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 作者: 张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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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江湖 作者: 张纪中-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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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越老,城市越年轻 
        几个星期前,因为选看《神雕侠侣》的外景,又到了一次四川。在成都转机,再赴九寨沟,看见成都的双流机场已经修建成一个透明,亮丽,高大阔卓得与时代相一致的现代机场。怀旧的情绪就是发生在眼球三百六十度大巡览的时候——当你发现人是物非,往昔不再,无论过去是什么,它都以一种优美的旧态,往心怀中奔涌而来。 

        人年龄越来越大,城市却显得越来越年轻。如果两者能够倒转过来…… 
        一九八○年的时候。我二十八岁,很年轻,中国所有的城市却都显得老旧。我将乘坐飞机,从北京到成都,赴峨嵋电影制片厂拍摄《舞恋》。我有不少的“第一”是与四川有关的,比如第一次乘坐飞机。现在回忆,还能够感受到那时心情的激动,一是因为扮演《舞恋》的男主角,再是因为要坐飞机了,感觉人生终于踏上正途,拎着行李箱,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农村也成为了“外景地”这样有诱惑力的称呼,而不再只是我种粮食吃的地方。 

        一九八○年第一次乘坐的飞机,是前苏联的“伊尔18”,四个螺旋桨发动机,还不是现在的喷气发动机。因此它不能飞到万米以上的高空,只能在距离地面几千米的地方。我是第一次坐飞机,所以到达机场的时间非常早,从我拿到的“第一排第一号”座位来看,我几乎就是那趟飞机的第一个乘客了!“伊尔18”在当时应该算是大飞机了,可以坐一百多个人,飞机起飞以后,我一直在激动之中的心情很快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从来没有过的紧张和恐惧:因为“伊尔18”是喷气发动机飞机,飞行高度大约八千米,飞机一上天就不断遭到气流的冲击,一路颠簸,稀里哗啦地响,我的眼睛一直盯着舷窗外长长机翼的剧烈抖动,担心它是不是会断裂? 

        当时飞机的前机舱几乎都是外国人——可能换票的工作人员看我也是高个子大胡子,误以为老外给了前舱的票——我在惊恐万状盯看机翼的间隙,发现这些老外们像坐在他们家饭桌前一样,打瞌睡的,专心看书看报的,没有一点的惊慌迹象,我心想可能他们一路飞越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了,已经不足为怪,我更加像只守夜的孤雁,独自目守着依然在“哗、哗”乱抖乱颤的机翼,度过了艰难、漫长的三个多小时,直到飞机降落双流机场。 

        旧日的迹象在种种“波音”,“空客”的起飞降落之间,已经只留下“双流机场”四个汉字。在城市愈来愈年轻,愈来愈溜光水滑像个初升的太阳充满未来和朝气,我在“不同”的双流机场不经意间已经被时光漂白了须发。怀旧是一件很不实用的事情,但是虚幻事物的意义在于:发现虚幻本身的意义,比如我们看不到却可以因此想到的城市几千年变化;比如我们天天是消费、在使用的生命正在飞快地被时间吞没。 

        而能够看到的现实是:曾经乡村般的双流镇,如今也是同样的丰满健硕,大高楼,宽马路,成为四川首府成都不可缺乏的一部分。 
      第四部分 … 行走四川(2) 
      第四部分 … 行走四川(2)  少数民族兄弟 
        最近这一次来到四川,是《神雕侠侣》选外景的挂尾站,只有三天,直扑九寨沟。 
        九寨沟风光的独特秀美,在现在,可能很难再寻觅第二;而它的古朴原始,二十多年前我在四川的另一个地界曾经有过相似的遭遇——冕宁,岳喜。 
        一九八○年我是为拍电影《舞恋》到的四川冕宁和岳喜。四川人都知道,那是大凉山中的两个彝族自治县,山高地广,大部分的人们分散居住在大山的各个隐蔽处。二十多年前我们去拍电影的时候感受到的还是大山的原始古朴,那种人迹罕至、近似荒凉的寂静。 

        我喜欢那儿。现在想来,似乎还能够感受到流水淙淙,高山青翠的大山清香气息。在那时过江的桥还是用粗藤编织起来的三根“江索”,两根平行一左一右,是用作扶手的,还有粗粗的一根是“桥”,用来脚踩着过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是那样?如果全都建设成了水泥的大桥,那就有点“若有所失”的遗憾。发展与“留存”经常会有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 

        除了比较集中的居住点,的确很少再遇到人。我记得有一天我们拍完戏归途,结果汽车坏在半道上,竟然整整一夜没有一辆或来、或去的路过汽车,那时也没有手机之类可以联络的东西,车上全部的人都在山谷里面呆了一晚。 

        在我们《舞恋》的剧组,有两个彝族人,一个叫曲波,一个叫李红军。李红军据说是更早年的时候红军长征路过他的出生地,为纪念走过的红军而取的名字。李红军在剧组负责对外的联络接洽工作。这个彝族人特别的憨厚,他与我们倒是交道很少,但是每件事情都是认真勤恳地去做,剧组因为他没有耽误过什么事情。他给我留下不忘的印象。曲波是演员,在《舞恋》里面扮演一个彝族大叔。演员的性格就比较外向,快乐,他带我们去彝族村落,和彝族朋友一起吃“坨坨肉”,喝“碗碗酒”。这完全是“增进友谊,友好和睦”的吃法,“碗碗酒”是用一只小脸盆一般的碗,盛满了酒,一圈人围坐在一起,一人一口、用衣袖擦抹一下递给身边的人、不断传递下去的喝法。“坨坨肉”是拳头大的一坨肉,硬硬的,用嘴和手一起撕咬,随便多少地吃。 

