢?」这个时候你看我一眼,就笑着又轻轻地点点头,就又让左手和右手分别都扎上了吊针。一昼夜一昼夜左右开弓的吊针,限制了你的自由。但你一声不响。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呀。当时我主要是抱着一种希望,在我谋害了你之后;你当时虽然已经明白了一切,但是你主要是为了安慰我和为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附和着你的孩子,你竟继续在忍受着多余的痛苦,姥娘,如果我早知道这样,我肯定不让再给你扎吊针。为了这个,我也应该狠狠扇自己几耳光。现在扇我耳光的人不是已经不多了吗,姥娘?你被我谋害了无话可说,最后你倒在了我的怀里。当我抱着被我谋害的我亲爱的姥娘的时候,我后悔这刀刃怎么没有转向自己呢?──姥娘,在最后的日子里,你对我的帮助从不拒绝。我连续几天值班,你从来不说什么。你不催我去睡。这与你病前的处事原则是相违背的。现在当你离去之后我再一次明白,这一切你还是为了我。你并不是无意的而是有意的,你无非是想让我以最后的体力,来消磨掉我后来的痛苦和悔意。但你想没想到姥娘,正是这样,才让我亲手害了你。姥娘,我们一块又把自己的钥匙给丢了。为什么我刚回去的时候没有让你去住医院呢?为什么心里总是抱着侥幸心理呢?为什么心就沉不下去和安定不下来呢?姥娘的事情、病情你仔细地想过和安排过吗?没有。虽然你的好转欺骗了我,但是姥娘,我还是没有把你的事情当成最重要的事情呀。不然结局不会是这样。是我潦草地结束了你的一生。姥娘,你可真是白疼了我。最后你以生命帮助和附和了我,可是姥娘,这个你从小养大的黑孩子,值得你这么做吗?你的离去虽然会在黑孩子面前出现一段空白,使他觉不出时光的流逝和意义,但是姥娘,你直到最后,还是和你的黑孩子一样错了。我们现在隔着一个世界,我不知道你在那个世界感到后悔了吗?当我们不能共同高兴也不能共同忏悔的时候,我们可就真的像探监的母亲隔着铁窗看服刑的儿子一样,你看着也就看着了,但你不能说世界上最平常也最温暖的一句话:孩子,跟我回家吧。姥娘,你的离去,可不就使我失去了最后和固有的立脚之地和家吗?当你越过蒸腾的油菜花离开我们和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我也就恍乎经历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乡村那个小院的院墙是去年才翻拆一新的。就像最后的12天你不拒绝我的帮助一样,最后的几年你也没有拒绝过我们。但在新的院墙起来院子也显得气象一新的不久,你却毫不犹豫地告别了这个小院。为了这个,我多么感谢去年的夏天呀,我和你在这气象一新到处飘满了枣花和枣树香味的院子里,共同生活了四五天。但我没有想到姥娘你走得这么快速,让我丝毫没有准备地你仍掉了让我失去了我们的小院。过去你不是不同意翻拆院墙吗?去年你怎么就同意了呢?既然你同意了,现在怎么又毫不商量地把它给扔掉了呢?姥娘,你不是这样的为人。你把你的孩子扔到了半路,接着你一个人就回了家。姥娘,在我八个月和八岁的时候,你不是这样做的。 
  姥娘,你太不象话了!──这是我经过最后的相处之后,自发地从心里要给你说的第一句话。 
  姥娘,对不起!──这是黑孩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空白,对你和对他自己所要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当然,当他几十年之后再和你相会的时候,他还有其它许多话要对你说。

3、一个学术的新时代:对前两卷文字的牛屋讨论
大家都卸下了多年的装束──戏服、面具、头盔、戏靠和镣铐,洗掉了脸上和身上的多色油彩,个个都露出卸了一场大戏之后的疲惫和烦恼。大家个个像明星一样地说: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睡一觉。」 
  但是大家没有睡觉。大家又集合到村西的牛屋里来开讨论会。大家总不能对自己的历史不负责任。大家对前一段自己的表现和小刘儿的表现要好好总结一下而不是马上去睡觉。现在去睡能睡得踏实吗?讨论总结完以后,大家再去休息多么地放心和放松。虽然有些疲惫,虽然有些由于过去历史的复杂和纷繁而感到一时还难以反刍、回味和总结,有些一言难尽和不知从何说起,但是大家从身体到心理上,还是感到不对过去总结一下现在就难以放松。我们总不能夹着历史的尾巴过日子吧?──虽然我们也知道一桩事情的完结就是另一桩事情的开始,但是我们还是因为一种暂时的完结而感到一阵轻松。虽然轻松之后我们也感到疲劳,但是这和过去在事情之中不知如何是好和进退两难时候的疲劳和无奈还有不同,这是轻松之后的一种放弃、松气和憋了好长时间终于吐出一口气阴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到了晴天之后的停止、松懈、刀枪入库和马放南山的解脱。