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玉民:骚动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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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玉民:骚动之秋-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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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盆里泡了一会儿,用一条浴巾半遮着赤裸松酥的身子走出盥洗间时,一个同样
滑腻赤裸的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是怎么进到房间里来的?)。他很轻易地把她
抱进怀里,抱到松软而又富有弹性的席梦思上。她似乎挣扎着,又似乎并没有,只
觉得一阵令人心醉的眩晕,便整个儿卷进一股无法自制的、旋涡汹涌的激流中了。……
    一个女人一辈子总有那么一回、那么一个人。秋玲从来没有为那个“天津之夜”
怨恨或懊悔过。那个人应当得到她。把“第一次”献给那个人是值得的。虽然有时
想起来,难免会脸红心跳。

    彭彪子回来时,秋玲姐弟俩已经吃过饭,正在洗刷碗筷。
    他是打过鹰之后四处招摇去的。一下午,邻近四乡耍过鹰的人的家门被他全踏
了一遍。让人家看鹰,让人家看自己的本事。打鹰耍鹰,这一带已经多年没人干过
了,他彭彪子开了头一份。这只鹰,头扌宅扌宅着,翅膀尖尖着,好一副精神架儿。
老时候,这样一只大鹰要顶只毛驴的价钱,至少卖得二百斤花生米。现如今?嘿嘿!
驴不打上几个滚儿,看谁擎得去!眼下自然不是论究那些事的时候。他要好好炫耀
炫耀,接下还要唤溜,喂垫,熬鹰,保证完成胡强那小子和书记交给的上山抓兔子
的任务。不过这对于他彭彪子说来,不过是隔着裤裆抓那玩艺儿,手拿把掐的事儿。
    鹰不知藏哪里去了,依然赤溜着身子,蹑拉着破胶鞋,顶着一头蓬蓬草。
    彭彪子进门不洗手不言声,只把屁股朝井边的石台上一坐,便算是一切都交待
过了。
    秋玲端来饭菜。他眼皮不抬一下,端起稀饭便向肚里灌起来。
    “你的衣服哪?”
    只有咕咕咚咚的响声,肚里显然空了多时了。
    向晖帮腔:“俺姐问你哪!”
    “丢了……反正……丢了……”
    “丢哪儿去啦?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秋玲带着气,但也只能长叹一声罢了。
为了让爹体体面面,她花了多少钱磨了多少嘴,可哪一件衣服也没穿过两次便不见
了影儿。
    “你去打鹰,羊放哪儿去啦?”
    又是问!对这个女儿,彭彪子生不问死不问,却不得不听她管。
    “圈在李王坟。”他白白眼珠,极不乐意地嘟哝一句,端起饭菜躲到门外的石
阶上去了。秋玲只好又回到厨房,把刷好的碗筷放进橱里。
    “小弟,作业做完了赶快睡觉,不准出去乱跑,听清没有?”
    秋玲收拾完毕,叮嘱过向晖,又出门了。为了贺子磊户口的事,她还得去找岳
鹏程。
    把岳鹏程从家里拉出来的是园艺场场长岳建中。下午胡强传达了岳鹏程该出血
得出血的指示,他想找岳鹏程把打算汇汇报。岳鹏程说“到办公室”,是想避开家
里是非的意思。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论辈分岳鹏程叫岳建中叔,两家没出五服,还算是一个门里。但那些已经论不
得了。岳鹏程张口直呼其名,岳建中跟在旁边一口一个书记,长辈的尊严的一家子
的亲近,只能隐藏到旮旮旯旯里去了。
    他们穿过中街,向办公楼拐弯时,见汽车大修厂那边一群人正在吵吵嚷嚷。岳
鹏程喊了声“建中”,两人便向那边走去。
    事情很简单。邻县运输公司一辆“黄河”到烟台拉货回来,发动机出了点毛病。
大修厂给人家换了两个螺丝帽、摆弄了几下,张口要收五十块钱修理费。司机觉着
讹人,找到大修厂厂长。厂长不肯通融,几个人就吵嚷起来。岳鹏程听双方陈述了
各自的理由,围着汽车转了一圈,又跳上去看了看发动机,指着厂长和修理班长严
厉地说:
    “价钱确实不公!人家不交就对啦!你们还蛮不讲理,想干么个?”
