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线》看不懂,也许是在回应这种批评,普朗奇特采取了走极端的办法。“你会接受它,并喜欢它。”《连线》的许多页面似乎都在重复这样的话。
第二期杂志有20多个整页和双页广告。价码是每页7200美元。这都是凯瑟林·莱曼通过电话卖出去的。她坐在桌子前,就像钉在那里一样,一天要打200个电话,向每一家有可能登广告的技术公司推销。每当搞定一个订单,她就像女妖一样啸叫。不过,钱流出的速度比流进的速度快得多,《连线》的银行结余一会儿掉向零,一会儿又由于有几个广告支付而升起来一点,然后又一次向零点跌落。简的任务就是让开出去的支票别被银行拒付。
8月,丹勃利印刷厂拒绝印刷下一期杂志。比尔·谢尔曼两头煎熬,一头是没有支付能力的简,另一头是印刷厂老板,这人要比尔再次解释,他为什么对一个如此没有盈利能力而且如此苛刻的客户那样热心。没有资金进账,他什么都干不了。
几天之后,他们度过了这场危机,那天晚上简哭得很凶,《连线》年青的会计诺里·卡斯蒂洛(Nori Castillo)在一旁照顾她。一次不称职的行为拯救了他们。由于任务太繁重,一个发行助理把一些杂志订单压在自己的抽屉里,几个星期没去银行取款。这些消失的订单,让他不至于完不成任务,也就躲过了挨批。其实诺里一直纳闷,为什么寄到杂志账户的资金那么少?毕竟,来信还是一麻袋一麻袋地送过来,现在也有800张订单了。被埋在抽屉里的订单共有1000张,价值4万美元。就像妈妈从拥挤的大街上把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拉回来,一边抱一边打屁股一样,简的哭泣中既有愤怒,也有宽慰。她拿这些钱马上支付了部分欠款。
房子主人要收回房屋,简和路易斯只得从伯克利山搬走,在奥克兰租了一个小村舍。他们更紧密地绑到一起,比创刊前的关系更密切了,两人的关系像是经过了锤炼一般。
失而复得的订单给了他们一段喘息时间,三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清晨很早的时候,电话铃响了。简提起话筒,电话的另一端是约翰·维罗尼斯,约翰·苏勒的合伙人,她记得这是一个目空一切的银行家,一年前在纽约,他对《连线》的蔑视曾给他们极大打击。维罗尼斯告诉她,他们想对这本杂志投资。凭借失而复得的订单带来的微薄利润,路易斯和简继续寻找不要求控制权的大投资人,向他们兜售这本杂志。杂志不断上升的声望给他们增加了砝码。他们小心翼翼地推迟还债时间,让自己的银行账户保持正值。
一位商业经验丰富的伦敦朋友给他们提供了一些评估方法,路易斯和简现在开出的价码是,350万美元可以换取公司15%的股权;这意味着,一家存续不到一年的杂志,其估值达到令人惊讶的2300万美元。他们希望在这笔交易达成之前做好充分准备。1993年11月,他们订了去纽约的飞机,准备和几个潜在的合作者进行面对面的谈判。维罗尼斯告诉简,他的一个客户想要加入。
他们欢迎任何投资人,但这家公司却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羞辱过他们。她遮住话筒,对路易斯说:“是约翰·维罗尼斯。”
“告诉他滚一边去,”路易斯回答。这时他还在床上躺着呢。
简没有复述这句话,她默不作声,以示礼貌。她在电话里又听了一分钟,再一次把话筒遮住。
“他们以前说过的一家大型传媒机构,想把这轮融资整个接下来。”她说。
路易斯重复了一句滚蛋,还加上一句:“到年底我们就要赚钱了!”
简回到话筒前,她又没传达路易斯的意思,她继续听,遮住话筒。“他说这家传媒机构是指贡德·纳斯特(Conde Nast)的西·纽豪斯(Si Newhouse)。”
“告诉约翰·维罗尼斯,滚一边去!”路易斯吼道。他的脾气坏到了极点。
简没有翻译他的愤怒,而是彬彬有礼地对电话说了几句,然后第四次转向路易斯。
“约翰·维罗尼斯说,即便你不需要钱,至少也该见见纽豪斯。”她对路易斯说。“他想见你,他是杂志行业里一个重量级人物,也许某一天你会想着和他拉上关系。”
“好吧。”路易斯高兴地答道。11月的某天早晨,路易斯和简前往450公园大道,这已是第二次了。和约翰·维罗尼斯一起,他们沿着第45大街走向麦迪逊。
西·纽豪斯的办公室和路易斯想象的媒体大亨的办公室不太一样。纽豪斯拥有美国最迷人的杂志,包括Vogue、《建筑文摘》(Architectural Digest)、《名利场》和《纽约客》;但他办公室却铺着米色地毯,他那卵形桌子的两个支柱也包着同样地毯。墙上贴着过去出版的漫画插图。纽豪斯只穿袜子没穿鞋,身着一件汗衫。光凭长相,路易斯认为他像一只聪明的海龟。他的脸朝嘴部倾斜,脑袋从蜷缩的身体里警觉地抬起来。他似乎有些腼腆,但看到他们显然很高兴。有几次路易斯以为纽豪斯要大声笑出来。维罗尼斯和简在一旁静静坐着,一个多小时里,路易斯和纽豪斯聊着别的杂志,好像两个读者或杂志爱好者。
“你知道我们见面的目的,”纽豪斯终于说道。“我们想投资你的杂志。”
“我们大老远的过来,”简回答。“我们到纽约来,就是为了最终的谈判。”
“我知道你们开了一个价格,”纽豪斯说。他们给约翰·维罗尼斯发的传真上写着最高报价,也就是公司的最大估值。
“我们接受,”纽豪斯说。
