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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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与创作-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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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您研究《红楼梦》坚持从秦可卿这个人物形象入手,由曹雪芹的暗示“画梁春尽落香尘”来解读《红楼梦》,并且现在,很自信地说,可以确立一个“红学”的新分支叫“秦学”,由此引起“红学”界的一些争论。您怎么看待他们对您的这种不同的评价?    
    刘:有争论是非常好的事情。我现在只怕什么呢,只怕他不来看我的东西,他哪怕看一两篇也好,我对那种看都不看就予以否定,或者甚至就封杀的;是反感的。看了以后,干吗非得人家同意我的意见?当然,我之所以腰杆儿硬,也是因为有“红学”老前辈支持我,像周汝昌先生,他跟我通信当中,很真诚地支持我。他不尽同意我的意见,但是他认为只要你有几分有理的话,这几分就很可贵。    
    傅:三分学问,七分尊重。    
    刘:对。他这个话我觉得非常好。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说我的研究是开辟一个“秦学”分支,也未为不可。我是这样一个看法。我欢迎各种各样的批评意见,比如说上海有一个陈诏;他原来是《解放日报》文艺版的编辑,研究《红楼梦》,他始终不同意我的观点,而且也形成一些文字。我觉得我对他保持一个很亲切的感情,因为他读我的文字,对我做出的反应,是根据我的研究呈现出来的部分成果。我也不要他全读,他把代表性的文章读了以后,做出反应。他不同意我的见解,但是我觉得很愉快。    
    傅:是学术上的一种探讨。    
    刘:对。怎么能认为自己就一定正确呢,是吧?(笑)不好这样来看问题。    
    傅:您觉得您的“秦学”研究对当前“红学”研究来说,算是一个突破吗?    
    刘:突破不敢说。但是我觉得应该是一个推动,应该是一个刺激。特别是周先生和我通信,他公开和我通信,而且内容就是关于秦可卿的探讨。我们在《文汇报》的“笔会”上通信,还得了《文汇报》“笔会”的一个大奖,周先生很兴奋。后来我们俩对这个奖项的这个通信,又在《文汇报》的“笔会”上刊登出来。他个人认为,当时跟我开玩笑说,你因为得过好多奖,我确实得过一些奖,文学上我得过一些奖,他说你不稀奇。但是对他来说,他是第一次得奖。他说是以得奖的形式肯定了我们在“红学”研究上我们的基本取向和我们的基本成果,他感到非常高兴。    
    傅:您的“红学”研究和其他“红学家”很不同的一个路数,是您写探佚小说,是用这种探佚小说的方式来把您的学术研究成果表现出来。因此也就会引起人们说,您是小说的形式,学术上不太严谨。您怎么样回应这种批评,您觉得您的这种探佚小说是不是本着严谨的学术态度写的?    
    刘:这种批评它没有道理在哪里呢?如果仅仅是发表探佚小说,就说自己是在学术上开辟了一个领域,这个比较牵强。因为小说毕竟是小说,我有大量的“红学”研究的论文,有大量的“红学”随笔。这个都几次更新,出了三本书,现在我要出第四本,叫《红楼望月》,明年年初就出来。我是有学术论文论证的。我只是为了在“红学”上实行普及,觉得“红学”不应该是宫殿里面的、象牙塔里面的学问,或者是一个机构里面的学问,或者是一个小圈子里面的学问,要把它推向民间。这点我也是向周先生学习。    
    傅:大众“红学”。    
    刘:对。周先生,比如说他的《红楼夺目红》,几个月之内,现在“七刷”,第七次印刷,每次一万,我觉得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为什么?他把他的学问化为深入浅出的、很有趣的、很亲切的文字,使所有喜欢《红楼梦》的人都能读得懂,读得愉快。因此我也把我的研究成果,进一步地向民间推广。为了把我的研究成果加以推广,我把它写成探佚小说,是我的学术论文的一个副产品。    
    傅:是延伸出来的副产品。    
    刘:对。所以探佚小说只是我学术论证一个整体当中的一笔,不是整体。我为了让大家读起来比较顺畅,所以我加脚注,基本上少或者没有,但是我目前公布的这三篇学术小说,探佚小说,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情节,都是建筑在我个人考据的基础之上。    
    傅:是基于学术研究本的。    
    刘:我只是没有罗列那个繁琐的脚注而已。    
    傅:您怎么评价高鹗的后四十回?


《生命与创作》 第三部分刘心武:给自己营造安静写作的人文环境(6)

    刘:我认为后四十回也还是有优点的,比如说写宝黛的爱情悲剧,写黛玉焚稿,它之所以后来能被改成戏曲,特别是通过越剧的进一步传播,造成很大的影响,说明它本身在这部分文本里面是有优点的。但整体来说后四十回是不行的,它不光没有能够按照前八十回提供的那些线索来续书,违背了曹雪芹的原意,而且有一些地方还恶意地篡改了曹雪芹的原意,他有很多政治见解、社会见解、伦理道德见解,包括他的美学见解,和曹雪芹是相抵触的。这例子就很多了,大量的是这种文字 。    
    傅:我记得周汝昌先生用四个字来形容高鹗,说他“居心叵测”。    
    刘:是周先生对此有他的一个完整的论述。不过我没有正式去进入这个领域进行研究。    
    傅:在红楼人物中,您好像最喜欢的是妙玉。    
    刘:对。    
    傅:为什么?    
