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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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 第6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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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夫差先生的黄池之会,是典型的兵车之会。古书上说,当他阁下得到国内被袭的情报时,急于脱身,乃露出凶相,战鼓齐鸣,表示如果不敢教他执牛耳,他就血流成河,教你们后悔得巴不得没有从娘胎里生出来。各国气得要命,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让该蛮子占先,不过他阁下如此混蛋干法,其原因何在,已被看透。
   《西施》片中表现吴夫差先生恐吓这一手的,是把人马摆出来,走个没完。我们绝不要求戏剧跟历史上的史蹟一点不差,那不可能,也不必要。但显然的,如果用声音的话,效果一定比动作大得多。盖吴王国的帐篷是有数目的。一个帐篷能容纳多少人马,也是可以计算的。仅只走个没完,以表示兵力强大,只能骗半票观众,不能骗各国将领。当时吴王国自恃的是「强」,而不是「多」。如果在更深夜半,万籁俱寂时,用望远镜头拍下各国星棋罗布的帐篷,明灭的灯火,此时不用任何配音,使观众期待着大事就要发生(洋片中每逢血战之前,被围的孤堡也好,篷车队也好,几乎都用这种气氛),然后惊天动地一声,战鼓齐鸣,人啸马嘶,各国头目在各人的帐篷中面无人色。第二天一看,吴国军队,人上车,刀出鞘,攻击准备已经完成,似乎更为紧张。──柏杨先生说这些,当然是外行话,并不认为这就是对,而只以为「走来走去」似乎不对。
   扯得太多啦,再说两点,就告结束。
   一、有一个场面,西施女士把竹简遗失到地上,几乎被吴夫差先生看见,幸亏她临时假装胃痛,才免此难。嗟夫,天下岂有用笨重竹简指示卧底间谍的,传一句话就行啦。
   二、西施女士后来真的爱上了吴夫差先生,于是乎,那些越国籍的宫女,像搭公共汽车的乘客一样,顺序而上,走到她阁下面前,正颜厉色曰:「你是越国人!」观众一看就知道她们是在那里演戏。一群小间谍竟如此有板有眼,有韵有律的逼到卧底的大间谍脸上,天下有这种绝招哉。
   
第三十一卷: 新城对
   
   提要
   
     书名「新城」系指台北近郊柏杨居家所在的「花园新城」,而「台北」作为柏杨的发罄场域,于他而言则无疑是生命中的「新城」;至于「对」,让我们想到宋玉的〈对楚王问〉以及诸葛亮著名的〈隆中对〉,指出一种「对话」的情境。而一般在甲和乙之间的问/对,甲何以会向乙提出这样的问题?乙又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其中必有现实的针对性,也可能会有解决问题的对策?柏杨之所「对」,全是针对媒体编辑、记者,或独立撰稿人所提问题的回答。提问者会有充分的准备,不同的媒体,不同的诉求重点,相同的是受访者柏杨这个主体,他这个人,他写的书、他做的事,一切的闻见思感,都在当下立即回应,当然会比较直接,但由于书写者是他人,在传达上可能比较难以掌握。当柏杨把这些篇章结集出版,他必然仔细阅读,准确性应该没什么问题。总的来看,这三十五篇访谈录(上辑曾以「对话战场」为名,一九九○年在林白出版,删去一篇),所涉的话题极多,从自己的生命史到民族的文化史,从两性关系到两岸关系,从历史纠葛到现实冲突,柏杨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随记者笔尖所流泄出来的是国族大愿与人间大爱,把读者带回到对话的现场,聆听着一个有知识和智慧的老人,对于恶政的怒吼,对于人性尊严以及人权的呼唤。
   
     历史的镜子·李宁
   
     ⊙访问者李宁女士。
   
     ⊙文载一九八四年三月六日台北《政治家》杂志第四期。
   
     李宁:从推广历史古籍方面看,你译《资治通监》,的确功不可没,但你一直是很反中国文化的,译《资治通监》是否有你独特的理由?
   
     柏杨:我的目的不是复兴中华文化,而只是把一般人不太了解的古书翻译成现代语文。我认为中华文化中有很多是不值得复兴的,像残酷的刑罚,诛杀九族、口供主义、宦官制度、小老婆制度、君尊臣卑、不把人当人的观念,都是邪恶的东西,不但不值得复兴,而且还应该彻底消灭。
   
     我翻译《资治通监》,只是希望现代人能了解古代中华文化是什么,因为在大家高唱复兴中华文化的时候,很多人都误以为中华文化全都优美,无懈可击。当然,中华文化有它的优美之处,但并不是全都优美。我希望现代人在了解传统文化之后,进一步的分辨什么是优美的,什么是不优美的。凡是不优美的,都该抛弃废除。换句话说,我盼望大家对中华文化不要顺着人家的嘴巴说,而应该透过自己的思考,直接认定。
   
     李宁:在你翻译的《资治通监》中,〈柏杨曰〉是很叫座的单元,但有些历史学者认为,以学术观点来看,评论是违反历史法则的,因为我们不应用今日的尺度评断古人。
   
     柏杨:所谓历史法则,照那些人的结论,就是说一个人生存在某个时代里,他就突破不了那个时代。换句话说,我们如果活在二十世纪,就无法有二十一世纪的思想。对大多数人来说,这项历史法则是正确的,但我们要了解,如果人的智慧不能突破时空的限制,历史怎么会有发展和进步?每个时代都要有圣贤大哲在思想上突破那个时代,历史的脚步才能向前走。所以,时代不是不能突破的,历史法则也不是那么肯定与机械。    我们只能说,绝大多数人都被他所生存的时空控制,但英雄人物不在此限。
   
     对于司马光,当然不能以现代人的民主、人权观念,要求当时他也要有这种思想或行为,我个人也从来没有责备他在这方面没有建树。但司马光不是平常人,他是个少见的伟大历史学者,我们有权盼望他对他的时代,有所突破。卢梭的《民约论》问世以前,法国也从未有过这种思潮,但卢梭的《民约论》突破了那个时代,为什么中国就没有一个人能如此?
   
