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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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 第5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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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云「人怕出名猪怕肥」,这是中国几千年酱缸文化的特产,自己飞不动,一看别人飞啦,就急火攻心,觉得必须飕的一声,射出一箭,把该家伙射死,晚上才能睡得着觉。至于该家伙死啦之后,自己飞动飞不动,则顾不得矣,只要别人中箭倒地就心满意足。至于对付猪先生,更不在话下,一旦猪先生又肥又胖,自然有人会把他阁下绑到屠场,照咽喉一刀。
   柏杨先生说这些,有点屎羌螂先生戴花──臭美,自以为自己有了名而且兼会飞啦,其实我倒没有这个感觉,而是有些人有这种感觉,我遂倒了八辈子楣。以《诸葛亮》一书而闻名于世的姚季农先生,有一次打电话给我曰:「阁下,你别再写啦,再写准有特别节目,盖行情不对。有人物焉,看见别人稍微有点成就,就好像看见杀父之仇,非迎头痛击不可。」我大恐曰:「婊子养的才有成就,我只不过骗稿费混饭吃。」他正色曰:「那也不行,除非你赶紧栽个筋斗。」嗟夫,柏杨先生即令有点屁名,在这个人挤人的小岛上,除了关着门自我陶醉外,能算个啥?即令算个啥,也是别人拿我算个啥的,何至惹得大驾棍棒飞舞乎?
   不过,写杂文好像在黑房子里开舞会,再小心翼翼,总是要踩着人的,何况有时候还憋不住三昧真火,明知故踩乎?飞帽国各位大将军对我的种种绝招,将来有机会时再详为细表,现在暂不必提。却是有几位也是动笔杆的朋友,不断使出奇计妙策,逼我还手,这就跟泼妇打架一样,她一口千年老痰唾到你脸上,你如果没有两下子,忍耐不住,也回敬一口,好啦,她阁下烧了三年香,左许愿右许愿,就是巴不得你回敬他一口的。所以,接着而来的表演就可不卜先知,她披散着头发,脱掉裤子,号声震天,照你尊腰一头撞去,这就连洗土耳其浴都洗不净矣。胡适之先生这一生从不往这种硫磺圈里跳,对任何攻击都毫不激动,假装没有看见,盖有鉴于泼妇之可敬可畏也。
   
   
   硫磺疤手段
   柏杨先生可没有胡适之先生那种修养,敝阁下对于唾到脸上的千年浓痰,一向暴跳如雷的,但有时候也颇感英雄无用武之地。记得当年为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写了几篇大作,不过对导演先生表示一点异样,对女主角凌波女士根本没说一个字,而且还赞扬一番,但发高烧的朋友一向是不问事实,只问成见的,于是各种攻击就雪片飞来,最精彩的是有些捧潮派打电话给《自立晚报》,劈头劈脸一句三字经:「干你娘!」接电话的朋友刚要解释,砰的一声,已挂断啦,于是该「干你娘」的浓痰就转嫁给柏杨先生,而柏杨先生固木法度,此其一焉。另一种情形则是,有些硫磺疤朋友虎视眈眈,专门在他以为我不知道的场合暗下毒手,小报告加窝里斗,我老人家遂不得不双手抱头,节节败退,固也木法度,此其二焉。
