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全传 作者:李庆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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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全传 作者:李庆皋-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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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商隐又慌忙跪倒,双手举杯接酒,手颤抖得厉害,酒撒了一身,惹得崔家父子都大笑起来。

  “看看,不叫你拘礼,你偏要拘礼。倒杯酒算什么?都是一家人嘛,住在一起,还讲什么礼仪呀?算了算了!”

  兄弟俩见老父亲跟表哥说个没完没了,不耐烦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连说好酒。

  崔戎见儿子干了酒杯,哈哈笑道:“喝吧,比比看,谁喝得多。”

  有父亲的鼓动,表兄又在旁边看着,小哥俩互不示弱,痛饮起来。

  崔戎满脸酒红,看着两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儿子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的希望,是他的一切的一切……他陶醉在这父子融融之乐中。

  李商隐在旁看着这三父子,无拘无束,亲密无间,深有感慨。自己十岁丧父,离开江南,回到家乡,在荥阳守父丧……唉!由于生计所迫,他作为一家长子,从十二岁起,就承担起维持一家生活的重担,尝尽艰辛,没有得到过父爱。他是多么艳羡这种父子间的和乐之情啊!

  崔戎放下手中酒杯,转过头,突然道:“令狐楚老匹夫,官运不错,今天早朝,皇上封他检校右仆射兼吏部尚书,明天从太原府就能回到京城。”

  “是吗?”

  李商隐喜形于色。

  “去看看他,顺便代我问好。我们虽然没有同舟共过事,但是我了解他。他很有心机谋略,章奏写得好,升迁得快。他这个人太看重个人的升迁得失。一个人只为升迁活着,那就太没意思了,老夫所不为也!他这个人让我佩服的是,认准一个目标后,就专心致志地为实现它而奋斗不息,就如荀子所说:‘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也像我们习武,要武功精湛,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就得认真专一地去练,没有这种精神,就不会有‘赫赫之功’。”

  “老父今晚讲得真好,像个圣哲。”崔衮拍手赞道。

  崔戎照他屁股拍了一掌,笑道:“小兔崽子,敢来笑话你老子!”

  李商隐虽然从师多年,得到令狐恩师多方关照,但对恩师的思想品行性格,却很少认真地思索。像其他学子一样,认为老师一切的一切皆好,都是做学生的学习楷模。今日被表叔轻轻一点,顿然有所省悟。

  表叔说得对,恩师的人生目的,就是他自己的“升迁”;与他“升迁”背离的事情,他自己不做,也不准他的儿子和门生去做,因此在皇朝天子频繁更迭中,他就像个不倒翁,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多年为科举中第而辛勤备考应试,几乎断送了性命,却始终不能如愿,难道是恩师担心影响他自己的“升迁”,而没有认真向主考官推荐自己吗?

  李商隐除了干谒令狐楚之外,没再找过别人。他把自己中第与否全押在恩师身上了,因此,他屡试屡落第是命定了的。

  但是,他不愿意这样想,刚刚的“省悟”,迅速被推倒,恩师就是恩师,恩师怎么会有缺点、错误和不对之处呢?恩师那样无微不至地关照自己,怎么会有缺点、错误和不对之处呢?





李商隐全传第六章 辟聘崔戎幕



第六章 辟聘崔戎幕



  太和七年(公元833年)七月,华州天像下火,把草烤得卷弯了腰,把树烤得叶落纷纷,把庄稼烤得枯死在地里。

  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步履维艰地向陕南商洛地区缓缓移去。

  给事中崔戎被任命为华州刺史,已经上任十天,被这百年不遇的大旱,弄得焦头烂额,在刺史衙门里急得团团转。他扫了一眼幕僚,气哼哼地吼道:

  “聘你们到我的幕府里来,你们就得给我出主意想高招!

  默默不语,不是想把本刺史闷死吗?”

