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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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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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水牛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同时抬起头,对着来路方向打了一个响鼻,粗大的尾巴也从水中抬起来,甩了甩,把一串水珠溅到文富脸上和身上。文富揩了揩脸上的水珠,朝来路方向看去,原来是他的玉秀,端着一只大口盅,朝这里来了。
  余文富的身于一下热乎起来,他朝牛吆喝了一声,并且扬了扬手中的赶牛棍。水牛很听话地加快了脚步。
  孙玉秀已经来到了田边,脸上泛着因劳动累出的红晕。她对了余文富亲切地叫道:“快来吃点东西吧!”
  余文富心里立即涌起一种温暖的感情,他没想到玉秀会亲自给他送来“过午”的东西呀!“等一会,我把这犁犁过去。”他感激地对玉秀说。
  玉秀却直催促:“吃了再去吧,我还是抽空跑出来的呢!”
  文富听说,忙唤住牛,跑上田坎来。刚要去接玉秀手中盛东西的口盅,却发现满脚稀泥地站在玉秀面前,又有点不好意思去缺口处,戽水洗尽了腿上的稀泥。这时,冻得通红的皮肤就呈现了出来。
  玉秀一见,立即心疼起来,说:“看你的两只脚,像红萝卜一样了。快吃了暖暖吧!”
  文富接过搪瓷口盅,揭开盖,里面是满满一大口盅红糖汤圆。口盅里散发的热能,立即在他眼前形成一层水蒸汽。他又从玉秀手里接过筷子,拨了拨里面的汤圆,才抬头看了看玉秀。玉秀此时的眼睛分外明亮,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中流露出喜悦、满足和无限关心的神色。
  “你也没吃?”文富忽然问。
  “我吃过了,你趁热快吃吧!”玉秀说。
  文富却没动筷,说:“不,你没吃!修房造屋,哪个老板吃过一顿安生饭?尤其是做饭的!你也吃吧!”说着,他把搪瓷罐子递到玉秀面前。
  玉秀急忙别过身去,说:“我不吃,你快吃,我等着拿盅盅回去呢!”
  文富却像小孩子一样,显得又调皮又任性地说:“你吃一个,好不好?你不吃,我也不吃。”
  过了一会,玉秀这才转过身来,半是嗔怪半是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大的人,还像小孩子!好嘛,我吃一个。”
  余文富听说,忙用筷子夹起一个汤圆,往玉秀嘴里送去。玉秀刚要伸嘴来接,忽然,牛又在田里打了一个响鼻,文富一惊,忙把手缩回来。两人往田里看去,水牛两眼温柔、慈祥地看着他俩,怪亲热似的。
  两人都笑了。文富说:“它看着我们呢!”说着,又将汤圆往玉秀嘴里送。玉秀却不伸嘴过来了,接过口盅,挑起一个汤圆吃了,然后把搪瓷罐子还给文富,说:“这下你该吃了吧!”
  余文富憨厚而又幸福地笑笑,接过口盅。玉秀一边看着他吃,一边说:“本来前两天也要送来的,可是一直不空。”
  文富边吃边说:“其实,我也不饿。”
  过了一会,玉秀突然问:“你一定恨我爸爸了吧?”
  文富以为玉秀指的是她父亲安排他犁冬水田的事,忙说:“没有!没有!本来,前些日子我就该主动来犁了。”
  孙玉秀看了看文富泥渍点点的衣服和冻红的双腿,心里疼爱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文富吃着汤圆,不时用眼去看站在面前的心上人,却慢慢地在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美妙的画卷来。盛夏里,成熟的庄稼波浪起伏,小麦金黄,油菜金黄,他在一片片金黄的庄稼地里,光着上身,头顶烈日,忙碌地收割着庄稼,他的身上淌着热汗,口里喘着大气。这时,他的玉秀给他提来充饥解渴的绿豆粥。在树荫下,他俩并排坐在一起,他大碗喝着绿豆稀饭,玉秀在一边轻轻地为他摇着扇子。这是多温馨美好的一幅画面呀!可是,一声粗暴的吆喝,却打断了他的遐想:
  “玉秀,还不快点回来!这样忙,你还有闲心乱跑?”