   不过当我能还手时,我还是要还手,绝不小家子气怕竖子成名,若二号先生焉,若孑孓先生焉,均努力应战。盖说理应该公开,才是正途。问题在于,如果硫磺疤先生连个歪理也缠不出,(要缠的话,谅他总可多少缠出来一点的,可能炭火烧心,塞住了脖子。)而只满篇累牍的全是激起蠢血沸腾的煽动,专往私生活上乱戳,希望把别人「斗臭」。对于这种硫磺疤手段,就只好算他赢,给我一块钱我都不回手,一则怕真的被他斗臭,二则我如果有那么多闲工夫,还钻到被窝里想女人哩。但更主要的是,硫磺疤朋友一日咬定谁害杨梅大疮,该怎么还手吧,能去火车站前脱下裤子教人看看乎?马克斯先生当初斗海斯先生的时候,就一口咬定海斯先生害花柳病的,并更一口咬定海斯夫人是个花痴,炭火烧心到这种地步,教海斯先生如何招架?对于他自已,他还可以弄张医生证明登登报,但他怎么证明他妻子不是花痴乎?而且,即令能证明恐怕也不行,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证明啦,硫磺疤先生的第二种学说又出了笼,只好每天啥事都不干,全部时间用来洗刷自己矣。
   所以柏杨先生不跳这种硫磺圈,即令鬼迷了心,跳进去啦,也得拣得大硫磺圈跳。有位穷斯滥矣型的朋友,已在台北《华报》上写了不少戳我屁股的大作(我真担心他写出脑充血),还托刘鄂公先生转告我曰:「我就等他回手!」他阁下的层面再也想不到我不会也给他一口老痰的,盖年头不对,要想惹柏杨先生回手,可颇不简单。
   过去奋战二号先生和孑孓先生,因为他们多少还冒出点歪理,如今既然连歪理都没有,而只靠硫磺扑鼻,乱揭隐私,我老人家就老僧入定,不动凡心。
   陈克铮先生建议柏杨先生应介绍介绍自己,柏杨先生何尝不想介绍介绍自己,不过我一介绍就会介绍成活圣人,似与天理良心未便。但如果一字不移,照实作供,则不但我老人家一个人丢人砸锅,势必还要连累别人跟着也丢人砸锅,未免有伤上天好生之德。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只说理,而不说人,只判断是非,而不判断作者的私生活;只交换意见,而不必像电影明星一样一定要登台亮相。既不以人废言,也不以人立言,(就是岳飞先生从坟墓里爬出来,说核子弹他那时候就有,而且在朱仙镇大破金兵时还用过,该是屁股仍是屁话。)同时也不以某人一件事错啦而乌云遮天说他其他的事都错啦,也不因某人一百件事对啦而为贤者讳,说他错了的那件事也对啦。这种只对事而不恶意的专门对人的基本原则,似是现代人应有的最基本的品质,没有这种品质,则只是野蛮的硫磺疤。
   有几个大学堂的学会曾邀请柏杨先生讲演,也有几位读者老爷非见见面,瞧瞧柏杨先生的长相不可,更多的是一些要我玉照的朋友,好像我如连玉照也舍不得的话,就是他妈的。其中最对不起朋友的一次是,国立政治大学堂教习王洪钧先生,教我去他们大学堂跟大学生们座谈座谈,当时我本来拍了胸脯,非去不可的,呜呼,我老人家连拔牙都不怕,岂在乎大学生。但我想了半天,仍没去成,王先生乃大怒。于是有些读者老爷非常不谅解,写信告诫曰:「你阁下故神其秘干啥?」真是冤枉好人也,不是我故神其秘,而只是我怕摆到台面上。犹如我不是故意出汗,而只是我怕那凶医生一样。同时,话得说回来,我如果喜欢抛头露面,一定又有硫磺疤先生说我成了应召女郎,爱出风头矣。这就是做人难,乞谅乞谅。
   今天是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三天之后,就是元旦,「年年难过年年过,处处无家处处家」,抗战时这副联语,到今天仍可以贴到门框上。柏杨先生上星期就发出了贺年卡,仍是亲自动手,一笔一笔的写,再一张一张的贴邮票,当印该贺年卡时,本专栏正在断气,但在寄该贺年卡时,本专栏已复活啦。有几位读者老爷来信曰:「下次不要再寄印成的好不好?」其意若曰,印成的就不够亲切。可是仅只写信封及尊名,已累得手酸,如果一一写之,恐怕连腰都报废了矣,这似乎仍是观念问题,从前农业社会,有的是时间,可以安安详详的写,可以慢慢的写。现代化的生活似乎只能问实质上有没有相交之心,如果心里恨不得剥了你的皮,就是咬破手指,写血书都没有用。
   
   
   寒雾和红卫兵
   十二月六日,《自立晚报》上有一篇孙观汉先生的「菜园怀台杂思」:〈寒雾和红卫兵〉,不由吓一跳,盖一旦把一位十七岁的女学生跟红卫兵联在一起,恁凭谁都得吓一跳。
