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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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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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说的,姐姐,月果不愿意,我还能按住人家压手印呀? ”
    从从说:“你真有眼力,姐姐支持你! ”
    丕丕把她的手一拍:“多会儿咱们也是统一战线。姐姐,我看爸爸妈妈的阻力不会小。”
    “还有大姐,她早给妈说过,在城里给你找对象……”
    “这事,我能当家,别人的意见,只能供我参考。”
    姐弟俩的话渐渐低下去,变成耳语,担心母亲听见他们向纵深发展的谈话。
    “将来,爸爸妈妈要反对,我找水老师去给他们做工作。”丕丕说。
    从从的心抖了一下,沉吟地说:“他,肯吗? ”
    “咋不肯? 谁有了难处,水老师都肯伸出支助之手。”丕丕充满信心。
    “但愿一帆风顺。”
    “哎,姐,我看你近几天喜眉笑眼,碰上什么高兴事了? ”弟弟改变了话题。
    “我? ‘民办’上了,为人师表了,能不高兴? ”
    “哄我! ”
    “少瞎说! ”
    “看看嘴不硬哇! 姐姐,我真心希望,有个男人爱你。”
    “会有吗? ”从从的声音颤颤的,这会儿天亮了,从从的脸色有点‘苍白。
    “过来吃饭。”母亲喊他们,姐弟俩只好暂时结束交谈,到春灶跟前喝拌汤。
    “给你,鸡蛋。”从从把盛鸡蛋的盘子推到弟弟面前。
    丕丕向她投去含义深长的一瞥,笑着说:“姐,你可表里不一呀! 让人是个礼,锅里头没下米,你的眼睛里头伸出两只手,拨拦我哩! ”
    从从在他的脊背上爱抚地打了一下。
    “当了两年兵,嘴头子倒磨快了。”
    丕丕嘻嘻地笑了。
    吃过拌汤,丕丕说,他要去起山药,从从用一块大手绢把鸡蛋包上,满面春风地向学校走。
    半路上,碰见宝弟,从从立刻沉下脸,目不斜视,想从他身边过去。宝弟挖开手拦住她,认真地说:“从从,我能不能跟你说说话? ”
    从从想给他几句难听的,但转而一想,似乎不妥。从根本上说,宝弟并没有干下对不起自己的事,再说,自己成了老师,以后要注意形象和影响。
    水成波不是谆谆告诫自己吗:“从从,为人之师,可得处处注意自己的言行,己之不正,焉能正人? ”
    是啊,出口不逊,岂不有损老师的形象?
    她用冷冰冰的口气说:“李宝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宝弟,还加个李,”后生气哼哼地说,“从从,我那天喝多了,说了些屁话,你不要计较,行不行? ”
    从从不做声,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
    前几天,白白找见她,拐来绕去,刚说到这个话头,就被她生气地打断。
    那次谈话,是在苏家的房顶上进行的。地方高,又没人打扰,还十分凉快。
    从从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白白就无法代行红娘之职了。
    “从从,我知道你想跟谁好,”宝弟一副破釜沉舟的果决,“可你就不回头思谋一下,那可能吗? 那现实吗? ”
    从从的脸哄的一下红透了,也同时失去了冷静,怒目圆睁,扔过一句话:“葛针地里头放毛驴,有你入嘴的地方? ”
    宝弟似乎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不恼不走不气,看着她说:“从从,你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一下水老师。”
    田从从一下愣住了。
    他听出了宝弟话里的“骨头”,被击中要害而又不想承认的痛苦,使田从从的脸成了灰白,她几乎摔倒,宝弟急忙过来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宝弟说:“从从,爱别人和被别人爱,中间没个等号不行呀! ”
    从从已经心灰意冷地直想哭。
    没想到,平时稀里糊涂的宝弟,对问题看得那么一针见血,那么入木三分。
    她只能有气无力地说:“你,走,走开! ”
    宝弟向她行个军礼,很听话地走了,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顾。
    田从从手里的鸡蛋,差点掉在地上,宝弟走远了,三三两两的娃娃们又打又闹地出现了,他们是去报名的。
    从从努力使自己恢复常态,跟他们一块儿往学校走,她昏昏沉沉的,有的娃娃们向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听清,答非所问。
    手里的鸡蛋变得像千斤石头,从她的心里坠下去,坠下去。
    今天的好心绪,全被宝弟破坏了,双腿沉甸甸的,迈不出步。
    到了设在村子东面的学校里,娃娃们像一群蜜蜂,嗡嗡地笑闹,几个老师,也开始忙碌起来。
    从从暂时还没有办公的地方,和水成波在一间屋里。
    她到了门口,看见水成波正跟刘改兴说话,就没有往里走,刘改兴看见了她:“进来,从从。拿的什么好吃的? ”
    从从只好进了屋,水成波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抽烟。
    从从把鸡蛋放在没有油漆过的柳木桌子上,就靠窗户站在一边。她心里堵得慌。
    “嗬,还温温的哩,”刘改兴笑着说,“成波,从从犒劳你这大校长,我跟着沾光。”
    说完,递给成波一个,自己拿一个在桌子上啪啪地磕开,剥下皮,一口就是一个。
    水成波说:“猪八戒吃人参果就这架势! ”
    刘改兴被鸡蛋噎住,说不成话。
    从从扑哧一声笑了。
    “成波,你们忙吧,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老爹还拿不定主意呢! ”
    成波点点头。
    刘改兴走出去,成波说:“从从,你先帮一年级的老师报名去。”
    他手里玩着鸡蛋,并没有吃。
    从从忧郁地说:“水老师,我想跟你说说话,行吗? ”