  文富抬头一看,却是他的老丈人,在不远处的田坎上,对着玉秀发脾气。
  玉秀的脸立即阴了下来,却没有答应他父亲的话,而低声对文富关怀地说:“别管他,慢慢吃!”
  文富对老丈人这时的吼叫,十分恼恨起来。他觉得这个老丈人,完全像一个不近人情的暴君。他在心里忿忿地想:“你现在吼吧、凶吧!等我娶了玉秀,我们都不理你的茬了,看你又咋个办?”刚这么想,心里又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咋能不理他呢,到底是玉秀的爹呢!再说,我们余家的人,怎能做出不要良心的事来?!”
  16
  林平在乡上听取了周华乡长关于全乡开展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初步打算以后,谢绝了乡政府吃饭的邀请,又径直往余家湾余忠老汉家来了。
  这次,林平可不是为着采访老汉的事来的,而是来向余家小女儿文英,解释一件事。
  他没想到,余家这个小女儿,会那么大胆地、率真地对他表露爱情。
  秋天,从余家采访回去,林平就立即到相馆冲了照片。照片上的文英姑娘实在太可爱了:淡淡的眉毛,玲珑的鼻子,稍稍向上抬起的下巴,清秀而肉感的双唇,很有风韵的、自自然然的笑容。尤其是那一对美丽女神似的眼睛,荡漾着粗野妩媚、热烈奔放的笑意,甜甜地注视着你,仿佛是在挑逗着你、审视着你,还好像是在对你倾吐着心中压抑不住的爱慕抑或相思。对这样的姑娘,谁又不会喜欢呢!林平选了一张文英以树林作背景的全身照留下来,并在后面题写了《山乡之春》几个字,准备寄给省报发表,把其余的照片,用挂号寄给了文英姑娘。
  很快,他收到了文英一封热情洋溢的信:
  当你收到这封信,一定会感到奇怪,这是谁写的?这就是那个叫余文英的姑娘给你写的。
  我是一位纯洁、真诚、善良的女孩,一位生在农村又特别重感情的姑娘。当我收到你寄来的照片时,你猜不出我有多么高兴!这些照片太美了。不是我有那么漂亮,而是你了不起的水平,把我拍得这样美。
  那天别离,我多想再送你一程,可是你不让。我看着你远去的背影,真舍不得你离去。当我蹲在地上打猪草时,我的眼前就好像有一部放映电影的机器,正在放映着你那和蔼可亲、聪明能干的潇洒身影,耳旁响着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哎,多愉快呀!可是,时间过得真快,天很就黑了,我只好“咔嚓”地关住电影放映机,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第二封信,姑娘写得更率真、更大胆了:
  亲爱的林平大哥哥:
  这些日子,我老回忆着我们认识以来的一切,我几乎要变成一棵相思树了!
  我常想,我们的相识也许是上帝故意安排的”巴!相识是缘,相知是份,但愿我们永远有缘有份!
  对这些信,林平并未去深究话里的弦外之音,而是把它当作了一个农村姑娘单纯、热情和带有几分浪漫色彩的心灵表露。对于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热情奔放的少女来说,这种情形也是常有的。林平也热情地给文英回信,他在信中称赞他们一家的勤劳、善良和仁义,也称赞文英的大方、能干和漂亮;他感谢他们一家对他的盛情款待,也感谢文英对他的信任。末了,他没有忘记祝福文英姑娘青春快乐,祝福她获得甜蜜的爱情。
  信寄出去不久,林平却没想到,姑娘的爱神之箭,却向他射来了。
  这是最近接到的文英姑娘的一封信:
  亲爱的林平哥哥;
  我觉得我的生命中,已经离不开你了!只要我一想到你,一梦见你,我就感到快活、幸福得要死。就连在漆黑的夜晚,我眼前也会充满一片光明。我这种感情有多久了?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要明白地告诉你,当我在你面前调皮、撒娇的时候,当我在小树林里要你给我照相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真的,林平哥哥,我不说假话,我爱你!从心里爱你!你也爱我吧!
