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谁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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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为谁憔悴-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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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吧,我得陪客人。”    
    肖老板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酒杯,此刻她又拿着酒杯转回包间去。贴身的旗袍和高跟鞋使她扭摆起来,让人看到大腿那里开发得很充分。    
    魏彩彩记得她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差一刻赶到“湘味香”酒楼的,店前的那条红地毯像块儿山楂卷一样收卷着,服务小姐们在空出的场地上站成两排,正在听一个娘子军军头模样的姑娘训话。服务小姐们上身都穿着斜开襟的花褂子,束着红围腰,下面是宽腿裤和绣花鞋,看上去就像是穿着戏装在舞台上彩排。    
    “我叫魏彩彩,我来了……”魏彩彩凑到那位军头旁边,低声说。    
    军头撇了魏彩彩一眼,仍旧训她的话,魏彩彩只好尴尬地站在那儿。    
    训话结束之后,是打扫卫生,整理店堂。楼下散座和楼上包间的服务小姐们分头动手去了,军头这才把魏彩彩领到了后厨房。    
    “你就在这儿了。”    
    魏彩彩就成了后厨打杂的。    
    魏彩彩在家时并不怕进厨房干活,可是在“湘味香”她却干怕了。择菜洗菜还好说,最难受的是洗碗洗盘子。那些数不清的脏盘子脏碗犹如无数个打着呃的臭嘴,带着酒味儿带着烟味儿,带着残汤剩水带着残渣余孽,挨着个地凑到她的鼻子前哈气,弄得她一阵阵地恶心。    
    还怕剖鱼。    
    那不是一条鱼,那是几大盆子鱼。要敲它们的脑袋,要划它们的肚子,要刮它们的鳞,要抠它们的腮。它们是粘的,滑的,腥的,要对付它们可真是不容易。魏彩彩最怵的是那种桂鱼,它们的鳍上有刺,嘴里和腮里都生着尖牙齿。    
    还怕收拾鸡和鸭子。    
    那不是一只鸡,那不是一只鸭,那是高高的一堆,看上去就像没有运走的垃圾。烧一大锅滚水把它们丢进去烫,鸡屎鸭毛味儿便随着蒸气弥漫开来,像是洗桑拿一样,让人透不出气。要褪毛,要开膛,要扒出肠子肚子……褪着褪着,扒着扒着,魏彩彩就忍不住吐,恨不能把自己的肠子肚子也吐出来。    
    每天干完了这些活儿,这些活儿的气味便钻进了人的毛孔里。魏彩彩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垃圾袋,变成了潲水桶。    
    更糟糕的是头一天抠鱼鳃就让桂鱼刺扎破了手指肚,又不能不在水里泡,指甲沟里就化了脓。脓像是长了牙,在里边一跳一跳地咬着皮肉,让人疼得难以忍受。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呆在这里看不到什么出路和前景。    
    仅仅是一个星期之后,魏彩彩就知道了酒楼里的许多事情。像她这种在后厨打杂的,比那些在前台端盘子的服务小姐每月要少拿三十元(而且也没有花褂子红围腰宽腿裤绣花鞋那样的工作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会升做多拿三十块钱的端盘子的前堂服务小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会升做再多拿三十块钱的迎宾小姐或者引座员;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会有一天当上酒楼的领班;    
    ……    
    真是太难熬了呀!    
    在魏庙村的土屋里,魏彩彩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着石大川会给她带来的城市生活,一次又一次地遐想过城市生活的美妙。那遐想喂养着她,使她得以忍辱负重般地坚持不懈。如今那押宝终于翻牌了,那长线投资终于要有收益了——    
    然而,这就是结果吗?     
    在近半个月的时间里,魏彩彩仅只接过石大川的几个电话,他一次也没有到齐寨的这间小租屋来。石大川总是说忙,总是说会抽时间过来看看,然而却总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魏彩彩不能不想,那不过都是些借口罢了。    
    一个蓦然袭来的念头击中了她,石大川是不是另外有了女人?    