   夫红卫兵者,人人皆知,看情形它将在历史上留下重要的一页,犹如拜占庭和异端裁判所在西洋史上留下重要的一页,文字狱和义和团在中国史上留下重要的一页一样。不但现在有人研究它,将来还要有更多的人研究它。唯一不同的是,将来的人研究它,事情已经过去,尘埃已经落定,当事者死的已经死啦,活的也已经死啦,史料纪录,详详细细,从头到尾,源源本本,可以长时间的整理,冷静的判断,好像一个从大火船上逃上生的船员,爬到了岸上之后,回忆过去发生的一切,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了如指掌。可是现在研究它就不行啦,我们现在正在大火中或正在大火对岸跳来跳去,痛彻心腑,各人都往他所希望的方向想。而且事情正汹涌发展,火焰熊熊,不知道它会烧到那里,不知道它会烧到了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熄灭,不但我们普通人困惑,连那些靠研究共产党吃饭的专家,都照样困惑,美联社从东京发出的电报说,日本和美国法国若干学者,无不瞪眼,无不自己承认黔驴技穷,对共产党七十二变化,甘拜下风。
   柏杨先生不打算研究红卫兵,除了上面列举的原因,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没有原始资料,有几次春心大动,想借点共产党报纸看看,或听听共产党广播,但朋友劝我别太过于老天真,一则爱国不易──爱国似乎成为若干人的专利品,贸然侵犯,定干未便。二则柏杨先生早就成了问题人物,如果再异想天开,既想看报纸,又想听广播,将更证实心怀叵测矣。这两个「则」如两条麻绳,即令不被绞死,也被绞出尿来。敝大作《鱼雁集》在光华电台对大陆广播时,就发生了各种希区考克先生导演的骇人镜头,有些可敬的朋友认为一个国家电台,竟然广播问题人物的大作,简直是奇耻大辱。结果虽然仍照播啦,但余音绕梁,迄今不绝,最以为一把抓住我小辫子的是《鱼雁集》序文上一段话,该一段话曰──
   「有些人说,共产党也不错呀,瞧人家把大陆建设的,修桥的修桥、筑路的筑路,最后还爆了两颗啥弹,把美国佬爆得目瞪口呆。」
   这一段话显然有问题──问题是啥,没有说明,大概不外为共产党张目,打击民心士气之类吧。如没有上天明监,仅这几句话就够绳捆索绑矣,白纸印黑字,都有人胆大包天,断章取义,你说难不难哉。
   
   
   疯卫兵
   所以,一定要谈红卫兵的话,只不过瞎子摸象,而且该象四周还挤满了别的摸象的,摸得好可能发现象是一根长鼻子。摸不好摸到别的摸象的尊牙上,还可能被咬一口,就要喊爹叫娘矣。但研究既没有资格,如果摸也不准摸,要摸就得用他那一套手势摸,柏杨先生真能急出屎来。夫共产党乃人类空前的一大灾难,我们即令不去拯救大陆同胞,至少也应该有智慧让自己继续躲过这场灾难,如果有人包办反共包办得安如泰山,我们宁愿他包办,如果包办的朋友原来只在那里一厢情愿,我们就忍不住进贡点意见,以供参考,既无意挤他的官,也无意使他脸上挂不住,只是希望他包办得更风雨不漏,大家就有福啦。呜呼,以共产党的绝世狂暴,万一天塌地陷,没有一个人受得住,现在即令焦头烂额,比被共产党笼罩起来,也是值得的也。
   红卫兵在实质上不过是疯卫兵,疯卫兵的构成份子都是经过挑选的十三四岁以上,十八九岁以下的少年男女。有人讥嘲说,共产党打天下打了五十年,取政权也取了二十年,如今四大皆空,谁都不可靠,只有靠未成年的孩子,十足证明已经众叛亲离。这当然是一种看法,但恐怕不单纯的只是这一个意义。盖在那些表面上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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