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情节的故事 主编:季羡林_2》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没有情节的故事 主编:季羡林_2- 第4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说我拒绝党的领导和监督,这里主要说我和周扬的关系。说我反对周扬,而反对周扬就是反党。至于这后一点,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是,对于周扬,我是拥护他作为文艺界党的领导人的,并没有反对他。历史上,‘左联'时期,我和他接触的时间很短;我被捕后,他继我担任‘左联'党团书记。‘两个口号'的争论,我没有参加。延安时期,他在鲁艺,我在文协、文抗与解放日报社,我同他并没有直接的工作关系。在晋察冀边区,我下去搞土改,写文章,没有安排我参加实际行政工作。我与他有直接的工作关系是在1949年第一届文代会之后。1949年6月,我从东北到北京参加文代会筹备工作,毛主席在香山召见我,并留我在他那里吃饭。在谈话中,毛主席问我:‘文艺界党内谁挂帅?'我表示:‘周扬比较合适。'我原打算开完文代会回东北深入到工厂去,但党组织决定我留在北京工作,我即决心拥护周扬。因为,党把文艺界的领导责任委托给他,同时,我觉得文艺界党内没有旁人比他更合适,也愿意同他搞好关系。他是中宣部副部长、文化部副部长、文化部党组书记,在文化部办公,他并且兼任全国文联党组书记。我担任全国文联党组副书记,在他领导下协助他具体负责全国文联和全国文协的工作。那时全国文联和全国文协是一个机关,都在东总布胡同22号。我还担任全国文联机关刊物《文艺报》主编和中央文学研究所所长。我总希望他多管创作、刊物和文研所方面的事,但他似乎文化部那边的工作很忙,没有多少时间读作品,看文章。1951年初,中宣部领导决定我担任中宣部文艺处处长。在此以前是周扬兼任这个文艺处长。1951年秋天,北京文艺界开展整风学习,周扬和我分别担任整风学习委员会正、副主任。整风学习动员大会刚开完,周扬就走了。我感到肩上担子太重,心里真不愿意他走,但当我知道是毛主席要他下去的,要他下去参加土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他去了湖南常德,也就是去了我们的家乡。我在中宣部领导下,对北京文艺界的整风做了一些工作,但觉得头绪多,问题复杂,心里一直都希望他快点回来领导。所以,我并没有反对他,我是拥护他领导的。在某些问题上或是对某些作品的评价上,看法不尽一致的地方,自然也是有的,这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我担负工作的几年,他曾好几次在会上表扬我,说我正确,党性强,有原则性,进步大,识大体,有分寸等。他还写信给我,也说了这样的话。(注:写此文时,我查阅了周扬1953年2月16日致丁玲信,信中写道:这两三年来,我觉得你的进步是大的,我也喜欢你那股工作的劲头,你也好强,但有原则,识大体,有分寸,与某些同志的个人积极性就不同多了。)可是在我离开工作,专事创作两年多以后,他却在党组扩大会上为我的问题定调,什么‘反党'、‘一本书主义'、‘搞个人崇拜'、‘搞独立王国'、‘文艺界的高饶'、‘反党联盟'、‘反党小集团'等等罪名都掼到我头上。这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听到这里,我想起1952年初秋的一天中午,妈妈从外面开完会回家,径直走进客厅,满面春风,我想她一定有什么好事。她把黑皮手提包(这手提包她后来送给了灵源,我们现在还保存着)往沙发上一扔,就站在房子中间高兴地说:“我今天在会上又受到表扬啦!周扬同志说我工作有成绩,党性强。”她那近乎年轻人才有的天真的样子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再就是说我与陈企霞的关系,说是‘反党情绪的结合',又说是‘反党联盟',最后定为‘反党小集团'。其中突出的一件事,就是《文艺报》有三个主编的问题。全国文联党组原来决定我为《文艺报》主编,陈企霞、萧殷为副主编。陈企霞就说‘主编就是主编,有什么正的、副的'。陈企霞有个人主义,我没有及时批评他,觉得自己是正主编,处在这样的地位不大好说。我向周扬汇报后,周扬有过一点不愉快的沉默,但他当即同意了。可是在会上说这件事时,就说我个人任命陈企霞、萧殷为主编,是拒绝党的领导和监督,是同陈企霞‘反党的结合'。”
  妈妈还说了好些会议中揭发、批判她与有关的人和事的一些问题。这些都被冠以或是感情拉拢,或是挑拨离间,或是排斥打击,或是破坏团结等等。
  妈妈述说这一切时,态度平静。我默默地听着,几乎没有打断她的话。
  在妈妈叙述完这些在会上揭发她的问题之后,我问道:“那么,你在会上,针对这些不合乎事实的揭发和批判,是不是说明了事实真相,或者作了申辩呢?”
