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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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 第2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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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大家生活无虞的日子里,财富的意义包括一个人的品质。一个暴发户,如果不能沉醉在书籍阅读中,即令过了三代,仍不会穿衣吃饭,过了十代,仍不会欣赏画!仍是一群族居的野人。
   只有书籍,和由书籍延伸出来的读物,才可以把一个人的钱,转变成身上的教养,把一个人从动物界提升到人类,从野蛮界提升到文明,创造出另一种新的财富。有福的人,会多多珍惜。
   ──一九八九?三?台北《出版情报》
   
   
   红色恐怖
   ──《家园》日文版序文
   《家园》中文版出书后的第十五天,北京发生天安门六四惨案,一声天崩地裂,中国大陆重又回到文化大革命时代同样可怕的红色恐怖之中。筑波大学教授张良泽先生从东京传真告诉我:日文版《家园》将于八月出版,并改名为《绝望的中国人》。我去年(一九八八)前往大陆,当亲自观察共产党在世人面前,所呈现改革的成果,不断升高之际,曾经心情沉重的提出:「大家都认为中国再也不会发生文化大革命之类的暴乱,但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我认为像文化大革命那种反潮流、反人性的暴乱,恐怕仍然随时都会发生!」这项隐忧,竟在今年(一九八九)六月四日不幸应验。张良泽先生和已经读到译稿的日本朋友,认为天安门事件,应属《家园》的一章,要我特别为日本读者朋友,写几句话。
   对整个天安门运动,不是几句话可以表达无遗,几百万字和盈眶的眼泪,都不足以倾诉内心的感受,我深为中国有这么一个野蛮政府,感到羞愧。我对所有帮助中国年轻学生、和中国民主志士的外国朋友,充满感谢。当我接到一位来自中国大陆,而目前居留日本的朋友,在给我的越洋电话上,告诉我他如何受到日本朋友的庇护时,我激动得流下眼泪。虽然,仍有人认为有些国家表现得太软弱,但是,这种残暴的杀戮,发生在共产党政府对待中国人民身上,应是中国人应哀痛沉思的时刻,而不是一味乞求外国朋友同情的时刻。邻居可以供给我们棒棍,但不能每天到我们家除暴安良。中国人肩上的责任,要自己承担。
   我无法回答一个问题:「中国共产党政府为什么不惜与全世界正义为敌,公开屠杀徒手学生和手无寸铁工人?」我只能悲痛的告诉你:中国人受了诅咒!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中国人站起来又跌倒,再站起来再跌倒,而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跌得更重,这诅咒可能来自「塔什干屠城」,但也可能来自其他难明的原因。否则的话,谁能解释中国人永远不能站起来的事实!
   没有制衡的权力宝座──像北京中南海,事实上只不过是一个同样受了诅咒的孵卵器,无论你放进去什么蛋:鸡蛋、鸽蛋、麻雀蛋、凤凰蛋,孵出来的全都变成恐龙。六四之后,很多私人谈话中,常听到中外朋友们的叹息:「中国已没有救!」我无言以对,只有跟着叹息。但是,问题在于,中国必须有救,因为今天的世界,「四海一家」已不是一个口号或理想,而是一个实质上互相依存的实体,中国拥有十一亿人口和将近一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一旦沉船,它会把其他国家吸进深海。监督共产党政府遵守文明社会的秩序和规范,是每一个文明国家的责任。这比永无尽期的与政治经济都停滞不前,但连自己人民都屠杀的国家为邻,代价要小的多。
   重读我自己写的《家园》,对于我曾经晤面的王若望、方励之等朋友,想到今日他们身陷绝境,而和我交谈过的许多青年学生、年轻教授、作家中,又有那些是共产党已经逮捕,或正在追缉的对象!我焦急而又无力,倍增伤感,难道这就是中国知识份子命中注定的厄运?中国共产党当初以民主、自由、法治、人权为诉求的目标,迷惑了所有知识份子,但共产党的体质却偏偏缺少民主、自由、法治、人权的基因。天安门惨案是中国共产党最大一次暴露在世人睽睽的注视下,脱下美丽外衣,显示蛇蠍身体。从此,在大陆的中国人将更不相信共产党,在海外的中国人也将再没有左派。十年改革成果,毁于一旦。
   中国现在又回归到红色恐怖,又恢复「紫人国」一齐撒尿的时代,前途一片黑暗,但我愿重复一遍《家园》中的话,对中国必须用望远镜看,这次天安门事件势将促使中国产生蜕变,天安门前被摧毁的民主女神,不会只是血泪控诉的国殇,而是一个解除诅咒的契机。
   ──一九八九?七?
   
