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贫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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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贫的精神-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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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于夫妇之间,唤醒他们内心深处原始的情怀,在他们之间挖通了沟渠,从而实现父性与母性的交流。可以设想,没有孩子的家庭是缺乏活泼人情的,而许多家庭之所以还能维系着,完全归功于孩子的可惜。    
    在女人面前不动情怀的男人是可以理解的,在孩子面前无动于衷的男女却无法理解。一个没有感情维系的家庭是绝对尽不到父母责任的,他可能造成孩子的冷漠和内心的不平衡,而冷漠的尽头就是绝望,不平衡的结局就是分裂。一个离析了的寡妇或鳏夫还可能溺爱孩子。成人身上那种受挫之后无所寄托的情感和愿望一旦集中于一个孩子身上,既使孩子娇惯乖张,又使孩子不堪重迫。    
    孩子的含义不能离开父亲和母亲作出完整的解释,因为离开父母,孩子尚不能自立为人。    
    父亲通常是高大而健壮,坚定而尖锐,能让膝下的孩子感到安全保障,仿佛背靠着一座山,少则是一堵墙或一棵树,保证他受到攻击时四面中至少有一面是绝对安全的,可以负隅顽抗。对于女儿,父亲可能是慈祥的;但对于儿子,父亲却十分严酷。父亲还必须是睿智的,仿佛是站在高处洞察黑暗的鹰,在孩子的眼中,代表着一个预知的未来,在他迷失的时候,能给他指明出路。    
    如果说父亲是高峻的山峰,那么母亲就是宽大的山谷。母亲的情怀必须是温暖的,特别是冬天的时候;母亲的情怀必须是博大的,任由孩子在她的田园嬉戏。父亲昭示了孩子的未来,母亲牵挂着孩子的过去。丈夫号召孩子们出征,妻子呼唤着孩子们归来。母亲是钝厚的,不伤害孩子的皮肉。父性身上尖锐苛刻的性情恰恰是坏母亲通常的特征——如果父亲还在的话。父亲一般是是非善恶标准极强的角色,他经常对孩子发号施令:你必须那样!但母亲是没有原则的,她的胸怀收容了孩子的一切弱点甚至罪过。父亲可以对不听话的孩子说:我不要你这个孩子!但母亲对于一个因犯罪而被判处死刑的孩子,仍然会仰天大喊:他是我的孩子啊……孔见在另一篇文章里说到:没有母亲的世界冷冷冰冰,没有父亲的世界空空荡荡。    
    母亲与孩子的密切关系,隐含着一种可怕的迷误。那就是把孩子和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并把孩子与自己的命运捆在一起,从而妨碍孩子人格的发展,这在东方民族中较为常见。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后期战役中,不少日本母亲抱着她们的孩子从山崖跳下大海。这种在不幸和绝望中把孩子和自己一同消灭的做法,据说至今尚未消除。    
    父性的沉沦使一个时代的孩子陷入目标的迷茫,从而颓废和放荡形骸;母性的沉沦使一个时代的孩子迷失本源,找不到归宿;子性的沉沦使一个时代的父母前路苍茫,看不到未来。父母子三性同时沉沦的人间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了。    
    不过,说实在的,在这个世界上,人性从来没有彻底沉沦过,只是生活的夜空星光时有稀疏。在战争、饥荒、洪水、干旱面前,父亲和母亲们都维持了人性的高贵。“泰坦尼克”号沉没之前,优先上救生筏的是儿童和妇女,特别是孕妇,最后才是男人。即使是当代的劫机犯,经过说服后也能允许儿童和孕妇离开飞机。但是,孩子们会使父母失望吗?    
