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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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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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平说:“妈,我吃过了!”说着,自己去倒了一杯茶,然后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父亲说:“爸,我回来,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林副县长看了看儿子,平静地问:“啥事?”
  林平说:“你吃饭吧,爸,吃完了再详细谈!”
  林副县长放下碗,到沙发上坐下了。林平拿过父亲的茶杯,去续上开水,恭恭敬敬地放在父亲面前。
  林副县长见了,仍是一副平静的面孔——这是久经官场锻炼出的惯常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对儿子说:“说吧!”
  林平这才问:“你知不知道桃花河乡余家湾村,有一个农民状告乡政府的事?”
  林副县长反问:“是那位姓余的?”
  林平说:“是,爸!这一家人勤劳、善良、淳朴、老实,可
  林副县长不等儿子话完,就急忙洞悉一切地正告林平说:“林平,我告诉你,这事关系到县委、县政府的形象,你少掺和!”
  林平被父亲的话弄懵了,不解地问:“爸,你这是啥意思?”
  林副县长仍是满脸严肃地说:“栽桑种麻是县委、县政府为全县人民迅速脱贫致富奔小康而发动的。市场经济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有啥奇怪?再说,西方国家制裁我们,能怪我们各级政府?如果让法院受理了,那县委、县政府还有啥威信?基层干部还如何工作?”
  林平听后,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他审视般地望着父亲,迟疑了一下说:“这么说,是县委、县政府干预了这个案子,不准法院受理的?”
  林副县长毫不掩饰地回答:“是我不让法院受理的!”
  林平完全明白了,他显出既有些吃惊,又有些不理解的神情,看了父亲好一会,然后用了几分讽刺的口吻说:“我没想到是你!”
  林副县长被儿子的话刺了一下,也显得有点儿温怒地反问:“你这是啥意思?我作为一个分管政法的领导,难道不应该吗?”
  林平站了起来,冷冷地说:“完全应该!可是,你不怕制造新的冤假错案吗?一个西方国家经济制裁的理由就能说过去?余文义说得对,为什么外国人制裁我们的损失,要由农民来承受?难道他们不该要求得到一点补偿?”
  林副县长变了脸色,严厉地盯着儿子问:“林平,我问你,你来问我这事,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心作怪?”
  林平毫不示弱地说:“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林副县长说:“我知道那个告状的人,是余文英的哥哥,叫余文义。这个小伙子我打过交道,确实很能干。你是不是和那个余文英还藕断丝连。才来……”
  林平没等父亲话完,就发出两声嘲讽的笑声,然后说:“爸,我没想到你作为一个领导,一个父亲,还会用这样阴暗的心理来看我。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们当然有来往。可是,我们之间早已只是同志、是朋友的关系,你明白了吧?”
  林副县长被儿子的话,说得抬不起头。他啜了一口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林平改变了态度,变得锋芒毕露,口气凌厉起来。他也盯着父亲说:“爸,现在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刚才口口声声说维护县委、县政府的威信,可你们对现在农村的真实情况,究竟有多深的了解?农民的利益该不该维护?”
  林副县长非常不高兴儿子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于是便讽刺地说:“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林平抑制住心头的激动,走到窗前,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我过去对农村也是一知半解。看了报上的文章,听了你们的讲话,我认为农村真是那样。一叶障目,不识泰山!这两年,才真正认识了农村是怎么回事。”说着,他突然转过身,对父亲说:“我建议你们别总在装有空调的办公室里看文件,听汇报,好好下去了解一下,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林副县长按捺住自己的火气,又冷冷地问:“还有没有?”
  林平沉吟了一会,毫不客气地说:“当然还有!你们在全县,一哄而上发展蚕桑、青麻,打的是脱贫致富的旗帜,可是,在你们不顾客观条件,不从实际出发的大哄大闹背后,藏没藏突出政绩的小九九?结果,所有的损失都让余忠这样善良的老百姓承担了……”
  林副县长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和火气了,他拍了一下桌子,勃然大怒地冲林平说:“放肆!有你这样评论县委、县政府工作的吗?”
  林平不卑不亢,毫不退让,说:“爸,你别发火!我今天来,决不仅仅是为余文义家的事,是想为广大农民讲几句话,因为是他们养活了我们!还有,如果是别人干预了余文义打官司这事,我还能够容忍,但你去横加干涉,不让法院受理,我就有些不能容忍你!”
  林副县长说:“你就专和我过不去吗?”
  林平说:“不是过不去,因为我们的根也在农村!从你这辈以上,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觉得你是忘了根本!你当了十多年的县委常委和副县长,可到底为农民讲了多少话?你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可反倒忘了农民,不觉得惭愧吗?”
  林副县长听了这话,手中的茶杯颤抖起来,他像不认识似地看着儿子,说不出话来。
  林平说了这话以后,心里的气似乎顺了一些,就对父亲说:“爸,你好好想一想吧,我还会来找你的!”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半天,林副县长才放下茶杯,又一次像击败的公鸡一样,瘫软在沙发里。是的,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一代年轻人,好像根本没把他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他想起花在儿子身上的心血,想起第一次看见儿子被新华社发通稿的那篇文章,那时,心里多么高兴呀!可是现在,他却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真的不认识了!
