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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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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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识的悬殊,境界的不同,是幸福婚姻的最大礁石,孔孟之徒害人最深的一种学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圣崽们固非常希望别人娶一个大字不识的土豹子。轮到自己,他却最欣赏「才姬」,而且常教其最美最慧最可靠的姬妾读书写字,以能代抄他所作的歪诗为荣,使别人又羨又妒,视为天仙艳福。如果配偶的一方程度太低,俗而且蠢,恐怕便是朱熹先生,都会觉得生趣全无。贵阁下一定读过〈金石录序〉,一定也读过《浮生六记》,他们的家庭乐趣,全建筑在女主角的意境上,如果李清照女士是个三心牌,如果芸娘是一个目不识丁的灶头婆,他们恐怕就很难高兴起来。
   不过,一旦妻子的知识和境界超过了丈夫,那个家庭准亮红灯。台北市前数年曾发生过这么一桩事,丈夫小学程度,妻子则是大学生焉,乱世鸳鸯,每不自然,谁也看得出,男的爱女的,爱得要死要活,但自卑感在心里作怪,整天提心弔胆,怕她开溜,结果她还是开溜。前面说的那位朋友,把娇妻硬往大学往美国送,我们不是说任何一个读大学到美国的年轻妻子,都非跑掉不可,有些人其心固坚贞者也,但跑掉的机会却是大增。我的朋友和他的妻子原来程度相等,可是妻子忽然成了大学堂毕业生,忽然成了美国硕士博士,在社会上鹤立鸡群,咏西施诗云:「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她一想,我原来天生稀货,家里那个丈夫,不过初中学堂程度,老又老矣,仍是一个小职员,有啥前途,他的头目见了我都称我「打狗脱」,报上也称我归国学人,而他土头土脑,上不得台盘,来生变马犬相报可也,现在却非换一换不可,某大官大学问家不是向我猛追乎?只要嫁给他,名位金钱,一样不缺。呜呼,女人们一旦拿自己的丈夫和别的男人加以比较,做丈夫的能立住脚的甚少,盖丈夫必须是妻子的骄傲,她才甘心情愿,如果提起丈夫她就不好意思,那就离卷铺盖不远。
   诗曰:「蝉曳余声过别枝。」乃「阔易夫」的最好裕Ы猓撬暮荩问票频盟藁刈嗟亍=衲暝谔ū毖≈泄〗悖匮钕壬幸皇乐叮θ捌湮椿槠薏渭樱倚拇缶歉改缚扇绱耍子芽扇绱耍蓝滥信笥巡豢扇绱恕5彼溲∈保乐兑部壬酒缟タ煎夷搜抵唬骸复啦模啦模绻绷搜。鞘焙蛩胁蝗凰牡哪腥巳济傲顺隼础K擅婪捎ⅲ苡问澜纾踝芡扯己退郑焓奔技坏剿憧茨母鲋泄〗悴皇前阉毖∏暗哪信笥盐椿榉蛞唤盘咴眨俊垢檬乐洞笪颍侔荻ァG疤齑蠓缬曛校墙峄椋胛易髦せ橹耍允靖屑ぬ榱悖住

危险的投资
   无论如何,妻助夫成功也好,夫助妻成功也好,都是一种危险的投资。有二位不肯具名的读者来信,斥责柏杨先生简直是人伦败类;盖如照柏杨先生所言,天下夫妇还有啥意思,岂不是太令人寒心?我想该二位读者先生一定是儒家正统,否则不致如此义正词严。夫妇间有意思没意思,是他们自己的事,寒心不寒心,也是他们自己的事。陈世美先生高中头名状元,定是孔孟之徒,他却把糟糠之妻甩掉,我有何法?罪恶和孔孟无涉,反而落到我的尊头之上,誓不敢当。