《连线》 第三部分第六章 成功(4)
路易斯看着简,简看着纽豪斯。现在说谢谢似乎太早了。
“你明白那些条款?”简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明白,我们接受。”纽豪斯说。
回到旧金山,路易斯召开了一个员工大会。他在会上宣布,“这本杂志的融资工作到此结束。” 1994年1月,贡德·纳斯特的钱到账。于是,丹勃利那边的欠款还清了,路易斯准备对潜在订户发起第一次大规模邮发。
没多久,办公室就淹没在各种信件的汪洋大海中,有读者反馈的明信片,有作者的质询,还有成千上万拥趸的来信。几乎所有爱好者都是男性。迈克尔·奥维茨(Michael Ovitz)当时正处于他在好莱坞岁月的权力顶峰,他每个月要订30本《连线》;克林顿总统的新闻官员向记者们展示《连线》,想说明他们对最新事物并不陌生;尼葛罗庞帝在他的媒体实验室到处散发《连线》;银行家们把《连线》杂志放在公司前台上,恐吓来访者;全美国的计算机程序员、软件经理,以及工程专业的学生,都不愿把自己的《连线》借给别人,以免杂志有去无回。
那年春天,艾米接到美国杂志编辑协会(American Society of Magazine Editors)一名代表的电话。该协会下一届年度颁奖宴会将在Waldorf…Astoria酒店召开,他们邀请《连线》预订一张桌子。简和路易斯觉得这种邀请无关紧要,就没去管它,但接二连三的电话终于说服了他们。杂志创刊以来,他们终于有点时间休息了。他们开着从肯尼迪机场租来的豪华轿车,在纽约Helmsley酒店住下。在第二天的宴会上,他们获得了综合评定环节的国家杂志大奖。
颁奖仪式上的听众都很有身份,这说明他们来对了。这些人包括美国顶尖的编辑和出版人。最初来美国,路易斯没能赢得进入这个圈子的通行证,他朝另一个方向跑去,通过最短的奔跑路径,他夺得最高荣誉。路易斯发表了一个非常简短的演讲以示感谢。令简惊讶的是,他的讲话没有攻击任何人。
宴会之后,有人过来表示祝贺,路易斯认出他是贾恩·维讷(Jann Wenner)。这人曾经从摇滚乐中看到一个几乎和所有事物都有关联的文化转型,他仍是《滚石》的主编,30年来一直是这本杂志的独立出版人。其实,他本应发挥更大的文化影响力。当然,在旧金山他仍是一个传奇人物,因为当地没有人有过类似成功。维讷走得更近,他该表达什么态度呢?是恭维,是讽刺,甚至是遗憾?他说:“哎,我来了,在事情进入白热状态的时候。”
《连线》 第四部分第七章 “洞穴”—“热连线”的诞生(1)
《连线》办公室的西南角灯光昏暗,好几个互联网专家凑在一起,膝盖挨着膝盖工作。这个15×20英尺的区域被称为“洞穴”……对待那些把《连线》档案免费放到网上的程序员,只有一个有效的对抗方法:《连线》自己提供网络档案。这个新网站,取名为“热连线”。
玛撒·贝尔(Martha Baer)1991年从纽约来到旧金山,在阿拉米达报业集团(Alameda Newspaper Group)的夜间编辑部找到一份工作。她的周薪是500美元,给一位排版师傅当学徒,当时排版还是一门实践手艺。她学着用12点活字竿画好标题尺寸,用一种比例轮调节照片边框。每次轮班大概是午夜时分,到时候她的师傅,一个在编辑部干了40年的家伙,会把他的12点活字竿扔到一边,将双手平放到桌子上,说道“有30了!”这是一句早已过时的典故,以前排字工人用这个数字表示工作到此为止。
贝尔在第二家报纸工作时有所进步,她受雇于《旧金山审视者》(San Francisco Examiner),这是一家属于赫斯特(Hearst) 的午报。她默默无闻地从早上五点工作到中午,坐在一圈不平坦的桌子(“轮圈”)外围,取走桌子中央(“槽沟”)高级编辑手中抛出的稿件。如果一个标题本该花3分半钟搞定却花了4分钟,她会遭到斥责。她的单词能力不错,但随着时间迫近,她有时会漏掉某个动词,这样心脏就会跳得厉害。在《审视者》,她看到不少从阿拉米达报纸集团逃出来的同事,其中的一些工会同志在排版室工作,他们是手握精确小刀(Exacto knives)的艺术家:可以把一篇文章瞬间切成20条,重新安排到一个专栏里,最后把逗号改成句号,这样就完工了。即便你想让他们知道你喜欢他们的工作,也用不着大声赞叹,因为这些排版工人听不见你说话。聋人在印刷业已经形成传统,技巧熟练是他们的口碑。
玛撒的确景仰他们,但不可能跟着他们走下去。在《审视者》,人们可以对最高级的版面编辑高声嚷嚷,比如“渥太华的人口有多少”这类问题,那老头会提起铅笔,咬牙吸一口气,然后给出答案。他都80岁了。一般来说,比他年纪小的人级别都低得多,因为广告和发行量都萎缩得厉害。经常有谣传说这家报纸将要关张或者卖掉。报业竞争已经到了尽头。大部分城市只剩下一份日报,旧金山是个例外,它有两家日报。富裕读者都已搬到城郊,纸张成本如火箭般蹿升,许多零售商都已破产,广告也逐渐蒸发,因为没有收回回报的可能性。玛撒明白,不论新闻业的未来如何,这种状况不可能持续许多年。从赫斯特大楼步行10分钟,她来到第二大街210号,门口那破败的对讲机上脏兮兮的白色按钮,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欢迎信号,这意味着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