  第二天一早,林平向报社领导汇报了自己的想法。他说他想再到桃花河乡余家湾村去走一走,详细掌握一些真实的资料,为省委《内参》写一篇关于农村、农业和农民实际情况的文章。他的这一想法,立即得到了报社领导的鼓励和支持。林平便收拾起东西,赶到余家湾村去了。
  两天以后,林平带回一大本厚厚的采访笔记。他顾不得休息,就摊开稿纸,把自己一边采访,一边在心里打好的腹稿,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他用一句句客观,公正而又带有鲜明感情色彩的语言,把余忠老汉一家在当初“离土不离乡、进城不进厂”的转移农村劳动力中,转包三十多个离乡农民的责任田的情况和后来“种得越多,赔得越多”的事实,以及这两年一连串的打击,几乎使这家老实农民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等等,都详详细细地写了出来。然后,他写道:
  农业是我们的衣食之源,生存之本,是在市场经济中任何商品都不能替代的特殊商品。但面对目前农村大量存在的耕地锐减,谷贱伤农,土地抛荒、投入不足以及一些领导干部的短期行为,我们很多同志特别是一些担负一定职务的领导同志,并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尽管中央一再强调重视农业,但在不少地方,仍然只是表现在口号上。长此下去,我们的民族谁来种地?我们又靠什么来生存?
  写完,他放下笔,检查了一遍所写的内容,装进采访包里,然后走出去。在一个复印门市部,将所写的稿件复印了两份,然后又来到了父亲家里。
  林副县长正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林平进来,也没打招呼。林平知道他有看法,也不说什么,径直掏出稿件,对父亲说:“爸,我送份稿件给你看看。当初,我写了那篇余忠老汉夸政策好的报道,被新华社发了通稿,你表扬了我一个晚上。我希望这篇文章,仍然能得到你的表扬和肯定!”
  林副县长不解地问:“啥文章?”
  林平说:“还是一篇关于余忠老汉一家的文章。不过,这次不是表扬稿,而是我准备寄给省委《内参》的一篇稿件,先请你老人家提提意见。”说着,把手中的稿件递了过去。
  林副县长接过稿件,戴上眼镜,只粗粗测览了一下前面一页,便立即沉下了脸来,将稿件往茶几上一放,不高兴地说:“你干脆说,你又为我上课来了好了!”
  林平听了,心里涌起一种无法遏制的悲哀,他没想到父亲竟然冷漠、官僚到了这种地步。过了一会,他才诚恳地说:“爸,我们都是共产党员,为了我们党的兴旺,为了这个民族的繁荣,让我们都多一点责任感吧!”说完,林平忿忿地走了出去。
  林副县长愣了一会,似乎被林平的话触动了某根神经似的,抬起头沉思了一会。然后,过去关了电视机,认真地读起林平的文章来。读完,他又陷入了沉思。他承认儿子的才华在这篇文章中,又一次得到了体现和发挥。也承认儿子在文章中列举的一些情况是事实。可是,他不能接受儿子的这种作法。他陷进沙发里,内心中矛盾着,脸上挂着一种疲惫和衰老交加的神色。这时,林平母亲从外面走进来,一见老头子孤零零地躺在沙发里,像是病了的样子,忙问:“你咋了?”
  林副县长这才回过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林平的稿件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说。“你那宝贝儿子,走邪了!”
  35
  过了一段日子,文义打官司的事渐渐不被人提起,生活仍像过去一样,在预定的轨道里按部就班地进行,庄稼人又在开始做起收割稻谷的准备来。文英的分娩期越来越近,氮肥厂已经完全停工,进行设备改造。她现在已不再出去卖小吃了,但朱健还是每天晚上出去。这天晚上,文英刚刚躺下,一阵敲门声把她惊醒了。她吃力地起床来,去打开了门,忽然呆住了,门外,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美丽姑娘。这姑娘高挑个,身材窈窕,略呈方形的脸上,显示出俊秀、和气和某种高贵的气质,手里拖了一个旅行包,显然是刚刚下车的客人。文英疑惑地看了她一会,才亲切地问:“你找谁?”
  客人的眼睛也在专注地打量着她,听见文英问,才说:“你叫余文英?”
  文英点了点头,更不解地问:“你认识我?”
  客人突然松开了旅行包,一把抓住了文英的手,高兴地说:“我姓胡,胡椒蓉,我来找你哥文义!”
  文英愣了片刻,回过了神,一下子兴奋起来,也抓住了淑蓉的手说:“啊,我晓得了!三哥对我说过,姐——”说完,深情地看了淑蓉一会,就要动手去提淑蓉的旅行包,被淑蓉挡住了,自己提了包随文英走进屋里。
  刚坐下,文英就又问:“姐,你咋来了?”
  淑蓉听了这话,脸上喜悦的神色倏地消失了。接着,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眼睛中闪着晶莹、湿润的光泽,嘴角也颤动起来。看样子,就像小孩随时准备要哭一样。
  文英没见过淑蓉这种神情,忙拉着她的手摇晃着问:“姐,你咋了?”
  淑蓉的嘴角又蠕动一下,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文英。
  文英把信展开,原来是三哥写给她的。信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淑蓉:
  上封信交走才几天,不知收到没有?在回家第一封信里,我就告诉了你我把准备办厂的钱,全部投资在了青床上,指望青麻丰收了,卖了大钱再办厂。可是,蓉,在这里我不得不痛苦地告诉你:我们家完了!政府已不收购青麻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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