    厂长和修理班长见岳鹏程瞪了眼,低着头不敢再吭一声。
    岳鹏程朝司机笑笑说:
    “对不起了师傅,我手下这些人不会办事,请你多多原谅好啦!”见司机露出
笑脸,又说:“我看天也晚了,你现在回去准定赶不上饭了。而且我刚才看着,你
的车后轴和发动机问那儿也还有点毛病。这样好不好,今晚你就在我们宾馆住下,
让李厂长他们陪你吃顿饭,赔赔礼、消消气儿。让修理班把那几个小毛病再摆弄摆
弄,明天早晨从从容容地走。”
    说完,不等司机开口,吩咐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
    “通知宾馆,准备点好酒好菜,花多少记到接待帐上。你先领这位师傅去洗洗
澡,休息休息。”
    司机见他这样安排,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地走了。
    岳鹏程把厂长和修理班长叫到面前,指着两个人的鼻子说:“有你们这么做生
意的吗?钱送到门上朝外推!你们眼里就认识那五十块钱,多一分就不认识啦?”
    他拨弄着手指头,训导地说:“我要是你们,我就这儿给他检查检查,那儿给
他修理修理,一拖就得让他过夜,工钱还不随你算?他吃饭不交钱?住宿不交钱?
屙屎撒尿不落在你大桑园地面上?你再格外招待招待,给他点甜头吃,以后还怕他
不再登门?你们他妈可好,跟人家吵!再好的买卖不吵砸了才怪!”
    见两人心说诚服,才又说:“今天就这么办,以后多学着点。再出这种事,小
心我尥蹶子给你们看!”
    “这些乡痞子真是没有治!”向办公楼去的路上,岳鹏程恨恨地骂。
    “书记,你也别怪他们。天底下有几个你这种头脑的。要不人家都说,咱们大
桑园是:三千个人一个脑子,一个脑子胜过十个皇帝老子!”岳建中带着讨好和夸
耀的口气说。
    岳鹏程喜滋滋地咧了咧嘴,噔噔噔,一溜小跑上了楼梯。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
精气神儿,什么时候都极少有拖拖拉拉的情形。这使他手下的干部们与他打交道时,
也不得不格外抖擞起精神来。
    岳建中带着几分气喘跟上二楼,进屋后立刻汇报起今年果品的收成情况,和按
照岳鹏程的指示拟定的“流血计划”。岳鹏程认可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慢悠悠
地掏出一张图纸,放到岳鹏程面前的写字台上。
    “书记,这是我从省设计院一个老工程师家里挖出来的。你看看,比起前几种
方案……”
    这是一座十分气派的别墅式双顶小楼和庭院的布局图。岳鹏程听着介绍和说明,
不时满意地点着头,提出疑问和听着解答。为岳鹏程的新宅规划,岳建中和胡强已
经费过不少心思了。
    咚咚咚,屋外响起敲门声。
    屋里的两个人好象没有听见,只是把声音放得低了些。
    咚咚咚!
    岳鹏程极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岳建中收起图纸,朝门口喊过一声:“谁?有么
事?”
    屋外回答的还是三声门响。
    岳建中走过去,猛地拉开门,刚要张口喷粪,却一愣,满脸溢出笑来:“哎呀,
是秋玲主任哪!书记刚好在,快进来,快进来!”
    秋玲进屋,岳建中立时掖起图纸,找个借口走了。岳鹏程在楼梯口处喊住他,
递过一封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用压低的声音说:
    “下午散会,蔡黑子塞给我的。你搞的么事嘛!”