  “天啦!”林平看完信,不觉轻轻叫了起来。“她早就爱上我了,可我,还把她当作一个单纯、自然、天真的女孩子呢!”的确,他也从心里喜欢这个纯朴、热情又有几分野气的农家女孩子,可是,爱,咋个可能呢?他已是一个有妻子,并且有一个小宝宝的人了呢!但他凭直觉,感到这个农家女孩子说的完全是真话,是内心真情的自然倾吐。林平也深深知道,这些农家女孩子,尽管不像城里姑娘那样,会腻腻歪歪说许多甜言蜜语,会肆无忌惮地在大庭广众面前和情人勾肩搭背或接吻拥抱。她们的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只要一爱上,就会像春天里漫山遍野的映山红一样热烈、奔放,就会一往情深,死不回头,甚至演变为疯狂、粗鲁的占有。
  “不!”林平捏着文英姑娘的求爱情,摇了摇头。他决定立即给姑娘写封信,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让她及早从单相思中走出来,另找一个白马王子相伴终身。当然,他也并不排斥把她当作一个可亲的小妹妹看待,在需要他帮助的时候尽力帮助她,“如果她不拒绝的话”,林平这样想。
  正当林平思考着该用什么语言和方式,为文英写回信的时候,领导忽然派他来这个区,了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准备情况。“正好!”他想。他可以顺便去找文英谈谈了,这比写信方便,也容易谈明白。于是,听完了周华乡长的情况汇报,林平便急急地赶来了。
  这时正是中午时候,家家炊烟正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米饭的香气。而此时的余家,却正在忙碌着。五保老头余天志,被余忠老汉接回来,今天是第三天上。三天中,从老头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像腐尸一样的臭气,已经令余忠老汉一家人不能忍受了。尤其是文英,宁愿从阶沿上绕进灶屋舀饭,也不愿从老头住的那问房中路过。余忠老汉和文忠、文义,一直想给老头洗个热水澡,然后把他穿在身上已经分辨不出一点颜色的脏衣脏裤换掉。但是,老头说什么也不肯。今天,余家决心给老头来个大扫除。田淑珍大娘用大铁锅烧好了一锅热水,文忠把家里一只大黄桶搬进老头的卧室,余忠老汉又用破瓦罐,升起两盆火,然后文义才去把娘烧好的热水提来,倒进黄桶里。余忠老汉过去,对躺在床上的余天志说;
  “二叔,我们给你洗个澡,你身上都发臭了!”
  “我不洗!我不洗!”老头突然大叫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床架。
  余忠老汉轻轻地拉住他,耐心地解释说:“又不冷的,你怕啥子?”
  余天志还是紧紧抓住床架,干瘦的身子缩成一团,说:“我不洗!你们要杀我!”
  余忠老汉突然一笑,说:“我们杀你干啥子?不会的!”
  老头还是大叫:“我不洗!”
  文忠和文义听了,心里烦恼起来,走过去分开老头的手,轻轻一提,就把骨瘦如柴的老头给提下了床。不管老头如何大喊大叫,文忠抱着他,文义不由分说地扒了他发臭的衣服。然后,两弟兄把他提进了热水里。
  老头在水里仍然叫着、跳着,弄得水花四溅。可渐渐地,像是耗尽了气力一样,出奇地安静了下来,任凭余家父子几双大手,在只有一张皮的身上揉搓着,两只大大的、呆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逐渐冒起一层油污的、龌龊的水面。
  洗完过后,余忠老汉迅速给他擦干身上的水珠,拿过早已准备好的自己的干净衣服,给老头换上。余天志老头却又固执起来,他左右躲闪着不肯穿,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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