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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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花园(2)-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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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是在意大利,他被请去做个手术。之后,我们去参观一个博物馆。我当时欣喜若狂。‘啊,诗人!诗人!’父亲大声疾呼,而他向来对令我心醉神迷的杰作丝毫不感兴趣;‘艺术!艺术!美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啊,我的孩子,这是一个女性的腹部,打开的,血淋淋的,还放着止血钳!’我不再进行哲学探讨了,我将只做叙述……从我答应讲述的故事里,你们将得出它所包含的一切人类学结论,假如它确实有所包含的话……”    
    这个年轻人态度郑重,语调痛苦,我们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    
    “我从里昂回来,”他接着说道,“独自一人呆在一等车厢里。记不清是在哪一站上来了一个游客。我承认,当独处受到打搅时确实令人愤怒,会使人的头脑处于狂暴状态,甚至会导致你作出过激行为。但是我却没有这种感受。我早就厌倦了一个人待着,因此一开始,有个人碰巧上来和我作伴确实令我高兴。他小心翼翼地把几个包放在行李架上,然后就坐在我的对面。这人身形庞大,相貌普通,满身肥肉的丑样很快就使我觉得讨厌。过了不久,看着他我就觉得恶心,简直无法忍受。他敞开四肢、重重地倒在垫子上,双腿分开,火车每动一下,他那硕大无朋的肚子也跟着上下起伏,像是一大团恶心的果子冻。他似乎很热,摘下衣领,邋遢地擦着前额——前额很低,遍布皱纹,疙疙瘩瘩并不光滑,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根粘糊糊的短头发。他的脸就是一团凹凸不平的大肥肉;三层的下巴是一块往下垂的松弛的肉,一直耷拉到胸口。为了避开这恶心的场景,我假装看着田园风光,尽量使自己远离这个令人厌恶的同伴。一小时过去了。好奇心战胜了意志,我又把目光转向他,发现他已经沉沉入睡,睡姿并不讨人喜欢:整个缩成一团,脑袋耷拉着,在肩膀上左右晃荡,硕大肿胀的双手十指张开,垂在大腿边上。我发现他的眼珠在皱巴巴的眼皮下微微突起,眼睛并未闭紧,留一道缝,露出一点蓝色的瞳孔,好像柔软的小牛肉上的一道瘀斑。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怎样的疯狂念头?说实话,我并不清楚。虽然我经常受到谋杀的诱惑,但它一直以胚胎的形式存在于我体内,从未以具体的动作或行为显现出来。有没有可能仅仅因为这个人丑陋的外形而使那动作、那行为变得清晰起来?不,有一个更为深刻的原因,但是对此我一无所知。我悄悄起身,慢慢接近这个睡着的家伙,双手张开,十指紧绷,充满暴力,似乎要去勒死他。”    
    说完这些话,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作为讲故事的高手,他很清楚该怎样制造效果。显然,他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接着往下讲:    
