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法大师厉声道:“本座从来不与别人联手。”袍袖一拂,大步而出,但方自走了几步,脚步便是个踉跄。
柳玉茹嘴角笑容一闪,赶过去扶起了他,柔声道:“风雪交集,大师可愿我相送一程?”天法大师呆了半晌,仰天长长叹息一声,再不说话。
风雪果然更大,齐智瞧着这七大高手,转眼间便走得一干二净,身上突然感到一阵沉重的寒意,紧紧掩起衣襟,黯然道:“武林人事如此……唉……”左手扶着冷三,右手扶着李长青,缓缓走回大厅中。
李长青道:“七大高手,虽然如此,但江湖中除了这七大高手外,也未必就无其他英雄。”
齐智道:“唉……不错……唉,风雪更大了,关上门吧……”
李长青缓缓回身,掩起了门户。只将风雪中隐约传来那冷三常醉的歌声:“风雪漫中州,江湖无故人,且饮一杯酒,天涯……咳……咳咳……天涯酒泪行……”歌声苍凉,满含一种肃索落魄之情。
李长青痴痴地听了半晌,目中突然落下泪来,久久不敢回身……
第一部分纤手燃战火(6)
金不换拉着徐若愚奔出庄门,向南而奔。徐若愚目光转处,只见蹄印却是向西北而去,不禁顿住身形,道:“金兄,别人往西北方逃了,咱们到南边去追什么?”
金不换大笑道:“呆子,谁要去追他们?咱们不过是藉个故开溜而已,再耽在这里,岂非自讨无趣么?”
徐若愚身不由主,又被他拉得向前直跑,但口中还是忍不住大声道:“说了去追,好歹也该去追一程的。”
金不换冷笑道:“徐兄莫非未瞧见那少年的武功,我两人纵然追着了他们,又能将人家如何?”
徐若愚叹了口气,说道:“那少年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武功竟是那般惊人,难怪七姑娘要对他……对他那般模样了。”
金不换眯起眼睛笑道:“徐兄话里怎地有些酸溜溜的?”
徐若愚脸一红,强辩道,“我……我只是奇怪他的来历。”
金不换道:“无论他有多高武功,无论他是什么来历,但今日他实已犯了众怒,仁义三老、天法大师,迟早都放不过他去……”话声未了,雪花飞卷中,突见十余骑,自南方飞驰而来,马上人黑缎风氅,被狂风吹得斜斜飞起,骤眼望去,宛如一片乌云贴地卷来。金不换眼睛一亮,笑道:“这十余骑人强马壮,风雪中如此赶路,想必有着急事,看来我的生意又来了。”说话间十余匹马已奔到近前,当先一匹马,一条黑凛凛铁塔般的虬髯大汉,扬起丝鞭,厉叱道:“不要命了么?闪开。”
金不换横身立在道中,笑嘻嘻道:“我金不换正是不想活了,你就行个好把我踩死吧。”
虬髯大汉丝鞭停在空中,呼啸一声,十余骑俱都硬生生勒住马缰,虬髯大汉纵身下马,赔笑道:“原来是金大侠,展某着急赶路,未曾瞧见侠驾在此,多有得罪,该死该死。”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金不换目光上上下下瞧了几眼,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威武镖局的展英松总镖头,总镖头如此匆忙,敢情是追强盗么?”
展英松叹道:“展某追的虽非强盗,却比强盗还要可恶,不瞒金大侠,威武镖局虽不成气候,但蒙两河道上朋友照顾,多年来还未失过风,哪知昨夜竟被个丫头无缘无故摘了镖旗,展某虽无能,好歹也要追着她,否则威武镖局这块字号还能在江湖混么?”
金不换目光转了转,连瞎了的那只眼睛都似发出了光来,微微笑道:“总镖头说的可是个穿白衣服的大姑娘,还有个穿红衣服的小丫头?”
展英松神情一振,大喜道:“正是,金大侠莫非知道她们的下落?”
金不换不答话,只是瞧着展英松身上的黑缎狐皮风氅,瞧了几眼,叹着气道:“总镖头这件大氅在哪里买的,穿起来可真威风,赶明儿我要饭的发了财,咬着牙也得买它一件穿穿。”
展英松呆了一呆,立刻将风氅脱了下来,双手捧上,赔笑道:“金大伙若不嫌旧,就请收下这件……”
金不换笑道:“这怎么成?这怎么敢当?”口中说话,手里却已将风氅接了过来。
展英松干咳着,说道:“这区区之物算得什么,金大侠若肯指点一条明路,展某日后必定还另有孝敬……”
金不换早已将风氅披在身上,这才遥指西北方,道:“大姑娘、小丫头都往那边去了,要追,就赶快吧。”
展英松道:“多谢。”翻身上马,呼啸声中,十余骑又如乌云般贴地向北而去。
徐若愚看得直皱眉头,摇首叹道:“金兄有了那少年的皮裘,再穿上这风氅,不嫌太多了么?”
金不换哈哈笑道:“不多不多,我金不换无论要什么,都只会嫌少,不会嫌多……咦,奇怪,又有人来了。”
徐若愚抬头看去,只见风雪中果然又有十余骑联袂飞奔而来,这十余骑马上骑士,有的身穿锦衣皮袍,有的急装劲服,声势看来远不及方才那十余骑威风,但是健马还远在数丈开外,马上便已有人大呼道:“前面道中站着的,可是‘见义勇为’金大侠么?”几句话呼完,马群便已到了近前。
徐若愚暗惊忖道:“此人好锐利的目光。”只见那喊话之人,身躯矮小,须发花白,穿着件长仅及膝的丝棉袍子,看来毫不起眼,直似个三家村的穷秀才,惟有一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亮如明星。
金不换格格笑道:“七丈外,奔马背上都能看清楚我的模样,武林中除了‘神眼鹰’飞方千里外还有谁呢?”
