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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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 第3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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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知道,只因公主放了个屁,简直像一个村姑,有伤皇室的尊严,人民就会对皇室轻视,进而把皇室推翻,这种丰富的想像力还算好的,有一种是,头目们做了坏事,不肯改正,而一味不准「外扬」!
   
     就是学不会
   
     一般对《丑陋的中国人》一书的批判中,有人认为柏杨先生是主张「全盘西化」,是对传统文化全盘否定的民族虚无主义态度。即使柏杨先生主张「崇洋而不媚外」,可是批评者仍然一口咬定是「媚外心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势必「贻害身心,贻害民族」。不知为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后果怎么会这么厉害、严重。难道酱缸文化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吗?
   
     《西游记》这本书大家都有印象,齐天大圣孙悟空,有七十二变化,变什么像什么,神通的广大,使人吃惊,不过无论如何微妙微肖,有一个地方却一直不能变,那就是他的屁股。他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后,千万别笑,只要一笑,红肿的屁股就露出来。这寓言一件事,无论是人是神,彻头彻尾的变,变得一星点不剩,那是不可能的事,再大的神通都办不到。
   
     「全盘西化」也是如此,它不可能把中国传统变得一星点不剩,那根本办不到,我从不作绝对不能实行的建议。我也反对有些急吼吼的人所主张的要彻底西化,连花柳病也要接受。好像中国人不染花柳病,就西化不起来,令人色变!事实上不接受花柳病,以及不接受最新式的爱滋病,照样可以西化。
   
     如果把「西化」改为「现代化」,人们比较容易接受。可是中国人对「现代化」也有十分强烈的排斥倾向,好比说台湾社会的脱鞋进门,这本是日本留下来的生活习惯,中国人却把「门外」当成乱七八糟摆臭鞋的地方,还把它当作摆其他零碎破烂的地方,任凭人们呼吁,都不能改进,所以到了东方人社区,一看门外鞋子摆得乱七八糟,就可判断住的是日本人或中国人。
   
     中国人对于物质上「西化」、「现代化」的肯定观念,大概已尘埃落定,只有精神层面,更严格的说,只有对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的「西化」、「现代化」,像改不了的臭鞋大阵,仍在阻挠我们进步,使精神生活仍停留在「随地吐痰」时代,对外国人树立下来的榜样,中国人就是学不会,而且还抨击别人崇洋媚外,阻止别人去学。学习他人的优点,是一种智慧!
   
     如果没有鸦片战争
   
     柏杨先生说:中国人剪掉辫子,解放小脚,应该感谢鸦片战争。如果鸦片战争提早三百年,中国的改观当更加惊人。
   
     这一论断被群起围攻得很厉害。事实上鸦片战争对中国不但是一次很大的文化冲击,对日本也是一次极大的冲击,也可以说是日本人开国维新发奋图强的大契机之一。鸦片战争警醒了日本人,可是到底有没有警醒大睡狮呢?
   
     鸦片战争对日本而言,是一次极大的冲击,和一个巨大转变的催生剂。对中国而言,埋下的不仅是和平改革的种子、也是武装革命的种子。不过,统治阶层却把它归类为一项单纯的国耻。
   
     我们必须了解:鸦片战争之所以发生,不是因为鸦片,而是因为自由贸易,最后英国已完全接受林则徐的条件,只求恢复贸易,而清廷拒绝。我不是说贸易之战比鸦片之战光荣,而只是说,那不是为鸦片而战,而是为自由贸易而战。中国政治人物和知识份子最大的毛病是掩盖事实,一直制造假象。所以中国的历史,必须重新整理。鸦片战争之重要,是它间接而剧烈的促使中国转变,如果鸦片战争未曾发生,中国女人恐怕到今天还必须缠小脚。仅此一点,我们就应该感谢,幸亏有帝国主义的侵略,中国才会有今日的改变,否则情况一定更为凄惨。
   
     日本把帝国主义的侵略刺激,转化成为明治维新的动力,把日本问题一次解决,而中国革命又革命、改革又改革,一波又一波,竟不能有一次真正重要的跃升。中国每次的革命或改革,都好像人头转,脚跟不转。鸦片战争之后,上自皇帝和全体官员,下至大多数人民,仍过着昔日的封闭日子,早就忘了英国,也忘了鸦片,唯一的反应是对外人的船坚炮利,深为惊惶,认为只要有那玩艺就行了,完全不知道天下大势已变!
   
