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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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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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水里脱下裤衩,想把它洗一洗再穿上回村。谁知道,陈佼忽然间现身,二话不说,脱光了自己跳到水里,一把就把胡志强搂在怀里。 
  那时候吴佳蓓刚刚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走之前,她和胡志强是一对儿的事实众所皆知。陈佼肯定是觊觎胡志强日久,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大刀阔斧地做了强盗。 
  胡志强到底没能过得了美人关。不久陈佼告诉他,说已经怀了孕,胡志强生怕声名扫地,只好匆匆和陈佼结婚。作为扎根农村的先进典型,胡志强当时还大红大紫了一阵子,于是吴佳蓓那里,也就冠冕堂皇地断了旧情。胡志强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名叫胡稚苇,多少有点影射她在苇丛里获得生命的意思。这个孩子若活着,今年应该整三十了——她是考上大学之后自杀的,到现在都没有人解释得清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生了小二,叫胡稚杉,男孩,模样比他姐姐差多了,还骄横自私,完全继承了他妈的秉性。 
  胡志强两口子在返城的这件事上,比别人至少晚了五年,历尽辛酸。这也算是陈佼为爱情付出的代价吧。他俩带着胡稚苇回来,挤住在胡家的一室半空间里,胡志强起先在街道工具厂当电工,后来工具厂倒闭,打了几年零工,总算在新开业的电器大卖场签到了用工合同。 
  陈佼是顶了胡国栋的职,才进了剧团下属的假发厂。前年她退了休,在她一个熟人的物业公司培训了一个月,就分配到医院当了护工。陈佼显然比在假发厂扬眉吐气多了,看她从医院下班的样子,穿着牛仔裤或者配长靴的短裙,耳朵里听着MP3,挎包上挂着毛绒小玩具,俨然就是一个小白衣天使的造型。 
  如果她上班的时候穿的不是浅蓝色的护工裙,而是洁白的护士裙,生活也许就会更加的有一点诗意了。 
  有一次,陈佼戴着MP3骑自行车,差点卷到汽车轮子下面去。司机愤怒地摇下车窗大喝一声:“老太!不要命啦?”这才让陈佼的角色定位完成了一定程度的纠偏。 
  应该承认,陈佼的活动能量绝对不可小觑,因为老头到了下午,把CT、彩超、核磁共振、动脉造影、动态心电图等一系列需要排长队的检测,都已逐一做完。 
  主任医师下班之前过来宣布结论,说:“可以基本排除癌症复发的可能。老爷子的症状是由十二指肠萎缩引起的。” 
  胡梅娜喜出望外地在老头腿上猛拍一巴掌:“爸,肯定是放生刺猬显灵了哎!” 
  老头总结道:“看来这些年坚持爬山还真的有用。” 
  “十二指肠萎缩怎么治?手术吗?”陈佼用貌似稚气的眼神看向医生。 
  主任医师拍拍她裹在浅蓝裙子里的屁股,笑道:“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身体又很虚弱,还是先用几天白蛋白再看吧。” 
  胡国栋放下了一颗心,转瞬间鼾声便起,到他的“植物世界”寻好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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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11
  
  陈佼准备下班,换了衣服过来,说:“小娜,我给你定了一份盒饭,有糖醋排骨和清炒苦瓜,马上送饭车过来,你报爸爸的床位就行了。饭菜票来不及买,先欠着没关系。” 
  胡梅娜一把揪住她的挎包带,说:“等等,明天你和哥哥谁送钱过来?我把第一次预付的三千交掉,手上的全部家当只有二十一块六毛钱了。” 
  陈佼为难道:“我们银行按揭一个月就要一千二,小杉这个月中考,营养还要保证,辅导班和各种资料的费用又是好大一笔开销。我和你哥哥的收入你也是知道的,交给物业公司养老保险之后,我们俩加起来才一千五……” 
  “那把爸的银行卡拿来呀,那上面怎么也应该有个三五千呀!你们老扣着卡不还是怎么回事?” 