    太可能了,这么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那么多花花哨哨的女人。    
    ……    
    她急了,她怕了。就像失事的船舶不停地向外发出SOS求救一样,她也不停地给石大川挂电话。    
    石大川终于答应今晚过来。    
    魏彩彩特意向餐馆告了假,早早地回到小租屋把房间收拾了一番,然后又洗了澡,换上了一身睡衣。那睡衣还是从家里带来的,一直压箱底,没有舍得穿。如今穿起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租屋里没有大穿衣镜,魏彩彩只得把梳头用的镜子拿起来,照照上半身,再照照下半身。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总觉得不自信。    
    穿衣的不自信其实是因为对石大川不自信。    
    当初在乡下的时候,魏彩彩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眼下两人却倒换了个儿。石大川已经陌生化了,瞧上去是个彻里彻外的都市人。仅只是听听他开口讲话,就完全没有了箕山县的口音。他操的是港台腔,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帅哥。面对这么个英俊小生,魏彩彩不能不缩手缩脚,心生怯意了。


第二部分 不过是只“鸭”第33节 丢不掉的猫(2)

    魏彩彩今天是要破釜沉舟的,魏彩彩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把身子交给他。那情形就像订购紧俏货的时候急巴巴地要把预付款交出去,只要给了钱,东西就成了自己的。    
    电话里说好晚上六点钟来,魏彩彩早早地摆好几盘凉菜,就把身子倚在窗子边上向外看。租屋的这扇窗正对着齐寨中街,这是石大川来时的必经之路。从魏彩彩这个角度看过去,一边是烩面馆,一边是包子铺。差不多是下班的时候了,两边的铺子里已经开始上人,人头出出入入的,像是虫窝。    
    那都是些陌生的虫,和她毫不相干。    
    夜色慢慢地袭来,那条街那些铺子那些人隐隐地沉没下去,似乎要就此销匿了。不知不觉中,灯光在夜的背景里闪现了出来,宛如远远的渔火。    
    因为要看着外面却又不愿意被外面的人看,所以魏彩彩就让房间里黑着灯。此刻,这黑灯的小屋愈发显得冷寂,显得孤单了。    
    魏彩彩一次一次地看表,越看心里越发慌。    
    六点半钟了,莫非石大川只是应付应付她,根本就不打算过来?    
    眼前渔火般的灯光忽然模糊起来,仿佛这小黑屋是一条弃船,随波逐流地漂浮着,离港口的灯火越来越远了……    
    房门的暗锁响了响,石大川开门走了进来。    
    “川!”魏彩彩情不自禁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石大川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不开灯?在外面看窗户是黑的,我还奇怪,怎么会没有人。”    
    魏彩彩不吱声,只是用双臂将对方搂得更紧。    
    石大川打开灯,这才发现魏彩彩脸上挂着泪。    
    “你怎么了?”    
    “人家怕你不来了嘛——”魏彩彩抹抹眼泪,忽然笑了。    
    石大川的心就被触了一下。    
    “怎么会不来呢,怎么会?”石大川伸手抚了抚魏彩彩的头发,“公司里有事儿,耽搁了。”    
    人来了就行,人来了就好。魏彩彩像过节一样,兴高采烈地张罗着让石大川在桌前坐下。石大川扫了一眼桌子,见上面摆着像模像样的几个凉菜,甚至还放了一瓶酒。    
    石大川随口说,“干吗呢,过节呀?来客了?”    