    孩子是纯洁的,也就是说他是无辜的。对于孩子,成人世界的道德和法律关系式尚未成立,小孩子没有不可原谅的罪过。因此,对孩子的过分处罚只会有坏的结果。不要在孩子面前过分展览自己的尊严,这样会失去他对你的尊敬。孩子生活得多么无辜啊,他的心灵随时都向善开放。如果他走向反面,只能问罪于大人。但他成为什么样的人,成就什么样的事业最好归功于他。大人应该让孩子们高高兴兴。    
    撒娇卖乖、争小执细是孩子的脾气,也是孩子的可爱之处。但这种脾气移植到大人身上却不应该,甚至可恶,甚至可悲。当今大人的毛病恰恰是缺乏长者风范,高度和宽度均不达标。那种处世从容、正大光明,面对小人孩儿做作地淡然一笑,从不趋附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身为人父人母的大人们常常为自己的下作辩解:人家这样,我怎么不可以这样!你得到这个东西,怎么没有我的份儿。鸡胸猴腹,獐头鼠目,不求公正光大,计较小节细利,弓腰屈膝,环顾无人时伸手夹缝阴沟掏拣东西,乘人不防狠咬一口,是大人的丑态。    
    孩子的老成化和成人的幼儿化是当今人类进化史上的奇怪现象。孩子的老成使这个世界失落天真,成人的幼儿化使这个世界缺乏向导和裁判。当大家都自认为是孩子时,这个世界就只能交给上帝来统治了。


第一部分 一条线的牵连第4节 夏天的雨

    过了清明时节,缠绵悱恻的阴雨便收场了,岛上的天空一下晴朗起来,人的心态也随之豁达了许多,少了暧昧不清的情绪。从大路上走过来的陌生人,久别重逢似的打着招呼,鼻子尖上一样挂着露珠般细细的汗水。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他们准会爽快地上来帮忙。可惜这样的时候持续不了多久。随着天空一天天地上升,太阳变得杀气腾腾,钢鞭般凌厉的光芒抽打在人们的背上,刚刚才舒展开来的面容重又皱褶了,女人的眼睛也塌陷下去,显得有些忧郁。黄豆似的汗滴,挂满一张张苦瓜的脸,到处都是一副伤痛的表情。头顶上的天空蓝得出奇,看不到一丝云影,也看不到一只飞鸟。即使是白日,蚊子也是成群结队,嗡嗡乱叫,肆无忌惮。漆黑的水牛整日泡在被自己弄得很脏的水坑里,只露出两只大大的鼻孔,粗粗地喘息着。母狗无精打采地趴在榕树的阴影下,伸出粉红的长舌头,无精打采地看着自己一天天消瘦下去。偶尔吹来的一阵风,或是匆匆开过去的一辆卡车,扇起弥天漫地的土灰,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路边的树木全都蒙上了厚厚的尘埃。这鬼天气如此败坏下去,人的日子还怎么过呀!——灶房里烧水的老太太一句又一句地抱怨着。    
    老太太的唠叨大可不必理会。实际上,只要挨过一个月,等空气燥热到让人有些心神不宁、开始东张西望时,东南天空准会涌起一团浓郁的阴云。差不多是下午两三点钟,随着一阵带有腥味的方向不明的风,屋顶上响起动人心弦的奏鸣。成千上万颗小水珠从不可触摸的高处一齐倾注下来,借着风势,一拨又一拨地扫射,浩浩荡荡,蔚然壮观。开始,雨来得很急,把玻璃窗户敲打得啪啦啪啦响,仿佛迫切地要进来。雷声不时在空中炸开,劈出刀剑一样的闪电,路上的行人咚咚咚咚地加快了脚步,抱头钻入陌生的人家。屋檐间垂下了一条条辫子似的小瀑布,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人,还来不及反应,晾在阳台上的衣服就已经淋得差不多了。城市的街面上,撑起了五颜六色的雨伞,像蘑菇一般。    
    过一会儿,风便停了,雨势缓和下来,千丝万缕的雨点纷纷扬扬、从从容容地洒着,洒得十分均匀,像是在播种。从云中失足的水珠坠落到地面上,溅起了小小的水花。水花儿簇拥着汇集到一起,汇成了涓涓细脉。涓涓细脉又流向低洼的地方,积成一汪汪亮丽的水面。迟到的雨滴不断地滴落在水面上,泛开了一圈圈涟漪,仿佛一群小鱼在戏水。蚯蚓从土层里爬出来,像一截截肠子在水中伸缩蠕动。不知自什么地方,传来了野蛙“嗡—汪”、“嗡—汪”的对和。这种蛙肚子大得像快要生产的孕妇,样子十分滑稽,平日就躲在土坑或树洞里,除了下雨的时候,没人觉察到它们阴暗的存在。    