    刘:这个我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为我个人的性格和妙玉有很多契合点,我有时候确实是过分的离群儿。这不是什么优点,但也很难说这是一个罪恶,是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是多元的,人的性格也应该是多元的存在,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人嘛!不是说,我这样的性格就特别好,或者我要求别人像我这样,我没有这个道理。可我觉得,一个人可以这样生存,如果有条件,他可以这样生存,很自尊的,维持自己的一份尊严,是吧。他不随便进入别人的领域,他更不能容忍别人随便去进入他的领域。    
    傅:所以喜欢一个什么的人物,跟自己的性情、性格是密切相关的。    
    刘:妙玉保持环境的洁净,更重视保持内心的洁净,也保持人际关系的洁净。她很率意,喜欢贾宝玉。并不是说要爱宝玉,但是她认为宝玉是一个“些微有知识的人”,在贾府那么多人里面,看得出宝玉比较懂事儿,这个懂事儿,不是懂一般的人情世故,她看出来,比较能有禅悟的是贾宝玉。所以贾宝玉过生日,她下贺帖。像这些地方我都很欣赏、喜欢,我觉得她这样为人处事挺有趣的。    
    傅:作为一个作家,您总是不断出新,最近还有一个“新”,您把“老舍之死”写成了歌剧。    
    刘:对。    
    傅:您自己觉得有很多的新意,比如在艺术上这种浪漫的氛围的营造。您怎么想起把“老舍之死”这样一个题材以歌剧的形式来表现?    
    刘:老舍之死这件事情首先是一个写作资源,老舍之死是一个重大的文学事件,或者说是一个政治事件,一个历史事件,它是一个写作资源。记得1986年我到《人民文学》去当常务副主编的时候,正好是老舍辞世20周年。我当时心里就有一个情结,觉得这事应该写。那个时候就想写。    
    傅:那时候就想写歌剧吗?    
    刘:不是。怎么写没考虑,是把它写成小说呢,还是一个大的随笔,还是一个剧本,或是一个什么东西,长诗?没有考虑。我因为当时刚去了以后要忙于编务,我打电话约稿时见人就说这事,当时有两个人呼应我:一个是汪曾祺,一个就是苏叔阳。苏叔阳当时已经写了一个剧本。    
    傅:《太平湖》?    
    刘:写了一个剧本《太平湖》。我觉得不成功。他的写作动机非常好,但艺术创作是很难说的,我觉得不成功。当时他的《太平湖》已经演了,不成功,他同意再写一个小说,汪曾祺也写了一个小说,这两篇小说我都发表了,作为对老舍辞世二十周年的纪念,发表在《人民文学》杂志。两个小说也都不成功,没有什么反响。这是两个大家,他们也很努力。不成功的原因我想还在于对于“老舍之死”的诠释,还有落点的问题,形势的问题,等等,我思考了很久。后来,正好有一个机会,有人启发我,说你可以再重新回到这个资源上来。我就忽然突发奇想,写了这样一个歌剧剧本。当然也不仅是可以用歌剧的形式来演,也可以用别的形式来演。这个剧本,法国人很喜欢,他们已经把它翻译成法文了。四月份我去参加巴黎读书沙龙活动,书已经出现在展台,也有人来买,签名售书也有人来买。我对“老舍之死”进行了我个人的一种个性化的诠释,而且我把它完全诗化了。    
    傅:您这种诗化,是不是考虑说,躲避掉作为一个历史事件的“老舍之死”的错综复杂性,而把它艺术艺术化、浪漫化?    
    刘:也没有完全躲避。我的这个作品虽然是一个非现实的情节;但里面有很重要的剧情;讲到“文革”当中的“大字报”对人性的扭曲。我使舞台上出现了老舍笔下的人物,祥子和《月牙儿》里面的那个妓女,实际上是没有没有名字的;因为“月牙儿”作为一个符码是可以的,代表里面写的那个主人公。这两个人物在太空当中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那就是老舍,是他塑造的艺术人物嘛。结果在“大字报”的怪兽的诱使下,居然也来批斗老舍,这是多么大的一个人类文化悲剧呀!所以这也是对“文革”的一种控诉,是对这个政治事件的回应,没有回避。你写的那本书,采访了很多人,考察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和你是两个方面的工作,你做你的那份,我做我的这份。我在这里面还提出历史的“黑脚印”的问题,是个很大的命题。试图通过一个歌剧来唤醒读者,进入一个很大的哲思,就是关注历史的遗忘问题,历史记忆的恢复问题,等等。这当然是隐藏在剧本文本背后的东西,所以我觉得,我写这个剧本还是很努力,而且我也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傅:我注意到您是把老舍先生作为一个弱者来描写,把他放到历史的大环境下。    
    刘:对,对,我觉得他是一个弱者。    
    傅:显出了个人的渺小。    
    刘:对。    
    傅:同时又表现他作为一个人的自尊。    
    刘:是。在这样一个大的时代动乱当中,竟然连这样一个善良的,弱小的,甚至于毫无反抗性的,没有反抗意识的人,这样一个生命也要把他毁灭掉,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悲剧。这样的悲剧绝对不能再重演,我是这样的看法。    
    傅:我还对您说过的一句话印象特深,您说巴金是中国作家的“良心”,巴金的这个“良心”和老舍的死,您觉得应该带给我们怎样的思考,或者说您怎么来思考?    
    刘:我觉得这其实也是我们老祖宗曹雪芹的一个很痛苦的思考,在这个大的政治格局下面,个体的生命有时候没有办法。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去经过内心的挣扎去超越,去凝结出最精美的艺术作品。他们两个都提出了一个前提,但停留在这个前提是不行的。在巴金这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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