    “尽管我的外表弱不禁风,其实我天生有一股不寻常的力量,肌肉出奇的灵活矫健,双手的握力尤为强劲;那时,一股奇异的热力释放出我身体机能中的所有力量。我的双手朝这个男人的脖子伸了过去——我保证,完全由它们自行动作——双手炙热而可怕。我感到体内涌起一股激流,全身轻飘飘的,充满弹力,一种类似性欲的强烈的陶醉感。真的,如果不把这两者进行比较,我无法更恰当地解释我当时的感受。我的双手即将合拢在他肥腻的脖子上,就在这时,他醒了。他醒了。目光充满惊恐,结结巴巴地问道:‘干……干……干什么?’他只说了这些!我看到他还有话要说,但是已经不可能了!他瞪圆的双眼颤动着,仿佛风中摇曳的一点烛光。接着便不动了,呆滞地盯着我,带着恐惧。我没说一个字,甚至没有试图找个借口或理由,来使他安心;我重新坐在他对面,态度冷漠,及至现在我仍惊诧于当时自己的平静,我摊开报纸,但是没真地看。每过一分钟,那人眼中的恐惧便增加一分;渐渐地,他往后倒了下去,我看见他的脸涨得通红,接着呈紫色,然后变得僵硬了。去巴黎的一路上,那人的目光始终惊恐地凝视不动。火车停时,他没有下车……”叙述者就着烛火点了根烟,平静的声音穿透团团烟雾:    
    


第二部分:手稿野蛮的天性

     “呵,我十分清楚。是我杀了他!他死于脑溢血。”    
    这个故事使我们非常不安,我们不由得惊愕地面面相觑。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所说的当真么?他是不是只想迷惑我们?我们等待着一个解释,一个注解,或者哪怕只是个借口,而他却一言不发。他继续吸着烟,表情沉重而严肃,似乎已经在考虑一件不相关的事。在那之后,我们的交谈变得杂乱无章,死气沉沉,无精打采地将上千个琐碎的话题一带而过。    
    不久,一个面容毁坏、驼背、眼神忧郁、头发和胡须过早花白的男子费劲地站起身来,声音颤抖地说道:    
    “到目前为止,你们谈论了除女人以外的所有话题,这与现实中女人占举足轻重地位的事实相矛盾。”    
    “不错!我们就谈谈女人吧,”名作家如鱼得水,立刻表示赞同;因为在文艺界,他被授予了女权主义作家这个古怪愚蠢的称号。“是时候给这些血腥的梦魇添加一点欢愉的色彩啦。谈谈女人吧,我的朋友们,正是靠了她们、也只有通过她们,我们才得以忘却自己野蛮的天性——我们学会去爱,思想观念得以升华,懂得去怜悯,学会为理想而奋斗。”    
    面容毁坏者发出刺耳、嘲讽的笑声。    
    “女人,仁慈的教化者!”他大声道;“不错,我知道这首颂歌。它经常用于某种文学作品,也用于客厅哲学的教授中。哼,她的全部历史,不但她的历史,还包括她在自然界和生活中所起的作用,都与这个纯浪漫主义的概念相矛盾。为什么女人会心神狂乱地飞奔向血腥的场景,正如她们对激情的狂热追求?为什么你们会看到,街上、剧院里、审判法庭上、断头台边上,她们伸长脖子,竭力张大眼睛观看一幕幕折磨人的场景,直至昏厥,就为了体会死亡那可怕而激荡人心的感受?为什么一个大暗杀者的名字就能带给她们灵魂深处的颤栗和快意的恐惧?她们每个人,几乎每个人,都把普兰斯尼当作梦中情人!为什么?”    
    “一派胡言!”名作家大声说道。“妓女——”    
    “不,”面容毁坏者接口道,“贵妇人——包括中产阶级的女人——全都一样。不能按照社会范畴而只能按照道德范畴给女人分类。她们都只是女人。无论普通女人,中上级或中下级女人,还是位居社会最高阶层的女人,她们无一不狂热地奔向《小报》的小说专栏中常提到的可怕的陈尸间、晦暗的犯罪博物馆。为什么?因为有名的暗杀者往往又是不可思议的能干的情人。他们的繁殖能力等同于其犯罪能力。他们用杀人的同样方式去爱人!谋杀出自爱,而爱在谋杀中达到巅峰。同样的极度兴奋的生理感受,同样的扼杀、撕咬的动作——常常还有同样的话语,发生在两者毫无二致的痉挛过程中。”他费力地说着这些话,神情痛苦;随着阐述,目光变得益加沉郁,脸上的皱纹也益加明显。    
    “女人,理想和仁慈的施与者!”他继续说道:“哼,最为残暴恶劣的罪行几乎都是女人的作品。正是她在构思、组织、准备和指挥这些罪行。假如她没有亲手实施这些罪行,是因为她的双手往往太过弱小,但你能发现她的道德品行、她的思想、她对性的追求,统统体现在这些罪行的凶暴与残酷之中。睿智的犯罪学家说过:‘要搜查女人!’”    