  “那卡我都不知道你哥放哪儿了。你哥今天回来大概都要三更半夜了,一时也没办法找。要不这样吧,明天你把这三千块费用的账单拿到单位去报报看,我已经请人把两瓶白蛋白的自费项目改成检验费了……” 
  “要报你去报!给人家看出来骗医药费,我以后还要不要在单位里见人了?你到药品廉价超市去看一看,什么时候都有操我们团京腔的人,就是因为报个医药费太难了!” 
  陈佼想了想,道:“可我每天上午都要在医生查房前搞好清洁、打好开水……” 
  “剧团上班晚,你干完了活再去,正好找到领导签字。” 
  陈佼咬咬牙,道:“那就我去。你反正要在这里值夜,早上你替我把病房和走廊的地拖一遍,再替我把所有的开水瓶灌满。” 
  “行,我就替你做一回。” 
  陈佼把工具和要求都交代一遍,说:“干活千万不要马虎啊,万一让护士长挑出毛病,物业公司要把我的工资打折扣的。” 
  胡梅娜不耐烦道:“放心!我只会比你做得好。” 
  陈佼进了电梯,胡梅娜又紧急按键让门重新打开:“你干脆绕一点路,把我们家冰箱里的半个西瓜拿回去给小二吃吧。本来是叫我哥下班去拿的。” 
  “哎,我去拿。” 
  电梯下去以后,送饭的护工已经把盒饭放到胡国栋的床头柜上。护工说:“盒饭六块钱,我记上账了,你们明天记得付餐券给我。” 
  “等等、等等。”胡梅娜从钱包里找出六块钱现金,给了护工。明天的餐券钱谁来出,也还是个未知哩。 
  护工看起来很高兴,把钱悄悄塞到帽子里,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不允许收现金的。下不为例哦。”她看看汤桶里还有不少冬瓜排骨汤,操起勺子给胡梅娜舀了一勺在一次性汤碗里。 
  胡梅娜累得吃不下饭,端起不花钱的汤,咕嘟咕嘟地喝,边喝边生气。 
  她顶恨陈佼把一切都算计好了,然后请君入瓮。 
   
  胡志强手里还有倒数第二张施工单的时候,陈佼打通他的小灵通:“喂,你好了没有?陈俭他们家一大盆子脏衣等着洗衣机用哩!天这么闷热,脏衣服一放就放臭了!” 
  胡志强一肚子恼火:“你是催命啊?刚才我累得保险扣没扣好,差点摔下六楼!” 
  陈佼赶紧缄口:“好好好,你慢慢做。还有几家了?” 
  “这是最后一家,一共三台机子,已经装好两台了。” 
  “那你装完了,吃碗皮肚面再去陈俭家吧。” 
  “不要多烦了!我站在窗台上哩!” 
  陈佼的声音生怕被掐断,急急道:“从陈俭家回来,你直接回家啊,爸那里的西瓜我已经拿回来了。” 
  “爸没事吧?” 
  “没事没事。” 
  胡国强收了工往陈俭家去,路边店吃面条的时候接到胡梅娜的电话:“老大,爸那银行卡上到底还有多少钱?爸和白蛋白较上劲了,刚才他跟我说,以后天塌下来他都不管——他就要每天给他两针人血白蛋白!两针白蛋白五百来块钱,自费。你看怎么办吧!” 
  “爸怎么了?你们在哪里?”胡志强饥肠辘辘地守着一大盆热腾腾的皮肚面,顿时了无食欲。 
  在胡国栋的当月退休金拨到之前,卡上只剩零头几十元。 
  当初选择在宏图小区买房,就是因为只要在那里有了户口,小杉就可以直接升入市重点中学。谁知道打这个主意的人一多,不但把房价炒了上去,而且迫使教育局不得不制定新政策,限定只有在本学区居住五年以上的孩子,才有直升市重点中学的机会。其他的孩子,还是得按规定参加考试,择优录取,或者缴昂贵的“捐资助学费”。 
  胡志强一家在宏图小区的户籍龄满打满算只有三年。 
  陈佼属于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女人,她便拿了钱去各方打点,把胡稚杉的户籍作了必要的改变。 
  老头子的钱,就是这样花掉的。 
  胡梅娜气急败坏地摔电话,喊:“我不管!反正你明天自己来给爸一个交代!” 