  众幕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然不吭一声。

  崔戎有些泄气。无可奈何地自语道:“百姓都逃难走了,华州空无一人,我不成了光棍刺史了吗?你们也逃难去吧,咱们都去逃难!难道逃到商洛就能有饭吃吗?老百姓逃到哪都是死啊!我做的是什么父母官哟!”

  刺史说着说着伤心地嚎啕痛哭起来,边哭边数落自己无能,斥责自己没尽到一方父母官的责任,不能救子民于水火之中!越哭越哀伤,幕府里的官员们也被感动,陪着府主一起啼哭起来。

  幕僚们一哭,刺史衙门里上上下下大小官吏也都擦眼抹泪了。

  只有一个瘦瘦的老吏,身穿八品青色官服,依靠在房廊柱上,双目微闭,对衙门里的哭声听而不闻,摇晃着脑袋,旁若无人地吟咏道:

  百姓苦百姓难,大官吃小官衔。

  百姓一块肉,官官吃不够!

  是四句顺口溜,又像童谣民谚。

  他越吟声越大,在呜呜的唏嘘声里,格外刺耳。

  李商隐应崔戎之聘,辟为掌书记,最先听见这老吏的怪声,但未听清他叨咕些什么。李商隐捅了一把身边的判官李潘,用眼睛示意,让他看看老吏怪态,听听老吏怪声。

  李潘也是李唐宗室子弟,为人放浪形骸,做事鲁莽,用眼睛一扫那老吏,便大声叫嚷道:

  “老畜牲!你可逍遥自在呀!嘟囔什么?胆子大点,让大家听个明白。否则非扒了你的老皮不可!”

  那老吏面不改色心不跳,依然故我地吟咏着,毫无惧色。

  众人被李潘这一叫嚷,吓了一跳,停止啼哭,便都听到那老吏的吟咏。原来是首讥讽当朝官员的打油诗。

  刺史崔戎第一个暴跳起来,斥责道:“老家伙!你说谁吃百姓?本刺史刚来两天半,就吃了百姓?你给我说清楚!”

  老吏并没有被吓唬住,见是刺史大人问自己,慢慢地站直身子,微微讥笑道:

  “不用跟老吏发脾气,如果大人真的爱民如子,为什么还置钱万缗为刺吏大人自己私用?何不把这钱拿出来,买些粮食赈济百姓?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不过是假慈悲而已。”

  “哪里有这么多钱?我怎么不知道?”

  “问问长史,你就知道了。”

  长史是个矮胖老头,听见叫他,连忙擦干眼泪,整整朱色官服,迈着方步,走到崔戎面前,郑重其事地施礼,道:

  “大人,小人就是本州长史,有何吩咐?”

  “刺史有私用钱吗?”

  “有。这是官府惯例、每位刺史来华州都设置私用钱,由刺史自己支配。”

  “我刚刚来就有?”

  “有。这是惯例。”

  “有多少钱?”

  “百万缗不止。”

  “啊?这么多!是从哪弄来的?”

  “每位新刺史来到之前都由我出面,从百姓手中,一缗一缗抠出来的。华州百姓贫困,只能弄这么一点小钱,请大人原谅卑职无能。”

  “啊!这还叫‘无能’?如果你‘有能’,还不把百姓生吞活剥了呀!”

  长史明白刺史这话不是好话,收敛了卑微谄媚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站立着,准备听更难听的话。

  “这笔钱在哪里?”

  “都在卑职的宝库里。”

  “全部拿出来,赶快买米面,赈济百姓!”

  “这个……大人,您以后不花了?”

  “我花自己的钱,为什么要花百姓的钱?你以为我是贪官呀?”