   柏杨先生只研究现象,不研究道德,早已一再声明在案,不信邪的人尽可不信邪。有漂亮妻子的,不妨捧她试试;有年轻丈夫的,也不妨助他试试;柏杨先生的高见,灵不灵试后方知。有些人认为我把病态太过於夸大,呜呼,夸大啦还有人不在意,不夸大岂不是更有人不在意乎?柏杨先生不是圣崽,不能说违心之论,亦不能见死不救。
   然而我的意思不是劝天下所有的夫妇都不要互相鼓励上进,不互相鼓励上进的夫妇,简直比互相鼓励上进的夫妇还要糟,那不是一对猪是啥?甘於在既臭且小的圈子里终其天年,较之轰轰烈烈而垮,还要差劲。我的意思是婚姻中有各种毛病,一旦爆发,即不可救药。要想毛病断根,不在於不帮助丈夫或不帮助妻子,而在於自处之道,综观历来那些破裂的婚姻,似乎有几点是共同的,值得研究。
   人间俗不可耐的嘴脸甚多,以「恩重如山」的嘴脸,最教人无法消化。张先生偶尔帮助了王先生,或介绍工作,或借钱度过难关,或作了一次保。呜呼,这下子他的恩德简直报不完矣,教你写告密信你就得写告密信,教你给他倒马桶你就得倒马桶,跟你太太睡一觉你也得让他睡一觉,否则的话,他到处搥胸打跌,声泪俱下,宣传你忘恩负义。历史上很多叛逆事件,都由此而生,终於逼上梁山。夫妇之间,如果也发生这种情形,妻子当衣押被,把丈夫供奉到大学堂毕业,其功固可上凌烟阁,可是一旦她居功而骄,或居功而怠,动不动就嚷:「没有老娘,你有今天?」结果恐怕是只剩下老娘,而没有今天矣。一个丈夫抛掉一个妻子,或一个妻子抛掉一个丈夫,决不如报纸上写的那么简单。
   恃功而骄,在政治上有杀身之祸,在家庭之中,轻则打闹,重则被踢,反正没有啥好结果。最糟的是,作丈夫的用妻子的钱上进,那简直等於自己买条麻绳套到自己脖子上而让她牵着,局外人往往羨慕他艳福不浅,人财两得,实际上过的却是丧尽自尊心的日子。妻子初出茅庐作事,拿到薪水,给丈夫买一双袜子,制一套西服,无论施者受者,都其乐无穷。可是妻子大阔特阔,购洋房,买汽车,送他出国考察,带他见大人物,猛升其官,他便活在她手心之上。可是做丈夫的如果一旦藉此翻身,而妻子却继续以为她栽培了他,那不是逼他反乎?
   故第一则自处之道曰:必须使双方的感恩程度平衡,莫名其妙的嘴脸少露。宁可使对方想,不要自己说,说出来便反作用矣。
   从井救人,为圣人所不取,盖忽冬一声跳将下去,即令把人救起,你岂不跌断了腿?丈夫帮助妻子或妻子帮助丈夫,拚老命则可,从井救人则需要研究。丈夫阔了之后,美女如云,温柔入骨,刚从宴会上回到家里,赫然有个大恩人黄脸婆在,形状恶劣,翘其二郎之腿,猛吸洋人之烟,瞪眼怒问曰:「你去干什么啦?」呜呼,她恐怕是非没落不可,这是属於凶猛的一型。还有可怜的一型,整天蓬头垢面,补袜洗被,有好吃的给丈夫吃,有好穿的给丈夫穿,结果自己憔悴不堪,芳龄不过四十,望之却如六十许人,这乃天夺其魄,无药可救。
   古时有这么一个故事,某一青年才俊,每逢出门进门,必先歪伸其头,大家觉得奇怪,问他为啥,他曰:「你们不知,我现在作的是准备工作,将来一旦当官,要戴乌纱帽,乌纱帽有左右两翅,我如不练成习惯,届时岂不撞坏?」这当然是一个笑话,但笑话可给我们启示,为了减少丈夫将来飞黄腾达后被踢的可能,在帮助他时,一定得同时的注意到自己──注意自己的姿色,注意自己的手不要太粗,注意自己的营养不要使自己太衰老,注意丈夫搞的是啥,如果他将来是要靠洋文吃饭,你就该努力向他学一点洋文;如果他将来要靠化学吃饭,你最好努力向他学点氢是啥,氧是啥,以便他阔了之后,无论那一种场合,都可和他并肩参加;无论那一种集会,你自己也能感到兴趣。
   故第二则自处之道曰:配偶者,配偶也,一旦不配,便不能偶矣。作妻子的必须时常想到丈夫阔了后,她所充当的角色是啥,然后努力保持自己的容貌,培养自己的风度。尤其少提「想当年」,盖丈夫对你的大恩大德,一旦感到怎么报都报不完时,只有拉倒。