    岳建中一看,先自明白了几分,连忙接过,装进内衣口袋,满心感激地下楼去
了。
    岳鹏程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从容地给秋玲冲了一杯咖啡,这才坦然地坐到对
面。秋玲的到来令他惊讶。对于昨晚与秋玲的谈话,他虽然十分沮丧,却认定自己
的态度是明智的。他清楚,他越是慷慨大度,他在秋玲心目中的分量就越重,秋玲
就越是难以忘怀他。使他烦恼的是事情惊动了淑贞。淑贞的决绝态度,在他心中蒙
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秋玲此时的出现,正象一道阳光、一阵和风,使他感到了心
地深处的温暖和抚慰。
    “岳书记,昨天你答应贺子磊户口的事,办得怎么样啦?”
    岳鹏程听出味道不对,说:“头午我给办公室交代过,他们没打报告吗?”
    “昨晚你是这么说的吗?”
    “昨晚?哎呀呀!……”岳鹏程搓着两手,露出一副焦躁和恼怒的神情。在大
桑园,不,在登海镇乃至蓬城县,敢以这种口气同他岳鹏程说话的,决没有第二个
人。
    “怎么,你说话不算话还要发火?”秋玲微蹙双眉,舌头立时变成了火焰喷射
器,“行啊!你有权有威,打个喷嚏下场雨;跺跺脚跟闹地震。你骂人哪!把我赶
出去呀!撤了接待处主任开除回家喝西北风呀!你怎么不发话?不发话就是默认,
我还是知趣点得啦!”
    她站起,直向门口走去。
    岳鹏程连忙拦住,脸上换出甜甜的笑纹:
    “秋玲,你也该听我一句话嘛。不错,我答应亲自去办,可报告总得打一个,
你也得给我个时间嘛!昨黑夜说的,今天一早就打报告,不能算我迟误吧?再说我
有时间向公安局跑吗?就算跑去,就一定找着人家局长?”
    “你嘴上说得好听,我才不信你那一套睐!”秋玲舌头不软,心里已经认了帐。
    “好好,我这就给你办行不行?”岳鹏程拿起话机,用命令的日气对话务员说:
“给我接公安局钟局长,就说我有急事,躺被窝里也得请出来!”
    电话很快接通了,话务员说钟局长正在喝酒,是从酒席上搬来的。
    “鹏程啊,有什么吩咐啊?”话机里传出舌根生硬的问话。
    岳鹏程在鲁光明和黄公望面前奏过一本之后,公安局长很快换了人。这位新局
长与岳鹏程你来我往,好得如同一个娘肚里爬出来的。
    岳鹏程按照秋玲的要求,把贺子磊迁户口的事说了一遍。
    “这个姓贺的是什么人?该不是老弟一个被窝里相好的吧?”对方根本没听准
事情的来由,打着一串酒嗝,说:“你老兄让办的还敢二话?什么时候派个人来,
就行啦!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呱,话机扣死了。
    秋玲这时已经带着歉意和得意交织的神情,默默地坐在沙发角上,偏着半边脑
壳在笑。
    他们两人的关系经常是这样。秋玲时常要些带着尖刺的。娇嗔的小脾气。每到
这时,岳鹏程总以宽厚或是果敢的行动,使那小脾气的尖刺自动折断,只留下令人
怜爱的娇嗔的温柔。也正因为此,秋玲对岳鹏程总是怀有一种除了性爱之外的更深
沉的依恋。岳鹏程则从秋玲身上,得到了从贤惠、老成的淑贞那里无法得到的、充
满姑娘活力的任性和娇情。这对于处于事业和荣誉顶峰,早已进入中年人行列的岳
鹏程说来,正是中怀之梦、遐思遥想之爱。
    障碍排除了,是重温旧梦的时候了。
    岳鹏程淳情地笑着,伸出双手。
    秋玲坚决地排开了:“不,鹏程!我给贺子磊说过,要真心对得起他。以后……
以后咱们就算兄妹,别再这样了好吗?”
    一重悲哀的云翳罩住了岳鹏程的眼睛:
    “秋玲,你要结婚,就真的一脚把我踹开吗?”
    秋玲像是怕那悲哀触起了几分怜悯,抿着唇,把目光投向地面。只这一个动作,
两只小手便又一次成了岳鹏程的猎获物。她没有试图挣脱,只把目光盯向那双变得
明媚起来的眼睛,说:
    “鹏程,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不能……咱们说定: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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