     落后的烂国
   
     有人从《丑陋的中国人》一书中,发现了:柏杨先生对中国历史文化的认识太浅,而且不诉于理性,只肆意漫骂,全盘否定中国文化的价值,摧残中国人对民族的爱心。这样是真正的反省吗?能唤起中国真正的反省吗?不知柏杨先生的高见如何?
   
     我希望讨论问题时,头脑应该有最低层次的条理。当我指某人瞎一只眼,聋一只耳朵时,你必须确确实实,告诉我那家伙不但没有瞎一只眼,反而两眼炯炯有神,不但没有聋一只耳朵,反而两耳俱聪,连北海道有根针掉到地上,他都听得见,这才能使我因说谎、因诽谤而蒙羞。现在,不这样做,只说我对那家伙了解太浅,甚至「他的屁股却是漂亮得很呀!」那不具说服性。
   
     不敢面对问题,不敢面对焦点,只会双手乱摀,正是「酱缸文化」的特征之一!
   
     我从没有说过我对中国文化认识太深,犹如我从未说我对硫酸的构成原理已透彻了解一样,但泼到身上产生的剧痛,却足以使我大叫大号,声震屋瓦。这时候,有人如果盘问我硫酸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元素?只因我对硫酸认识太浅,甚至根本不认识,就斥责我「不诉诸理性」、「肆意漫骂」、「全盘否定硫酸在工业上的价值」,简直不可思议。
   
     我到一个国家旅游,如果每个巷口都被小偷摸光口袋,还被强盗痛揍一顿,剥去衣裤,最后,赤身露体,被警察捉去,以「妨害风化罪」送到法院,判了三年徒刑,打了五百军棍,在这种情形下,我不必对这个国家的历史文化有任何了解,就可以肯定她绝不是一个礼仪之邦和文明的国度,而是一个落后的烂国。
   
     魔术巨棒
   
     也有人认为柏杨先生不顾事实,有严重的片面性,它不是激励人们兴利除弊,奋发向上,而是损害了中国人的自尊心,会使一些不谙时势的青年人丧失自信力。无情地打击中国人的自尊与自信,是要使中国人改进呢?还是要使中国人自暴自弃?更有人认为柏杨夸大,展览中华民族的缺点,只能产生毁灭民族自尊心,打击民族自信心的效果。本来是可以疗救的,就因柏杨的夸大而变成了无可救药。「柏杨的夸大」真的如此厉害吗?
   
     有些中国人在辞穷理尽的时候,往往使出一种秘密武器,这秘密武器是一个贴着学术标签的法宝,念一句什么主义、或什么「张三说、李四说」的咒语,就会把对方击倒,宣告自己胜利。
   
     什么叫「严重的片面性」?最近,日本神户、兵库一带发生强烈地震,媒体集中报导,使人惊骇哀悼,我们能批评这些都有「严重的片面性」,不是日本全貌,而置之不理么?再用前面的例子为证,病人投医,眼睛有病当然投奔眼科,耳朵有病当然投奔耳科,每一科都有「严重的片面性」,却不能因此便不去投医。
   
