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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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 第6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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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杨:欧美的通奸罪很重,并不是随意就可以和有夫之妇或有妇之夫同居。不过,民主有净化政治的作用,我们的民主生活还不到一年,监督力自然很弱。
   
     苦苓:长久以来,由于传统中的「父权」心态,不能把其他人看成平等的个体,因此造成整个社会的失调,到目前还无法养成对别人的尊重(当然了,对权势人物的尊重除外)。比如现在的中学生,老师说怎样就怎样,这一点恐怕是我们社会落后的结果。
   
     柏杨:其实父权观念如果仅指效忠与服从,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错,如果下级不服从长官,每一个人都反抗老板的命令,这社会就变得非常混乱,成了暴民政治。但主要的是看命令的内容合不合理,我们的民主观念以及平等观念,需要积极的培养。
   
     我特别强调「平等」,中华民族是一个缺少「平等」观念的民族。不过,我相信这种情形会逐渐改变。
   
     苦苓:台湾的女权高涨之后,出现了很多女性民意代表和国会议员,这是很难得的。但我们的女性国会议员,常常是因为丈夫被关起来她才「变」成国会议员,并不是因为她们的能力。你认为夫妻在传统的主从关系下,我们现在社会的情形如何?
   
     柏杨:假设允许我做大胆的预测的话,我想,在未来的日子里,二十一世纪恐怕仍是男人为主、女人为从。女权是民主政治的产物,专制时代只有君父,政治受难者的妻子当选民意代表是一种政治反抗,与女权无关。
   
     苦苓:你觉得现在台湾夫妇之间,以及男女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呢?
   
     柏杨:我们是一个没有文明的社会,一些暴发户有了钱以后,不知道该怎么花,只好拚命玩女人。一个社会必须长期富有之后,才有文明,文明不是要有就有的,一个没有教养的人,给他五千吨黄金,他也不晓得该怎样对待异性!但我们可以肯定:女权的地位,一定会提高,谁也挡不住。而在提高过程中,女性固然辛苦,男性同样也很辛苦。不过有一点,那就是把肉体只献给一个人的时代,似乎已经过去了。将来,只有少数心灵圣洁的男女,才会重视贞操。
   
     苦苓:「性」和「政治」在某些方面很类似,比如说「性」这种事,可以做,但不可以讲,政治也是这样,明明很多人在做,嘴巴上偏偏就是不说。此外,「性」重视象征性,「政治」也是,常用许多间接的方式来表露,却不能直接表露。再者,「性」和「政治」都会造成「无力感」,上床太多会无力,政治搞多了也会无力,这点也很类似。
   
     柏杨:我认为不见得类似,性是迷人的,政治也是迷人的,没有一个人不对性有兴趣,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对政治有兴趣。性固然可以和政治扯上关系,但是其他东西同样也可以和政治扯上关系,因为政治毕竟太广泛了,从整个文明发展来说,政治带动的东西太多了,它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大吸引力。
   
     苦苓:有一种说法是性的欲望愈强,对很多事物也会有较强的企图心,极力地想去争取权势、名利等等,你的看法呢?
   
     柏杨:我的印象似乎相反,性欲软弱往往使权力欲加强,像是老年人年纪愈大,性的能力愈低,但夺取权力和金钱的欲望,可能比年轻时更激烈,所以孔丘警告人说:「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对政治而言,性不是唯一的主宰力量。
   
     苦苓:台湾由于色情泛滥,几乎任何行业都可以和色情扯上关系,如理发厅、三温暖,甚至卖槟榔的,都可以和色情挂钩,有人认为当政者有意透过这个管道(当然也包括吃喝玩乐),让大家尽量把精神消耗在这上面,以降低人们对社会上的不满或是对政治的欲望。你认为呢?
   
     柏杨:这种看法似乎是对当政者估计太高,或太泛政治化,当政者没有这种眼光,也没有这个能力,我们不要把「性」看得这么严重──而应该对「梅毒」「爱滋病」「堕胎」看得严重,否则很容易造成社会悲剧。这只是「爱不爱」的问题,没有必要把它政治化,也不要把性定位,认为它可以拴住男人,或可以拴住女人。性开放对社会有稳定作用,当然性开放有它的规则──当事人要了解他在作什么,以及它的后果,不了解自己在作什么的性开放不是性开放,只是传统的淫乱。
   
     了解变幻莫测的中国·中山恒彦·张玲玲
   
     ⊙访问者中山恒彦先生·翻译者张玲玲小姐。
   
     ⊙文载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五日台北《中时晚报》。
   
     过去,作家柏杨在台湾因言论色彩遭牢狱之灾;现在,中国大陆更干脆把他的文字囚禁起来,实施「柏杨书禁」。然而,今年他的两本书《丑陋的中国人》《中国人,你受了什么诅咒!》却堂堂登上日本的畅销书排行榜。日本人显然对柏杨好奇,更对中国人心理的深层结构好奇。以下即为日前柏杨访日期间的访谈实录。
   
     中山恒彦:您书中说中国五千年来的文化是「酱缸文化」,首先请问您为何以此命名?
   