  妈妈说:“当时会议的气氛是不容许我申辩的。有些问题,我作了说明和更正,但会议的领导人根本不听,不予理睬,在他们作结论性的发言时,仍旧按照不符事实的揭发作结论。周扬在会上就说:‘不考虑多一个材料,少一个材料,主要考虑性质。'难道他和其他的会议领导者们会不懂得正确的定性来源于确实的事实这一简单的道理?若是不含私心,若是抱客观的态度,即使在会议进行的过程之中,也是不难把这些问题核实清楚的。”
  妈妈接着说:“党组扩大会议之后,他们就以中国作家协会党组的名义,以这些没有核实的事实为根据,写成《关于丁玲、陈企霞进行反党小集团活动及对他们处理意见的报告》呈报中宣部和中央。后来听说党组在研究讨论上报这个报告时,有的党组成员也没有让参加。我对这一切均一无所知。年底,中央批复后,党组向各文艺单位有关干部传达这个报告时,没让我参加,也不给我看这个报告。我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这个报告。1956年夏天,我向中宣部机关党委写要求对重大事实辩正的材料,也只能依据作协党组扩大会议发言的正式记录。我不明白他们为何采取如此不光明磊落的做法。根据党章,对党员作出的结论和处理,应告诉党员本人,党员也有申诉的权利。”
  妈妈继续说道:“去年夏天,中宣部组成了以常务副部长张际春为组长的专门小组负责处理1955年定以我为首的‘反党小集团'问题。周扬等也参加这个小组。具体工作由李之琏(中宣部秘书长兼中宣部机关党委书记)负责,参加做具体工作的有张海(中宣部干部处处长)、崔毅(中宣部机关党委副书记)等。还有一位杨雨民,原是热河省副省长,去年,热河省撤销后,调来作协,他也参加做具体工作。这个专门小组进行了半年的调查核实工作。调查核实的结果是,会上揭发与《报告》中列举的那些我的‘反党'事实,主要问题都与实际不符,绝大部分不是事实。张际春、李之琏等的意见是应根据调查的结果,实事求是地处理。6月6日,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召开了党组扩大会议,会上的发言是一致的,认为既然没有反党的事实,定性为‘反党'、‘反党小集团'的结论自然不能成立。周扬、那荃麟、刘白羽等作协党组领导人也先后发言,表示了1955年对我的批判斗争是不恰当的,‘反党小集团'的结论不能成立,虽然态度勉强。在会上,有些人还提出这样的质问:‘为什么对揭发的材料不核实就向中央写报告,向中央反映不真实的情况?'也有人提出要会议领导者们总结教训。”
  妈妈说:“党组扩大会接连开了三次就休会了,何时复会还不知道。可能上面还要研究,也可能现在已开始了全国性的反右派斗争,须集中精力于反右派斗争而把这件事放一放。我这个问题,纯属1955年党内斗争的一个遗留问题,若不影响全局,把它暂搁一段时间再处理也没有什么关系。这只是时间问题。我想,迟早总会得到实事求是的解决的。”
  妈妈对问题的解决有信心,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会和反右派斗争有什么关联。
  最后,她说:“看来全国解放以后那几年,我的声望太大了一些,为人所难容。若不在北京做这几年工作,而是去工厂或农村深入生活、写文章或许要好一些。”
  谈话结束时已是一点多钟。我在苏联时,对此事略有风闻,却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曾是这样的严重。好在现在情况已大不同前,所以,我也想得特简单,认为平反已成定局,只不过稍迟与稍早一点而已。
  对于我,这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这四个小时的谈话,是如此地震撼着我的心灵,以至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妈妈说话时的音容神情也仍都历历在目。
  三、短暂的快乐 
  我回到家的第二天,妈妈就同我商量怎么一起度过这个夏天。她说:“你有两个月在国内,我们怎么安排呢?是不是去青岛住些日子,在那里,还可以去海军基地参观,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学的潜水艇。肖劲光(海军司令员)曾表示过,欢迎我去海军看看,当然,我去了以后得写一两篇反映海军生活的文章。另外,你在列宁格勒也认识了刘道生,他不是要你回国后去找他吗?”
  我一听,心里很高兴,我没有去过青岛,那是有名的避暑胜地,去了还可以参观潜艇。海军副司令员刘道生1954年至1956年期间在列宁格勒苏联海军高级指挥学院进修、学习。他知道我学习潜艇设计制造后,对我表示了热情与关心,他约我同他见面。他说:“我同你母亲1936年底就认识了,那时她刚来到红军里,1946年在张家口还见过面。”他又说,“听说你在学习潜艇设计制造,这很好,我们海军也需要这个专业的人才。”他要我常去他那儿玩。他回国时嘱咐我,要我回国后一到北京就去找他。
  但是,妈妈和我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还是不去青岛。因为,我们都放心不下妈妈所谓“反党集团”的事。为此,不宜在青岛久住,若只住七八天,十来天,又不值得,旅途往返疲劳,天气也热。
  既然决定不去青岛,妈妈就说:“那我们住到颐和园去,那里安静、凉快,又在北京。”
  建国之初,有关部门把颐和园内一些可住人的宅院分给中央的一些单位,供避暑、休息之用。全国文联分到两所宅院:云松巢和邵窝殿。1953年,文协从文联分出,成立中国作家协会,这两所房子归了作协。
  云松巢坐落在排云殿与石舫之间的山坡上,是一所较大的宅院,正房五间,耳房两间。房前有一个很宽敞的走廊,走廊下边的院里满是松树。沿两侧院墙有遮阳的走廊,拾级而下可通正门。正房后面还有一个小院,院于当中有一座假山,小院里种着许多竹子。正房东侧有一边门,出门经过一个亭子即到邵窝殿。邵窝殿较小,只三间房子。
  一星期后,我们住进了云松巢。我1950年夏天曾陪外婆在这里住过一个月。那时,妈妈因要上班,所以只是每星期六下午来,星期一早晨回城。1950年的北京,一过动物园,路两旁就全是农田了,交通也不方便,去颐和园的公共汽车,半小时才有一班,所以园内游人很少。1957年,动物园以西已盖了一些房子,园内游客也不太多。
  住进云松巢,我不由得就想起了外婆,想起1950年和外婆一起在这儿度过的日日夜夜。现在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已经去世四年。记得1950年7月,外婆一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