  胡志强无滋无味地吃下那碗面,提起工具包上了公交车。车在宁海路停站的时候,仿佛就是天意,胡志强看到了吴佳蓓。 
  吴佳蓓站在一个超市的门口,托着眼镜挑选煮在电饭锅里的黏玉米。因为弓腰,她穿的家常薄棉料直身裙被店里的灯光照着,有几分透明,隐约显出因为松弛而微微下坠的腹部。 
  胡志强站在她的身边,眼前是她马马虎虎绾着的发髻,上面有着棕丝一样的花白发。他不禁看得发怔。 
  吴佳蓓边啃玉米边付钱,不经意看他一眼,吃惊道:“咦?怎么是你?” 
  胡志强不说话,满头是汗。 
  吴佳蓓抬起胳膊用手里的折扇给他打扇:“才下班?吃饭没有?我也给你买一根玉米?” 
  胡志强摇头。 
  他们至少有十来年没见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在胡稚苇的葬礼上。 
  吴佳蓓吹口琴那样把玉米棒横在嘴里,口齿不清道:“我这些年患了习惯性便秘,有时候吃便塞停也不见效,就要临时抱佛脚,在睡前吃一根玉米棒。我的牙也不够好,所以要挑相对嫩一点的玉米。” 
  很多很多年以前,吴佳蓓是个羽毛球打得很不错的姑娘,但是胡志强并没有在校园里注意到她。有一年,胡志强跟生产队的大船到湖荡里去运芦柴,满载的船在运河里逆水上行,一路都需要背纤。胡志强背着纤,看到不远的纤道上,居然有几个女孩子也在背纤,其中有个女孩穿了条很少见的运动短裤,背着斗笠,腿显得非常长,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红军女战士。 
  背纤真是太苦了!胼手胝足,跋山涉水,当地的女人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活儿。 
  那时候的吴佳蓓辫子又粗又长,她怕辫子挡视线,气喘吁吁叼在嘴里。 
  到了河的汊口,吴佳蓓队上的船转道了,这一转顺了风,背纤的女孩就都上了船,坐到了高高的芦柴垛上。趁着船在扯风帆,胡志强对女孩们喊了一嗓子:“下次不要再来了!你们队没有男劳力啦?” 
  “男劳力当然有了,可我们是‘红色娘子军号’呀!” 
  “那下次不要穿短裤,穿长裤!涉水的时候卷一卷,到了高处放下来,不然你们会生关节炎!” 
  女孩们看着吴佳蓓笑。 
  “还有,实在要背纤,就把辫子剪掉!” 
  女孩子们又是一阵笑,这时候她们的帆扯足了劲,一转眼,船就下去了好远,慢慢女孩子们的笑就听不到了。 
  吴佳蓓现在老得这样快,大约就是当年受了太多风寒和劳累吧。 
  人有的时候,既是被理想造就的,又是被理想耗掉的。 
  那以后没有过多久,胡志强就在公社办的通讯员学习班上又碰到了吴佳蓓。胡志强路途远,到晚了一个时辰,吴佳蓓剪了头发坐在他前面,他没有认出来。当时大家忙着做记录,他伸头看一看吴佳蓓的本子,看会议的前半截说了些什么。这一看,看到吴佳蓓一时想不起“曹甸”这个地名怎么写,胡乱写了个“草垫”作代替,他实在忍不住要笑,强忍了半天,结果发出了抽泣一般的声音。吴佳蓓回头看到他扭曲不堪的脸,大惊失色地跳起来,把凳子也碰倒了:“胡志强,你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 
  等到他们俩好上了,吴佳蓓才告诉他,她根本就是一直仰慕他的学妹,只是在“变成”“红色娘子军”之前,他一直目中无人罢了。 
  此刻成了半老妇人的吴佳蓓说:“你怎么矮了?”她伸手按按他的背,“主要是背有点驼了。你不要忙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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