     柏杨:所有的文化都可以看成是一个生命体,有积极前进期、停止不进期,和衰竭后退期。
   
     这是一个民族所面临的各种时期,有些民族进入衰竭期后,没有复兴的力量,于是该民族就会灭亡,例如古代的巴比伦、埃及。而有些民族到了这个阶段,却会自我反省,然后变得比以前更有活力,例如日本、英国……。
   
     中国是一个和古埃及同样古老的国家,中国的文化虽然还没有灭亡,但是也没有复兴,所以我说中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我认为,中国的文化太古老,而且已经沉淀了,这便是我所谓的「酱缸文化」。也就是说,中国人现在正沉沦在有如无底沼泽般又深又臭的「酱」里面,像蛆虫般挣扎、受苦。
   
     中山恒彦:不过我以为,中国人不管是生活在哪一个国家,也不管社会体制如何改变,都不会影响到他的「中国人性」,这难道不表示中国文化的强势吗?
   
     柏杨:这并没有什么矛盾,在某一方面说,正表示中国人甘于屈辱。
   
     中山恒彦:为什么中国人的文化会衰竭呢?您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
   
     柏杨:我不是医生,没有能力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我已活过大半年纪,也有过各种经验,今仅就个人经验来谈一谈。
   
     一个文化的衰竭,和人体的衰老一样,每个文化有每个文化的原因。中国文化衰竭的原因,其中之一是儒家思想,它使中国人的思想僵化。另一个原因是长年的贫穷和连绵不断的战乱。你想,人如果长期挨饿,头脑也会因为营养不良而衰坏,渐渐变成白痴吧。
   
     中山恒彦:您所着的《丑陋的中国人》在日本成为畅销书,而且在华语圈中也超越了体制的限制,受到热烈喜爱。您认为它为什么会成为畅销书呢?
   
     柏杨:我认为中国人已经走到了转变期。像我被捕入狱时,我八岁的女儿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一个民族在经历大战乱之后,是不是也会突然之间成熟起来?
   
     是不是由于历经各种战乱、各种灾难后,我们开始检讨是不是武器不管用了?还是教育失败?制度错误?……但是,很多想法都不足以拯救中华民族。
   
     例如基督教不能救中国,社会主义也不行,而且不但不能救,反而把中国人推向更深的苦难之渊。
   
     中国人已开始在想,大家是不是都觉醒了?是否一个文化需要转变的时候了?现在的中国人似乎有一个相同的困惑。
   
     中国人的人格正在逐渐成长,带着一颗健康的心,精神和肉体都在成长。不会再欺骗自己说:自己没有任何缺点。
   
     我认为正视自己的缺点,是需要很大的智慧和勇气。如果不能面对真正的自己,就会衰败。我希望中国人能像美国人或日本人那样,继续成长。
   
     改变一个文化是十分困难的;从自我批判中改变自己,更加困难。可是我认为中国已开始改变,尽管变得不多,只要有改变就好。
   
     中山恒彦:请描述一下您心目中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差异?
   
     柏杨:我曾在某本书上看到,日本人旅行时,都会举着旗子,大家跟着旗子走。而中国人一下车,立刻各自散开。
   
     去欧洲旅行时,曾经听向导说:「我非常喜欢当日本导游,可是拿那一套对付中国人却行不通。」因为日本人会跟着旗子走,而中国人不会。
   
     日本人每个人出钱,跟着旗子走。中国人却认为,大爷我出了一万元,即令是向导,也得听我的。
   
     日本人习惯集体活动,可是这样发展下去,个人是不是会变得比较弱?中国人的自私性太强,正如孙文说,成了一盘散沙。
   
     中山恒彦:我明白了。我们日本人也可以称做「丑陋的日本人」,特别是做为一个经济动物;我们在世界上的评价并不是很高。您认为日本文化,有没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柏杨:像守秩序、守法、彬彬有礼,都值得学习。「遵循规则」这件事,对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是一种美德。
   
     中山恒彦:西洋人在批评日本时,常说日本人会为现实目的发挥能力,却没有思想或哲学上的动力或背景。所以我们以守规律为荣,可是我们也警觉,日本人要在国际舞台上昂首阔步,还需要不少时间。
   
     柏杨:我不是日本人,我想这一点应该由你们日本朋友自我反省。不过我倒想提出两个想法。
   
     首先,欧洲人对其他民族都有一种歧视,瞧不起中国人、日本人,和美国人。另外,对日本人而言,我们中国人确实也很奇怪。
   
     例如,中国和日本交流已经有好几千年,也一直互相往来,可是中国却从来没有侵略过日本。反倒是最近几十年间,日本变强,便开始侵略中国。正如我所说的,中国现在十分贫困,是一件可耻的事,但是这个现象的造成,你们日本人难道不该负责吗?中国在中日甲午战争时曾赔偿日本八万两白银,这笔钱存在银行里,现在已可值二千亿到三千亿美金了。
   
     另外日本的文部大臣也辩称:日本不是侵略,而是进出中国。日本人不是从来都不把对方摆在平等地位,总认为中国人贫穷、愚笨吗?所以才敢大言不惭地说日本不是侵略,只是进出中国。如果我们中国进出日本,也说是为了保护日本不受韩国人侵略,这话讲得通吗?
   
     所以我希望各位日本友人,多多帮助中国人,至少应把我们当成平等的朋友看待。
   
     我很高兴在这里生根·张笠
   
     ⊙访问者张笠先生。
   
     ⊙文载一九八九年一月九日台北《自立晚报》。
   
     剧变的一九八○年代台湾社会,传统的游戏规则一一被破除,民众的声音在街头激荡,政治的革新令人目不暇给。对应于社会的激变,敏锐的写作者有什么感应和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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