    


第二部分:手稿雪茄和饮料

     “您在诽谤女人!”作家抗议道,他从不隐藏自己的愤怒。“您所说的普遍现象其实只是极个别的特例。堕落……神经病……。神经衰弱……我的上帝啊!对于心理疾病,女人并不比男人更有免疫力——虽然在她身上,这些疾病都以娇媚动人的形式显现出来,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她的温情脉脉和细腻情怀。您错了,先生,您已经犯了一个可悲的错误。相反,女人身上最值得我们欣赏的,正是她对人性的伟大感受力,以及她对生命的热爱;这两点,正如我此前所说,在仁慈中得到终极体现。”    
    “文学,先生,文学!是一切可能形式中最糟糕的一种!”    
    “悲观主义,先生!是亵渎!是愚蠢!”    
    “我想你们俩人都有错处,”一位内科医生从中打断;“女人远比你们想像的更为特殊和复杂。她们是无与伦比的鉴赏家、忧郁的大艺术家,比起死亡,她们更欣赏痛苦;比起鲜血,她们更喜爱泪水。女人是一件出奇暧昧的事物,人人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因此不同的人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根据一时我们对女人怀有感激还是仇恨之情,我们或者赞美女人的仁慈,或者诅咒她们的残酷,两者的理由均无可辩驳。那么,这种徒劳的争论又有何益处;在永恒的性别之战中,我们总是败北——对此,我们无可奈何——而且,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反女性主义者,还是女权主义者,尚无一人找到比女人更为完美地享乐工具或其他繁殖手段。”    
    面容毁坏者却做了个激烈的表示否定的手势:    
    “听我说,”他说道。“生活中的偶然性——我曾经有过多棒的日子——将我放置在——不是某个女人——而是女人面前。我曾看到过她真正的灵魂——是人类文明用狡猾与虚伪掩盖起来的灵魂。我曾看到她放纵于自己的狂热念头,或者,按你们的说法,完全臣服于她的本能,在当时的环境下,确实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她的本能,正相反,周围的一切都在刺激她的本能。法律、道德、宗教偏见、或社会习俗都不能隐藏她的真正面目——什么也不能。我看到的正是她真正的自我,以最原始的赤裸裸的形态,置身在花园和痛苦中——鲜血和繁花中!当时,在她多情的目光中,看着她怜悯的双唇,我满怀希望地狂呼起来,我相信——当时我真的相信依靠她我就能得到救赎。可是,当时的情形又的确吓人!女人向我揭示了我闻所未闻的罪行!我从未接触过的黑暗!看看我现在呆滞的双眼,口齿不清的双唇、颤抖的双手——这些都拜我见到的事情所赐!我诅咒她,但是,并不甚于诅咒吞噬城镇森林的大火、倾覆船只的水流、或是叼着血淋淋的猎物走进丛林深处的猛虎。女人具有某种宇宙赐予的力量,一种难以置信的破坏力,正如大自然的破坏力。她,就其本身而言,就是自然!她是生命的孕育者,而因为这个事实,她同样也是死亡的孕育者——因为死亡,生命得以不断更新,毁灭死亡,就是在生命之源扼杀生命。”    
    “那又能证明什么?”医生耸了耸肩,问道。    
    他简洁地回答:    
    “它什么也不能证明。事物必须经过证明才会痛苦、才会甜蜜吗?它们只需要被感觉……”    
    接着,带着些许腼腆(啊,人类虚荣心的伟力!)和明显自我陶醉的神情,面容毁坏者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纸,小心翼翼地打开:    
    “我写下了,”他说道,“发生在这一时期的故事。长期以来,我都犹豫不决是否要把它出版,现在还在犹豫。我想把它读给你们听——在座各位都是男士,敢于直面最黑暗的人类隐秘。希望各位能够承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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