    “可不是来客了嘛,稀客。”魏彩彩嗔怨地撅了撅嘴。    
    石大川不无歉意地抚了抚魏彩彩的肩头。隔着睡衣,他的手摸到了瘦瘦削削的骨头。石大川的心又被触了一下,于是那手就从肩上慢慢滑下来,滑到了魏彩彩的手上。    
    魏彩彩的手又小又凉,像是瘫软的小动物。    
    睡衣的样式和面料都已过时,然而却崭新崭新的,隐隐约约地发散着存放过久的卫生球味儿。石大川不无怜惜地摇摇头说,“穿得太少喽,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喜欢。”魏彩彩撒娇地晃晃脑袋。石大川的目光能留在她的身上,让她心里很满意。    
    “来来来,喝酒。”魏彩彩把酒瓶打开,倒了两杯酒。一杯给石大川,另一杯她自己端了起来。    
    石大川惊讶地说,“怎么,你也喝白酒?”    
    “高兴。”    
    魏彩彩把杯子伸过来,“当”的一声碰响了,然后一仰头,将酒灌了进去。    
    “咳咳咳……”她呛着,脸红了。    
    她的头发随着咳呛的节奏颤动不已,洗发香波味儿就像花香一样飘了过来。    
    魏彩彩的那点儿小心思石大川已经猜透了,魏彩彩这是要把身子给他吧。在乡下两人相处时,石大川不是没有蠢蠢欲动过,可是每次都在魏彩彩的阻止下无功而返。石大川懂得魏彩彩的精明,拆了封就成了旧货,她要让自己完好无缺,时机到了再新鲜着出售。    
    此时,魏彩彩却要把她仅有的那点儿拿出来捧给石大川了。在石大川的心里,生出的怜悯要多于感动。    
    仿佛是要借酒生胆,魏彩彩一杯接一杯地喝,因而也就一声接一声地咳呛。    
    石大川伸出手,轻轻地拍着魏彩彩的后背,劝说道,“彩彩,你不能喝,还是别喝得好。”    
    魏彩彩就势斜倒在石大川的怀里,索性咳呛得缩起了身子,犹如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鸟。    
    石大川只好抱着她。    
    一不小心,碰着了魏彩彩的手。    
    “哎哟哟!”魏彩彩吸溜着嘴,蹙起了眉头。    
    “唔,对不起。怎么了,你的手?”    
    魏彩彩用左手拿着右手让石大川看,只见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明晃晃地红着,肿得竟然像又生出了两个大拇指。    
    “剖鱼扎的。洗呀,泡呀,发炎,抹药,再洗,再泡……”    
    魏彩彩絮絮地诉起在后厨打杂的苦处来。每天八点半进后厨房,把案台和地面打扫打扫就开始受罪了。收拾那些臭烘烘腥巴巴的鸡鸭鹅鱼,洗那些让人作呕的脏盘子脏碗……要一直累到晚上十二点以后才能离开呢,等到人回了租屋躺上床,就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石大川听了,就拿些话来劝慰,“唉,万事开头难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魏彩彩说,“只怕是把苦吃到尽头,也吃不到肖老板那种甜味儿来。”    
    “这话怎么讲?”    
    魏彩彩把头偏过来,盯着石大川。“你说,三年前那个肖老板是不是还在别人的酒楼里端盘子呀?”    
    “不知道。”石大川把目光有意无意地闪开了。    
    魏彩彩撇撇嘴,“人家姓肖的有本事呀,端盘子端到个大款的怀里,大款就掏钱给她开了酒楼。”    
    石大川淡淡一笑,“听谁瞎说?”    
    “她店里的人哪个不知道,”魏彩彩半真半假地说,“你是不是要我也学学这本事?”    
    石大川像是被人戳了一下,脱口说,“你可不能!”    
    魏彩彩的话虽然是开玩笑,石大川却能品出其中隐着跃跃欲试的味道。    
    “唉,”魏彩彩叹口气,“我想端盘子还端不上呢,哪有机会往大款的怀里端呀。”    
    才干了十几天,就不安分了,石大川看看魏彩彩,心里有些感叹,他摇摇头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换个地方,”魏彩彩兴致勃勃地在石大川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把身子坐直了说,“比如去个公司什么的,都行。”


第二部分 不过是只“鸭”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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