于是疲惫就像池子里的水一样一波一波在我们身上和心上漫涨上来。我们感到浑身怠懈和浑身无力。我们连话都不想说。但是我们心中又漾溢出一种占领历史制高点的由衷的幸福。这么大一个工程,这么一个集体的和故乡的行动,现在终于完成了。就像我们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挖通了一条大渠,就像我们零打碎敲终于担走了一座大山。我们就这样倒在了挖好的河床边和搬完的山脚下。我们就是想好好地睡一觉甚至好好地睡几天。但是不行呀同志,我们还没有总结呢。我们前一段到底干得怎么样呢?我们对过去还不放心。于是村丁小路的的大锣一响,我们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心灵,带着满腹的牢骚和不满──虽然我们也知道这牢骚也是一种违心的卖弄──来到了牛屋。当我们开始向牛屋围拢的时候,我们感到这和没卸装之前又是多么地不同呀。我们不再穿戴以前由于剧情需要所规定的服装和头饰了,我们开始拔掉头饰,穿起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服装。这时我们才知道我们对服装的依赖性是多么地大呀。过去我们穿戏装穿得时间长了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已经人戏不分和黑白不辨了,现在我们终于又穿起我们日常的装束我们倒是一下子感到有些不习惯和不自然了。这是卸戏了吗?我们就该这样从事我们的日常生活和这样平庸地打发我们的一天又一天吗?但是卸过装选过澡擦干身子浑身润滑地穿著我们的粗衣布鞋又是多么地舒适、合适和合身呀。宽大合体的衣服一下子使我们都有些懒散了。头上松散地挽着一个发髻,脚上踏拉着一双散鞋,我们在家里和街上走来走去。脸上的疲惫虽然是真实的,但脸上的笑容也是真实的。大家不再做作和造就了。门前的夜壶一夜之间都被摘下来了。夜壶就是夜壶,不再代表其它了。虽然看到它我们还能想起一段段动人的往事,但是我们更多感到的还是以前自己的可笑。如果说过去我们是活给别人看的,现在我们活得才是我们自己。家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里面都飘着一股大碴子粥的味道。如果说我们过去是一个暴户现在终于过去暴发的阶段开始告别丽丽玛莲饭店不再需要和外在的它来给我们撑腰打气想到街头的小餐馆去吃大碴子粥和家常菜了。多么平心静气和祥和的一个故乡呀。人人都开始暴富之后的节俭,个个家里的椅子都被磨出了海棉;个个都是大器晚成;个个都成了晚年之时的黑手党老大,已经不再剑拔弩张和动不动就要火并了,大家都成了能忍就忍的慈祥的老人了──只要你不动我的根本。大家又在就着咸菜「踢里呼噜」地喝粥了。我爱喝稀粥。这个时候村丁小路在街上打锣,也不像以前那样浮躁和靠这种浮躁来显示自己了。不再有精力集中的急速而有些漫无目的的懒散了。大家听到打锣,也不像以前那么着急了。但我们明白,虽然疲劳,但还得开会。总结一下也有好处。免得时间一长把过去的事都给忘了。光是一个人躺在自家的场院里看着星星偶尔在那里感慨和掉泪管什么用呢?有话还是说到当面、当年和桌面上好。于是大家心平气和地来到了村西牛屋。见面还有些处世不惊的说说笑笑呢。当然这个时候大家又不穿懒散的粗布衣了。大家一个个又换上了笔挺的西装,打着血红的领带。领带尖个个垂到大腿跟。女人个个穿著开叉的旗袍,上边的忿尖正好能和领带接上。几个欧美女人甚至穿上了布拉吉。毕竟是一个庄重的场合。大家彬彬有礼,鱼贯而入。男人自动让着女人──所有的礼数,甚至一下回到大清王朝,见面开始作辑。不这样就反映不出我们的渊薮和老礼。我们是一个历史多么悠久的故乡啊。戏中和过去两卷中的一切阴郁和曲折动人的变化都不见了。过去的变化和动人甚至是白变和白动了。大家都有一种欺骗历史和戏梦人生的感觉。于是大家对现实就更加不在乎了。个个谈笑风生得恰到好处。个个显得风采动人。连牛根和白石也背着手在没有开始的会场里走来走去。白蚂蚁和俺爹一边走还一边在那里指指点点。冯大.美眼穿著一件新上市的燕尾服,前边露着一抹雪白的酥胸──对谁都不用防备了。女兔唇翻着自己的嘴唇,腿上竟蹬着一条弹力健美裤。多么粗壮的一条大腿。不这么穿我们还发现不了这一点。六指一脸严肃,慢慢地打量着会场。瞎鹿像伟人一样慢慢地从上到下毫无目的地在鼓着掌。为谁鼓与呼呢?老曹和老袁若无旁人地抽烟,共同喷出志同道合的烟雾。会场里回荡着一首悠扬的钢琴曲,坐在钢琴前的演奏者竟是穿著拖地长裙的曹小娥。一阵悠闲之后,主持讨论会的人终于出场了。他是谁呢?他既不是过去的老曹和老袁,也不是后来的孬舅和猪蛋、牛蝇.随人和横行.无道,而是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