     发现自己的病情,迅速治疗,才是健康的心理,如果发现自己「脏」、「乱」、「吵」,竟丧失自尊,连改正的能力都没有了,这种病态心理的人,只是进步的阻碍,世界上越少越好。在《王巷城》一书中,表面上温柔敦厚的医生,为了预防一个穷光蛋追求他的女儿,用开刀手术锯断该青年本可以不锯断、只是受伤了的一条腿,若干年后,这穷光蛋发现真相,他并没有跳起来咒骂,反而莞尔一笑,说:「那老家伙,他以为锯掉了我一条腿就毁了我,把我看扁了!」这才是志气、勇气,和真正的智慧,只有病情沉重的人才弱不禁风!我并没有夸大,只是据实报导,好像一个小学生,历史考了三十分,我并没有夸大说他只考了十分。一个人听了长久的谎言──两千年来都一直认为自己的历史考的是一百分,忽然有人告诉他只有三十分,可能有点受不了,但他不敢面对成绩单,只敢面对成绩单哀号:「严重的片面性!」「太夸大!太夸大!」「卖国贼!」「使中国人自暴自弃,无药可救!」
   
     只敢在「圣人」裤裆下跳来跳去
   
     柏杨先生认为中国自孔丘先生之后,没有出过一个思想家。可是有人抬出谭嗣同、孙中山、鲁迅、茅盾、郭沫若、巴金这些人来,请问柏杨先生,难道他们都是酱缸蛆?认为没有比这更强烈的诋毁。我认为这只不过是对思想家的定义和评价的问题,不知柏杨先生的高见?
   
     自从孔丘先生被皇帝封为「至圣」(第一号圣人),孟轲先生被皇帝封为「亚圣」(第二号圣人)之后,并没有封其他的人当「季圣」(第三号圣人),于是「圣人」就在中国绝了种,等而下之的只好称为「贤人」。不过,有一阵子,大约是七世纪、八世纪,「圣人」忽然泛滥成灾,大头目或大军阀,往往也被称「圣人」,帝王固是「圣人」,叛军首领也是「圣人」,反正大家过瘾,也说明「圣人」和政治的关系,密不可分。没有政治力量支持,就「圣」不起来,孔丘必须皇帝封他一封,他才有冷猪肉可吃,先生所指的鲁迅,如果不是毛泽东陛下金口玉言对他肯定,恐怕早就被定位为「反党」、「反人民」,颈带锁枷,尸骨无存。
   
     知识份子一旦被帝王看中,封为「圣人」,他就成为大头目的私人宠物,谁都不敢碰,专制政府时代,谁都不敢碰孔丘;人民政府时代,谁都不敢碰鲁迅(却敢碰鲁迅的门徒、学生,和追随者,因为「人民」只保护鲁迅和他的妻子儿女,鲁迅本人没有保护其他人的力量)。
   
     先生所指的郭沫若,不过一个趋炎附势的无耻之徒,茅盾、巴金是作家,并不是思想家。孙中山是一位有独到见解的人,可惜他在革命行动中消磨了自己,而谭嗣同,如果光绪载湉皇帝改革成功,他可能扮演鲁迅的角色。至于朱熹、王阳明,不过一个注解家,幸运的贤人而已。
   
     「圣人」在政治权力培育下,影响力每日成长,终于变成一根巨棒,专门打击对政治权力不满意的人,不但有势,而且有威,历代帝王对无辜的知识份子,有时下不了毒手,自另有御用「文棍」祭出孔丘杀少正卯的例子──不必有罪,不必有证据,只要你觉得他不顺眼,使你心烦,就可杀了。可怜的「圣人」,终于沦为帮凶。而司马光写《资治通监》竟然不敢上接《春秋》,《春秋》写到前四六八年,《资治通监》理应开始于前四六七年,才是正常叙述,可是司马光因为《春秋》的作者是孔丘圣人的缘故,不敢从前四六七年写起,故意空白一段,只敢从纪元前四○三年三家分晋开始写起,可看出深入骨髓的奴性,连「大儒」也成了摇尾的宠物,只敢在「圣人」的裤裆之下那个小范围里跳来跳去,没有胆量,也没有智慧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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