     在马克思的《资本论》以前,这世界也没有《资本论》,在美国的总统制诞生以前,这世界也没有总统制,可证明许多新思想都是突破历史法则的。
   
     我觉得司马光不能突破时代是件很遗憾的事。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人,但我们多么盼望司马光有这样的一个层面。
   
     李宁:也有人认为,你对帝王直接称名道姓,而不加上称号,常使人无法立时会意,譬如一讲汉武帝,人尽皆知,但你讲刘彻,很多人不知刘彻是谁。
   
     柏杨:中国帝王的称号很乱,有些称号甚至有二、三十字的,而且时常不一致,有时明明不是帝王,但他却有帝王的称号,像曹操被称为魏武帝,有些明明当过帝王,但没有帝王的称号,像海昏侯、东昏侯。因此,我们无法从称号来判断这个人的身份。
   
     照理,加诸在帝王头上的称号,本身应该含有褒贬的意义在内。但我们发现有很多不是这样,譬如我们常看到一些荒淫无道的昏君,却有一个很神圣的称号,这实在是对中国人智慧的一种侮辱。
   
     虽然我们讲到刘彻时,很多人不知道刘彻是谁,但一讲王莽,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呢?因为王莽这名字大家常用,刘彻这名字不常用。人类的历史是如此漫长,我们只不过五千年,将来还有一亿个五千年,十亿个五千年,如果我们现在不赶快回头,还要等到何时?尊号象征君尊臣卑,除此之外,别无意义。帝王与我们一样都是人,现代人讲起人权观念都头头是道,为什么还要对帝王的称号这样计较呢?
   
     我们提到刘彻,很多人不知道,但如果各位打开《资治通监》,会发现司马光对在位的帝王不但不称其名,也不称其尊号,只称「上」,这样满章满篇都是「上」,请问几千年下来,谁又知道「上」是谁?
   
     因此,我不愿意用皇帝的称号,只是把他们的继承顺序,排列下来,譬如谁是第一任君王,谁是第二任君王,这样大家很快就会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位置。好比说汉元帝和汉武帝,到底谁在前谁在后?你一点也看不出来,但你一说第十一任君王、第十二任君王,大家就一目了然。
   
     写出帝王的任数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使他们的身份不因现实政治市场,被抹杀、被扭曲,历史真相才更明显。像汉王朝第三任皇帝刘弘、第四任皇帝刘荣,连《史记》都一笔勾销,第九任皇帝刘贺也从根拔除。任数不允许发生这种卑鄙的怪事。
   
     这类历史毒瘤,要割就应马上割,不要再拖泥带水,只要我们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为什么不立刻这么做?刚开始也许不习惯,几年下来就不觉得了。虽然提刘彻很多人不知道,但一提曹丕,很多人知道,提魏文帝,却鲜有人知。
   
     人的生命有限,生活节奏又如此之快,我们能甩掉多少无聊的负担,就应立时甩掉。在转型期间也许有些不便,但渡过转型期之后,一切就好了。
   
     李宁:为什么你不考虑在译文中附上原文?这样可以让读者对照着看,比较有真实感。
   
     柏杨:对原文有兴趣的,他们可以另外购买原文对照,如要对照翻译是否错误,只要几个专家来做就可以,不必每个人都参与。因为我的目的就是希望用译文代替原文,如果认为翻译没有错误,那以后我们根本就不要原文了。这就像我知道怎么开车就行,至于整个汽车的构造和原理,我不必懂,那是汽车专家的事。我想你这个想法,可能受了市面上作为教师补充教材的「原文对照」的影响,我们不是供人参考,而是代替原着。
   
     李宁:你似乎也不考虑在译文附上各家注解,为什么?
   
     柏杨:古文的注解多得不胜其数,张三、李四、王五都有,问题是这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引用很多注解,但实际上只有一个是对的。另一种情况是他引用很多注解,却没有一个正确。古人在引用错误的注解后,往往自己会去解释为什么某人的注解不对。我觉得这是不必要的,因为这是专家做的事。
   
     我的做法是,选择一个对的注解,不必再去解释那些不对的,因为那是考据,而我们却只要结论。如果所有的注解都不对,那我就自己来做,但我不必把那些我认为不对的又搬出来讲一遍。
   
     古人注解往往该注的不注,譬如古代的罽宾国,曾派遣一个使臣到中国来,汉政府把他放逐到「县度」。从古人的注解中,怎么看也看不出「县度」究竟在什么地方。但从对「县度」这地方的险要描述,和关系位置,我认为「县度」应在喀喇崑仑山口,这是根据我自己的地理常识判断的,如果有人质疑,我欢迎讨论。
   
     再如董贤见汉哀帝刘欣,刘欣赐给董贤一样东西,叫「珠濡玉匣」。我研究了很多注解,都没说清楚「珠濡玉匣」是个什么东西,后来,我认为那就是「金镂衣」。当我确定是金镂衣后,我就不必引用那么累赘的一大堆作废的注解了。
   
     当然,有些注解我不敢确定是不是正确时,我就会注明某某人是什么看法。
   
     李宁:有些历史学者认为你受了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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