   曾国藩先生有言曰:「择媳宜不如我家,择婿宜胜似我家。」天底下最倒楣的男人,莫过於嫁一个有钱的老婆,他固可因此而不愁吃不愁穿,但那是他嫁了她,而不是她嫁了他,麻烦就出来了啦。一个男人如果能跟女王结婚,可以说爬到了顶尖。可是当上了王夫,又如何哉?若柏杨先生有当王夫的机会,便是每天挨一百大板都干,但对一个有资格当王夫的人,他也有资格建立一个比王夫更美满的家庭。呜呼,女人似乎是天生比男人柔顺,从生下来便要找一个权威去佩服,一个小学生一定要嫁中学生,一个中学生一定要嫁大学生,你听说哪个女孩子愿嫁不如她的人乎哉?女人物色丈夫,体格要强,口才要好,学历要高,地位也要高,银子则越多越不嫌多,跟他坐在一起,听他东南西北的瞎盖,好像美国总统亲自骂了他一顿啦,他在奇异电器公司的周薪七万八千美元啦,接着又猛拍胸脯说他至少可活九百岁啦,女孩子自然非爱之不可。如果他说他不识字,以掏阴沟为业,癞头而缺唇,口吃而微瘸,她能理他哉?
   妻子一旦发现丈夫既穷且蠢,不能使她生爱生敬,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怨气冲天。如果妻子是被丈夫捧起来的,这里有一则故事可说明她的感觉。柳宗元先生不是有一文章乎,贵州从来没有过驴,那一天忽然来了一驴,道貌岸然,一脸圣崽之相,甚为威严。老虎见了大惊,试探着接近,驴先生仰颈而鸣,把老虎吓了一跳,想巴结牠,壮胆再行接近,驴先生又仰颈而鸣,老虎笑曰:「你阁下伎俩不过如此耳。」把牠隆重下肚。呜呼,妻子低潮期间,看丈夫东奔西跑,左吹右拉,浑身都是解数。一旦发迹,再看丈夫,伎俩也不过此耳。你如果再不知趣,死硬到底,还是要仰颈而鸣,她当然也要把你隆重下肚。
   故第三则自处之道曰:作丈夫的必须自强,这强不是说打她骂她,打她骂她更加速瓦解。而是你必须承认今非昔比的形势,少露夫权。而最最上策者,莫过於你帮助她时,千万别把她帮助得越过你所能游刃有余的圈圈,一旦逸出那圈圈,你只好瞪眼。

眷属宿舍
   提起来毒蛇窟,谁的毛发都会猛竖,一个人一旦掉到毒蛇窟里,那真是死也死也。据说纪元前十世纪时,殷纣帝子受辛先生便发明了这种苦刑,在地上挖个巨坑,满装毒蛇,然后把不顺眼的人扔到里面,看他在群蛇中辗转哀号而死,乃龙心大乐。仅从这一点上,洋大人的那一套,就比我们含有较多的灵性,罗马帝国把不顺眼的人放到斗场中,面对着的尚是猛兽,死在猛兽之口较死在阴森森的毒牙之下,似乎要高级一点。何况如果遇到《你往何处去》中那位侍从先生,力斗巨牛,竟而获胜,还有生还的可能性。如果把他们主仆掷到毒蛇窟里,便是再大的英雄,都得悽悽惨惨的哭爹叫娘,了却残生。固然,中外华洋不过五十步与百步之差,但我羨慕那「之差」的五十步。
   现在当然没有这种盛况矣,到过罗马的人如果想看一场人兽搏斗的场面,准失望而归。而来中华礼义之邦,如果也想瞻仰一下子受辛先生的精心傑作,也同样打听不出啥名堂。可是,天下事有时候固很难说,据柏杨先生考察,子受辛先生自焚身之后,阴魂不散,经过三千年的随风飘荡,终於仍来到人间,当他按住云头,俯身下望,发现人间既没有因他的死而悲悲戚戚,又没有因妲己女士的死而抢天呼地,乃不禁大怒,他大怒后的嘴脸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大怒已毕,立刻念动咒语,把他老人家当初发明的那种绝妙苦刑,重新赐给世界,以报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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