   
   我们到底受了什么诅咒?
   香港学生联合会准备把五十年前的一九四七年七月,上海中国学生联合会出版的《向炮口要饭吃》,再版付印,这是一部当年发生在国民党政府时代,全国各地的学生运动,以及国民党政府残酷镇压的记实。从已经褪色的图片中,看到脑浆崩裂惨死的王志德同学,和在寝室里被击毙的黄鸣刚同学,最使我激动的还有刚回祖国求学的台湾青年陈如丰同学。国民党政府军警特务的暴行,一字一字记载分明,每一个字都是一滴血泪。对这部书我乞求你仔细阅读。
   就在出版这部《向炮口要饭吃》二十年之前,一九二六年四月,鲁迅先生写了〈记念刘和珍君〉一文,这是一篇当年发生在北京一地的学生运动,北洋军阀政府(段祺瑞执政府)枪杀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学生刘和珍的记实,它收集在《华盖集续编》,现在,从中摘录几段,同样乞求你仔细阅读。
   鲁迅先生说:
   「我在(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早晨,才知道有群众向执政府请愿的事,下午便得此恶耗,说卫队居然开枪,死伤至数百人,而刘和珍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今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她自己的尸骸。还有一具,是杨德群君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的伤痕。但段政府就有令,说她们是『暴徒』。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受人利用的。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刘和珍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沉勇而友爱的杨德群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张静淑君还在医院里呻吟。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枪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啊!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但中外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时间永是流水,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处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徒手。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料。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的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为是之从容。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勇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北洋军阀屠杀学生后二十年,国民党政府屠杀学生。国民党政府屠杀学生后四十年,共产党政府屠杀学生。每一次屠杀的人数,都比上一次多,而且,二○年代屠杀学生,「有尸骸为证」;四○年代屠杀学生,有照片为证;八○年代屠杀学生,却没有一具尸体。中国人民解放军跟国民党军队、北洋军阀军队,最大的不同点是,人民解放军有收尸队的组织。所以共产党政府袁木先生坚决认为没有死一个人。全世界都被这种气不发喘、面不改色的巨谎、吓得目瞪口呆。因为他充份发扬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说谎就是美德。
   中国学生联合会成立宣言上的奋斗纲领:「反对摧残人权、屠杀青年,人民有言论、出版、结社、身体等基本自由!」
   当初,这正是共产党追求的目标,说明中国人丝毫没有进步,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观察,学生死亡的人数从少到多、从有尸到无尸,似乎也说明中国人进步之速,至堪惊人。
   苍天,我们到底受了什么诅咒!
   ──一九八九?九?一○?台北《自立晚报》
   
   
   「虽千万人吾往矣」
   当大地春回,一片青山绿水呈现人间时,谁都难以想像,就在不久之前,极目所及,还是万里冰封,一不小心伸出五指,都会断裂。
   这就是台湾,解严之后和解严之前强烈的对比。现在,九○年代开始,我们身处大地春回的环境,很多年轻人认为言论箝制和思想戒严是不可思议的。但是中年以上的朋友,恐怕记忆犹新,使我们对今天所过的强差人意的太平日子,深知得来不易,而更万分珍惜。也使我们难以掩饰回忆那漫长的黑暗,和在断指裂肤酷冷之下,有一只救难的手,不断悄悄伸出,多少受迫害的知识份子,因此得以重获生命。
   这只手,就是《中国时报》。在文字狱如火如荼的时代,报社就好像一个火药库,编辑、校对、作者、排字工友,和报社负责人,每天都在那里猛敲炸弹──一个字就是一个炸弹。随便举一个小故事,作为说明:排字工友一不小心把「中央」排成「中共」,校对职员又没有校出来,就至少会有两个人要判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编辑和作者更随时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没有一个人敢为这些毫无保护的知识份子说一句话,反而更有一些人(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也是知识份子),为了表演忠贞,还要落井下石。
   在这个畸形社会中,当一位陷于恐怖的知识份子,走投无路,台湾虽然报社林立,也只有《中国时报》肯给他一份工作,或肯给他具体帮助。当一位编辑被治安单位「约谈」,全家战栗时,余纪忠先生总是要求把「约谈」的地点改在报社,希望扭转扣押的情势。正是因为如此,《中国时报》跟若干掌握权柄的大人物之间的冲突,日益升高,当然引起同样日益升高的打击。最严厉的是一项发生在不久之前,迫使美洲《中国时报》关闭,一位当时还炙手可热的先生,誓言:「《中国时报》连一分钱都汇不出去!」于是,在美国销售量庞大、代表国家言论自由崭新形象的这份华文报纸,就这样的被活活扼杀。写到这里,为这个从黑暗中走过来的国家,兴起无限悲叹。
   我不愿故意不提我自己的亲身遭遇,当我经过十年牢狱之灾,于一九七七年出狱后,台北像一个冰窖,人们都把我视作有辐射线的蛇蝎,我十分孤独、恐慌,也只有《中国时报》邀我出席那一年的作者联谊会,在冠盖云集的大厅中,余纪忠先生突然宣布:「我们欢迎柏杨归队!」这是我的殊荣,我感到人生充满温暖,那只一直照顾知识份子三十年的温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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