  长史无话再说,规规矩矩地转身走了。

  李商隐最理解处在饥寒之中的滋味,逃难百姓就要能吃上饭了,他的心顿时暖融融的,高兴地对崔戎道:

  “表叔,我去帮长史发放赈济粮吧。”

  “不用你动手,那些役吏比你干得好。你去写一张奏折,向朝廷报告一下灾情,要求打开皇家仓廪,赈济百姓。刚才那点钱,买不了多少粮食。”

  写奏折,祈求皇上开恩,这事李商隐能干,干得比任何人都好。表叔看似粗鲁莽撞,实则是粗中有细;细到一般细心人也赶不上。



  皇上没有开恩。

  刺史大人的“私用”钱花光,买下的粮食集中使用,每日熬几十大锅粥。开始一天两次,在大街上分粥;后来一天一次;再后来,正当要断顿时,老天爷开了恩,下起雨来。草绿了,树绿了,小禾苗钻出大地,把华州大地染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

  大雨刚停,太阳从云缝里钻出,华州街头集聚许多百姓。

  他们喧嚷着,一齐向刺史府而来。

  崔戎听得役吏报信,不信华州百姓会闹事,在衙门里,悠悠然正跟李商隐、杜胜、李潘等幕僚谈古论今,谈得最多的自然集中到朝廷内臣身上。

  “这些阉宦最为可恨!”崔戎提起宦官,最为恼火。他已年过半百,仍然没能跻身相位,不能为君王除掉身边大患,却被排挤到地方为官。“当年先祖博陵郡王亲率羽林军,袭杀圣神皇帝武则天的宠臣张昌宗和张易之,迫使武则天归居上阳宫,让位给中宗皇上。干得多么漂亮!”

  关于这些内情,李商隐知之甚少,而表叔这样肆无所忌地讲述这些事,也令他害怕。议论朝政,尤其议论皇家之事,一旦传出去,那是要被杀头的!但是,大家听得很过瘾,自己也觉得痛快。心想,表叔从廉政爱民出发。反对贪官污吏,反对宦官霸政专权,讲得理直气壮、没有错!

  “刺史大人,那些乱民已经包围了府门,正在外面乱喊乱叫,说要大人亲自跟他们说话。”

  役吏从外面跑进来第二次报告。

  李商隐想,几个乱民,让衙役和兵丁们赶走算了,如果真让他们闯进来,可不得了。

  崔戎向役吏挥挥手,满不在乎地道:“让他们等等,没看见我正在跟各位大人说话嘛!去,让他们安静地等着。”

  “当今皇上身边奸佞小人特多,李训、郑注能进入朝班,跟皇上议论天下大事,都是神策军中尉王守澄一人所为。是他把他俩推荐给皇上的。”李潘愤愤地道。

  李潘是李唐宗族,为山南道节度使李承之子,对于朝廷内部矛盾更关心,知道的事情更多些。而李商隐也是李唐宗族,对朝廷内部矛盾却知之甚少,这是因为他家没有显宦,接触显宦的机会也少。在令狐楚家和他的幕府里,议论朝政也较少。

  李商隐今日听了表叔和李潘的话,吃惊不小。皇上身边奸佞小人这么多,他非常气愤,心想如果自己能中进士第,到朝中为官,一定先要“清君侧”,把奸佞小人一个不留地赶走杀绝,使唐王朝在自己手里中兴。

  “刺史大人,这些百姓已经等不急了,非要见您。外面的人越聚越多,一旦冲进衙门里,那可就……”

  役吏第三次进来报告,面带惶遽之色。

  崔戎正在兴头上被打断,有些恼火,但没有发作,无可奈何地做了个手势,道:

  “好好好!我去看看。你们怕什么?百姓来找刺史说说话,谈谈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不,大人您不知道,我们华州的百姓刁蛮得很,过去曾有过冲击衙门的事情,险些打坏刺史大人。”

  “不用说,百姓要打的刺史大人,他肯定干了坏事,得罪了百姓。无缘无故打人,尤其是打刺史大人,他们疯啦?我不相信。”

  那役吏被问得无话可说。

  一个瘦瘦的老头,身着八品青色官服,在旁哈哈笑道:

  “崔大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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