    雨水滴落到人身上,就有一种快慰的清凉。仰头望去,那团带来降水的阴云其实并不太浓厚,甚至还铺不满天空的一半。它波浪般的边缘被阳光照得格外耀眼,从云中飘下来的雨丝银亮银亮的。这时恰巧在郊外劳作的人,看着这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晶晶莹莹的洒到自家的田园里,看着禾苗和树木难以自持地摇摆,情不自禁地大喊大叫起来。这些与土地打交道的人,最懂得雨水的珍惜。    
    一两个时辰过去,那团阴云渐渐变成白云,雨也该停了。于是,太阳收复它的这一半领空。此时的阳光明亮依然,但已失去先前的凶煞与刻毒。从上苍降下的清凉之水,将浮躁的暑气化为淡淡的青烟,纱巾似的缭绕在矮矮的山丘下,飞扬多时的尘埃终于落定了。走在沙地上的人,脚步也有了踏实的感觉。绵绵不绝的春雨会给乡村的道路留下满地的泥泞,留下一片狼藉,但夏天的雨却不会,它来得快去得也快,把路面涤荡得清清爽爽,从不拖泥带水。经过水的洗礼,树梢上的叶子格外葱翠,赏心悦目,仿佛是刚才从雨中长出来的。叶缝间悠然飘出来的风,悄悄地不发出声响,传递着一种难言的柔情。    
    雨是早早就停了,然而,淅淅沥沥的声音仍在继续,直达夜的深处。残余的雨水一滴一滴从树梢、从屋檐、从岩石间滴落下来,落在地板上,落在落叶间,落在舂臼里,落在积水中。落到不同的地方,便有了不同的音韵,不同的音韵又汇合到一起,像一场演奏。夜深人静的时候,雨滴的声音有着箭镞一样的穿透力,透到了世界的背后。孩子们就在这声音中沉沉睡去,不省人事,他们得到了真正的休息。那些大人还在热烈地谈论着别人的短长,就像别人谈论他们一样。还有个别孤僻的人,久久伫立于窗前,静静思想着从来如此、也无法改变的事物。    
    这雨一天一阵地下着,人们便有了期待。直到有一天下午,雨不再下来,就有许多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在街头怅怅地望着天空,额头上挤满了歪歪扭扭的皱纹。一轮又一轮的太阳雨,拧干了一片又一片浮云。它们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薄,最后化入了深不可测的虚空。于是气候又燥热起来,踏上流火的七月,骄横的太阳毫无节制地勒索,大地付出了多年的收藏,到处燃烧着一种渴望。这种渴望愈演愈烈,酸梅汤和椰子汁都无济于事,最后召唤来的是大海上一场接一场不可收拾的风暴,乡村里一个个雷电交加、惊心动魄的夜晚。


第一部分 一条线的牵连第5节 穿破衣裳

    说实在的,我是个不太在乎衣着的人。如果有某个人让我讨厌或敬而远之,绝不是因为她穿得不够美丽。我也不会因为喜欢某种衣服的缘故爱上某个女孩或与哪位男士成为莫逆。我想,在岁月的尽头,临终的时刻,我不会为了寿衣的款式反复叮嘱子孙或一再拖延死期。吃饭穿衣对于我,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我向来所持的态度就是:打发。不过,要打发这两件事并不容易。    
    说我完全不在乎衣服穿着也不对,实际上,我只是不太留意自己或别人衣服的款式和色彩,但对于衣服的功能,我还是关心的。譬如,冬天不能穿得太单薄,即使是霓裳羽衣也不行;夏天不能穿得太多太厚,更不能穿貂皮大衣,尽管它价值连城。如果有一件既能遮阳又能避雨,既能御寒又能消暑的功能齐全的衣服,我会穿到它烂了还舍不得脱下来。偶尔在屏幕上看到巴黎国际时装博览会上模特们像精灵一样裹着奇装怪服招摇而过,我便觉得人类的智慧已经有些走火。再怎么整,人不还是那个人、那副德性吗?我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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