        曲波和李红军是我人生第一次结交的少数民族朋友。几年前辗转听到一个熟人说曲波已经去世了。人生果然仓促短暂,仅仅二十多年前的酒肉歌舞,银幕的交情,已经成为一段飘逝的历史,轻易难以提及。 

        这次去九寨沟看外景又结交了一个新的少数民族朋友,藏族人克克。在欢喜和淳朴的交往中,他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的朋友们。 
        九寨沟与“神雕” 
        我是第一次到九寨沟来,就是为了选看《神雕侠侣》的外景。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中,有许多让人看了神之以往、让我们坐立不安找补对策的地方:那些美若仙景的地方,到那里找去?还是全部用电脑制作假景?比如它的绝情谷,在小说的第十七回有对于绝情谷内情景这样的描述:原来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是个罕见的美景之地……(杨过在此遇见了公孙绿萼)行出里许,忽见迎面绿油油的好大一片竹林……原来地下是浅浅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 

        还有描写的绝情谷内“万顷”的情花。到哪里去找一个有着“万顷情花”的、悠长的峡谷? 
        来九寨沟之前我们尽管已经在雁荡山觅到了绝情谷绝妙的外观,而谷内的景致,雁荡山的峻峭、奇峰绿谷,都不适合。这次到了九寨沟,头晕气喘之后(高地反应)九寨沟的奇异美景让我怀疑金庸先生当时描写绝情谷是否先来过九寨沟?九寨沟的风光对于绝情谷内的浪漫美丽来说,有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视觉满足,大片平坦的林地,花草交杂的小道,还有几乎随处可见的“海子”,也就是金庸先生描写有的“浅浅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这些“海子”啊,美妙无比,水底是通彻的湛蓝,有的还有五彩的颜色,据说是因为水底有非常细小的出水孔,由出水带来的矿物质在光线下形成了独特的水色景观。这些景致都有多少年了,居然一直到现在都被这么完好地保持着,惊叹之余也有另一番的警惕:千万不能因为旅游的大开发而终于导致有一天水浊草秃;千万不能因为我们排戏的需要让山水“为我所用”——如果不小心,摄制组的“创作”也会具有很大破坏力,我听说过在八十年代初有一个摄制组,为了某场戏导演莫名其妙的“创作需要”,竟然理由充足堂而皇之地把一座明清时期遗留下来的老宅,内墙全部刷成了赤红色。这样没有分寸的“败家子”! 

        在九寨沟陪同我们到处游走,指点各处自然景观的,是当地旅游局的副局长,藏族朋友克克。克克年仅二十七岁,自幼在九寨沟长大,他家的祖辈都是一直平静地生活在这里。他指着九寨沟茁壮的林子里倒地了、自然死亡了的树,被原封不动地保持着的样子说,这就是他们的“自然保护法”,遵循自然界它自己的一切生死存亡规律,它自活,它自亡,人也是其中之一,可以活在其中,可以看,不可以依照人的意愿去动。克克的见解让我欣慰!他告诉我为了九寨沟他专门去澳大利亚的自然保护区学习了一年,受到极大震动,他看到那里的人们对于自然资源的保护和态度,他对比出来了中国其他地方的城市乡村为求发展,带来的山水萎缩,空气污染。他希望通过我们镜头对于九寨沟风景的捕捉,描述,在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中让人们看到:我们还有这样美丽的地方! 

        这也是我的一个遥远的初衷! 
      第四部分 … 行走四川(3) 
      第四部分 … 行走四川(3)  四川的化妆师 
        我的头两部电影,拍的都是四川峨眉电影制片厂的影片,一部《舞恋》,一部《台岛遗恨》。那时我不做幕后工作,我是幕前“闪亮”的男主角,我做电影演员。那还是在一九八○年前后,两部电影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四川人。我特别记得拍《台岛遗恨》时,给我们化妆的是峨影厂的老化妆师,姚玉宝,小小的个子,东北口音,爱说爱笑,他带着两个年轻的徒弟,一男,一女,都是四川人,男的名叫肖桂元,女的叫黄桦。肖桂元性格开朗活泼,像他的师傅经常和我们说笑;女徒儿黄桦就沉默多了,可能是因为她年纪小,非常年轻,才二十岁左右。我的第一次拍电影也是黄桦的第一次跟拍电影,那时她就是一头短发,倒是非常的干练。 

        每天早晨,天还不亮,年轻、文静的化妆员黄桦就来叫我们起床了。我总是第一个被叫,可能是因为我很好说话,从来不怕早起等别人,也可能我是男主角,在化妆这个问题上很受重视。黄桦那时候化妆就非常认真仔细,所以虽然是新手,也挑着重梁。他们的化妆都是依照老化妆师姚玉宝的化妆设计,我们总是天还黑着就开始了,两个年轻人开始在我们的脸上,头上,涂涂抹抹,粘来粘去,几个小时之后,天渐渐亮了,照看镜子,我已经是换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然后,他们再接着第二张脸,第三张……那两部电影前后在四川待了有将近两年。电影拍完之后,各谋前程,十多年彼此杳无音讯。一直到一九九四年,我们拍摄《水浒传》。那时我已经从“台前”移到了幕后,做了制片主任。当时见面谈定的《水浒传》化妆,在开拍了三个月的时候出了很大的麻烦,我们不得不四处托找有经验的、好的化妆师。几经周折,有人给我们介绍了峨影厂的肖桂元。于是,时隔十五年,肖桂元作为主化妆师,我们重新合作了《水浒传》,“一合”,一年多的拍摄。然后各自为理想为生存,彼此再次失散。 

        《水浒传》完成,播出,一九九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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