矮老人已自下马,拂须大笑说道:“多年不见,一见面金兄就送了顶高帽子过来,不怕压死了小弟么?”
金不换目光一扫,道:“难得难得,想不到除了方兄外,扑天雕李挺丰大侠、穿云雁易如风易大侠也都来了。”
左面马上一条身形威猛之白发老人,右边马上一条身穿锦袍,颔下五绺长髯的颀长老人,也俱都翻身下马,抱拳含笑道:“金兄久违了。”
金不换道:“江湖人言,风林三鸟自衡山会后,便已在家纳福,今日老兄弟三个全都出动,难道是出来赏雪么?”
矮老人方千里叹道:“我兄弟是天生的苦命,一闲下来,就穷得差点没饭吃,只好扬起大竿子,开场收几个徒弟,骗几个钱吃饭,苦捱了好几年,好容易等到大徒弟倒也学会几手庄稼把式去骗人,我们三块老骨头就想偷个懒,把场子交给了他们,只道从此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收钱,哪知……唉,昨天晚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个疯丫头,无冤无仇,平白无故地竟将那场子给挑了,还说什么七姑娘看不得这种骗人的把式。”
第一部分纤手燃战火(7)
金不换、徐若愚对望一眼,心里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忖道:“原来那位七姑娘竟是个专惹是非的闯祸精。”
方千里叹了口气,又道:“我的几个徒弟也真不成材,竟被那个疯丫头打得东倒西歪哭哭啼啼地回来诉苦,咱们三块老废料,既然教出了这些小废料,好歹也要替他们出口气呀,没法子,这才出来,准备就算拼了老命,也得将那疯丫头追上,问问她为什么要砸人饭碗?”
徐若愚不等金不换说话,赶紧伸手指着西北方,大声道:“那些人都往那边去了,各位就快快追去吧。”
方千里上下瞧了他一眼,道:“这位是……”
金不换冷笑道:“这位是挡人财路徐若愚,方兄未见过么?”
方千里怔了怔笑道:“徐若愚?莫非是‘玉面瑶琴神剑手’徐大侠……”微一抱拳,又道:“多蒙徐兄指点,我兄弟就此别过。”一掠上马,纵骑而去。
金不换斜眼瞧着徐若愚,只是冷笑。徐若愚强笑道:“小弟并非是挡金兄的财路,只是看他们既未穿着风氅,也不似带着许多银子,不如早些将他们打发了。”
金不换独眼眨了两眨,突然笑道:“别人挡我财路,那便是我金不换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但是徐兄么……哈哈,自己兄弟,还有什么话说?”大笑几声,拉起徐若愚,竟要回头向西北方奔去。
徐芳愚奇道:“金兄为何又要追去了?”
金不换笑道:“有了展英松与‘风林三鸟’他们打头阵,已够他们受的,咱们跟过去瞧瞧热闹有何不可?”
突听远远道旁一株枯树后有人接口笑道:“说不定还可浑水摸鱼,趁机捡点便宜,是么?”“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随着笑声,自树后转出,她身旁还站着雄狮般一条铁汉,瞪眼瞧着金不换,却正是“雄狮”乔五。
金不换面色微变,但瞬即哈哈笑道:“不想雄狮今日也变成了狸猫,行路竟如此轻捷,倒险些吓了小弟一跳。”他明明要骂乔五行动鬼祟,却绕了个弯子说出,当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乔五面容突然紫胀,怒道:“你……你……”盛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金不换更是得意,又大笑道:“两位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花四姑微微笑道:“咱们只是赶来关照徐少侠一声,要他莫要被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缠上了。”
金不换故意装作听不懂她骂的是自己,反而大笑道:“花四姑如此好心,确是令人可敬……”瞧了徐若愚一眼:“但徐兄明明久走江湖,是何时变做处处要人关照的小孩子,却令小弟不解。”
徐若愚亦自涨红了脸,突然大声道:“徐某行事,自家会作得主,用不着两位赶来关照。”
花四姑轻叹一声,还未说话,金不换已拍掌笑道:“原来徐兄自有主意,两位又何苦吹皱了一池春水?”
“雄狮”乔五双拳紧握,却被花四姑悄悄拉了拉衣袖。
金不换笑道:“两位何时变得如此亲热,当真可喜可贺,来日大喜之时,切莫忘了请老金喝杯喜酒啊。”大笑声中,拉着徐若愚一掠而去。
乔五怒喝一声,便待转身扑将上去,怎奈花四姑拉着他竟不肯放手,只听徐若愚遥遥笑道:“这一对倒真是郎才女貌……”
乔五顿足道:“那厮胡言乱语,四姑你莫放在心上。”
花四姑微微笑道:“我怎会与他一般见识。”
乔五仰天叹道:“堂堂武林名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哦。”寒风过处,远处竟又有蹄声随风传来。
花四姑喃喃道:“难道又是来找那位朱姑娘霉气的么……”
朱七姑娘打马狂奔,火孩儿拉着那落拓少年死也不肯放手,一骑三人,片时间便出半里之遥。七条大汉,亦已随后赶来,朱七姑娘这才收住马势,回眸笑道:“你露了那一手,我就知道没有人敢追来了。”
落拓少年坐在马背上,不住摇头,叹道:“朱七七,你害苦我了。”
朱七七柔声笑道:“今日你救了她,她绝不会忘记你的,喂,你说你忘得了沈浪么?”
火孩儿笑道:“忘不了,再也忘不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非但她忘不了,我也忘不了。”
落拓少年沈浪叹道:“我倒宁可两位早些忘了我,两位若再忘不了我,我可真要被你们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