    水成波说:“刚开学,你看事情有多少,后晌说吧! ”
    从从没吭声,放下东西走出来。
    成波望着她沉重的步子,沉思片刻又把她叫住:“从从你回来。”
    田从从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往回走。
    这时,一个老师走进来,和他说课程的安排。从从站在一旁等着。
    他们说完话,从从刚要开口,又一个大点的学生“报告”,他向校长说,粉笔不多了,到哪儿去买。这是老师打发来的。
    成波答复了他,才对从从说:“你想说什么,抓紧点。”
    “你没工夫,哪就以后说吧! ”从从神思恍惚,脸上却挤出一片笑影。
    “也好,先忙去吧! ”成波似乎放心了。
    从从走出来,帮一年级的教师报名。
    白天过得真慢,终于把太阳盼到山下去了,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
    水成波叫她:“从从,吃鸡蛋来。”
    她感不到饿,只觉得心里乱哄哄的。
    水成波把鸡蛋推到她面前,自己面前已经有一堆蛋皮,表示他已经吃过了。
    校园里沉寂了。
    水成波开始抽烟。
    “……”从从不知该怎么叫他好,“我在害你吗? ”
    水成波莫名其妙,把纸烟吐出来,迷惘地看着她:“你说甚? ”
    “我在害你,对吧? ”
    “你咋这么说话? ”
    “我待见你,就是害你,是不是? ”从从快哭了。
    水成波不言语了。他好像认识到,一个危险的话题,就摆在两个人之间。
    “你说,是不是? ”从从催促他。
    “从从,你想过没有,爱情是什么? ”水成波决心跟她再认真地谈一次。那次在玉米地里,看来没有触动从从的要害。
    “我不想探讨理论,我只知道,我就……”
    “从从,当一个人把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时,你说,它的价值该怎么去评定。”
    “别人会痛苦? ”
    “会的,从从,她病了那么多年,能活到现在,还不是我在精神上是她的支柱? 你这么固执,只能让她早死! ”
    “不,她不会那么想! ”
    水成波皱起眉头:“从从,爱情是美好的东西,自私的爱情是不存在的。”
    从从看定他说:“哲人说的,恰恰跟你相反,成波,爱情是最自私的。”
    成波叹口气:“好吧,从从,生活会教你明白,你在干什么。”
    从从看了他一会儿,匆匆地走了出去。
                                2
    麦子打完了,田耿看着雇来的“麦客”装小麦往粮仓里贮存。
    今年的麦子成色很足,粒粒饱满,这多亏田直从旗种子公司给他闹了良种,化肥又充足,才有的收成。
    夏收一完,麦客们也该卷铺盖回家了。
    田耿坐在石碾子上头,悠悠地抽烟。自从土地承包,田耿仿佛失去了活力。村子里的人似乎不需要他了。沉重的失落感使他茫然无措。真像苏凤池所说:“土地到了户,还要甚球党支部? ”
    他这位职业革命家失业了。
    过去,田家哪天不是人来人往? 他是芨芨滩的主宰,几乎事无巨细,他田耿均应过问,也必须过问。他代表一个强大的执政组织注视着,掌握着这里的一切!
    那时候,田耿有时忙得头疼脑涨,夜不成眠,也曾想过,哪一天,他也能倒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在村子里转转,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干,彻彻底底干净利索地放松一下。
    什么产量,任务,学习大寨,计划生育,张三打架,李四上吊,他都不闻不问……那该有多么惬意呀。
    田耿自从取代水汇川之后,逐渐习惯了这种忙忙乱乱,人来人往的生活,还有开不尽的会议,吃不完的会餐……
    突然,他猛然发现,那一切都消失了。
    “后生熬成个老汉,公社又变成了单干。”苏凤池这样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三十多年的“一大二公”。
    田耿对苏凤池一向不以为然,不过,“一大二公”的变迁,涉及到他的事业,这是田耿始料不及的。
    门前冷落马蹄稀。
    田家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与红火,他田耿在芨芨滩人们的心目中成了无足轻重的,几乎可有可无的角色。
    要不是乡里有些会还用他去开,田耿就在政治舞台上无事可做
    他倒是有充裕的时间,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到各处转转了。
    但他失去了在村子里转悠的热情和兴趣。过去没工夫现在没必要。他似乎成了一个生活外面的人了。他有一种被遗弃的委屈和不平。
    村子里的几个党员,都埋头在土地里,连个会都召集不成。
    有的竞说:“一切向钱看,要不要这党员都扯淡。”
    田耿好伤心啊也好气愤呀!
    你入党那会儿,咋宣誓来? 一切向钱看,这红色江山谁去管呀?
    他有时在人们都入梦以后,独自来到已经没人关心的前大队政治中心大院面前,心间流淌着苦涩和迷惘。
    他现有的政治理论以及生活阅历,还不足以看透身旁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冷冷清清的大队部,仿佛是一个时代的遗址,向他诉说着昔日的峥嵘和骄傲。
    这片大队部的房子和它后面的一片树,田耿坚决反对分掉,理由是,人们以后总得有个聚会的场所吧?
    现在不开会不等于将来也不开永远不开。
    大家见他态度十分坚定,也就没有把大队部拆了。
    其他村子,可把大小队的一切都分光了。
    只有在这片失去生命的房屋面前,田耿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自己的活力,自己的前程。
    今非昔比,一切都成了旧事。
    刘改兴的上台,更使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芨芨滩新的时代真格开始了。
    刘改兴党外人士,但他是芨芨滩的行政头头,他田耿今后得听刘改兴指拨了。
    他请刘改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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