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耀显得怔住了，目光深处闪过一丝不安。
杨辰漠然道：“那天，林坤死了以后，他生前的主治医师，喊家属去他办公室里。那个姓焦的医生，就在我面前拿出了那份病历，上面是真切记录着林坤，患有先天性精囊缺失…
当时，那个医生还要挟我，要用那个病历敲诈上亿。我没给他钱，只是警告他，如果泄露了出去，直接要他的命。
可是我没想到，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有人会为了对付我，而追查我若溪的家人的所有情况，最终经过不知道什么辗转，那病历落到了你儿子手上。”
宁光耀说不出话来，默默喝茶不做声。
“宁总理，林坤是否有生育能力，我比你更清楚，而且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当年我们家请的佣人，现在也在我们家的王妈，是看着林坤结婚的。老总裁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事情透露给了王妈。那天你没打电话来，我们就已经知道了那份病历是真的……”杨辰道。
宁光耀深呼吸了一口气，僵硬地笑道：“是么，真是让人难过，是我疏忽了。不过这事也谈着伤心，我们就别继续说下去了吧。”
杨辰摇头，“我还没说到重点呢，我今天之所以答应过来，可都是为了把话说明白。”
“年轻人，你想说什么”，宁光耀眼中闪过一丝久居高位的锋芒。
杨辰没丝毫动容，正色道：“那天，我陪着若溪去她母亲和奶奶的安葬地扫墓。上山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辆眼熟的奥迪A8从那里山下离开，而那辆车，正好是我曾经在军区大院外见过的，宁总理，您的车。”
宁光耀身体微微一僵硬，勉强笑道：“是么，我想你是看错了吧，我没去过什么墓地。”
“是么，这么看来，我已故的岳母坟墓前的那束紫荆花，也就不是总理送的了？”杨辰笑着问。
“当然不是，呵呵”，宁光耀鬓角开始渗出冷汗。
杨辰冷笑道：“宁总理，你还要继续装傻么，且不说我的目力，是不可能认错车牌的，你明明跟我母亲，和已故的岳母薛子静，是大学时代就认识，这难道是可以掩盖的事实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光耀沉沉地问道。
“我想说，不管你再怎么狡辩，再怎么试图掩盖，都无法改变，你是林若溪亲生父亲的事实！”
霎时间，空气仿佛被抽空。
宁光耀瞪大了双目，血丝弥漫，身体微微颤抖着，总理的威仪难以支撑。
杨辰就像是宣判了某一死刑，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不动声色。
“哈哈哈哈……”宁光耀突然大笑了几声，手指着杨辰道：“杨辰啊杨辰，饭能乱吃，话不可胡说，这事就别提了，我当你从来没说过。”
“为什么不提”，杨辰邪笑道：“你以为，我不提，别人就不知道么？”
“够了！”宁光耀大呵了一声，怒目道：“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如果不想说别的，立刻走人！”
“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话必须说完！”
杨辰寸步不让，冷声道：“我实话告诉你，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你跟我岳母私通的事情，其实老总裁就清楚地很，只是在暗地里从来没揭露罢了。
并且，我母亲也已经证明过，当年她在中海，见过你偷偷到中海的身影，那个时间来计算，正好符合若溪出生的时间。”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宁光耀愤然道。
“你否认也没用，即便你不承认，我，我妈，王妈，甚至还有别的对当年的事情有所察觉的人，都知道真相”，杨辰哂笑道：“你以为死不认账就可以了么？我岳母生前的那些照片，随便抽出一张跟你的合照，就能说明许多问题，何况，有的照片后面，甚至写着‘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那样的诗句，不是情人，难道还是我岳母单相思？”
宁光耀眼里流过一丝悲切，怔怔说不出话来。
“宁总理，我实话告诉你”，杨辰双手撑着桌面，高声道：“如果不是当初，我已经想到了，你是若溪的父亲，而宁国栋是若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话……早在若溪的办公室里，我就把宁国栋杀了……就凭他拿病历要挟若溪这一条，我恨不得把他骨头全拆了！
你他吗以为你儿子能蹦达到现，是因为什么？你以为我是顾及你们宁家？顾及你！？滚蛋！！老子只是不想让我的女人伤心，你明白么！？”
宁光耀半张着嘴，他显然没意识到，事情早在那时候就被杨辰所了解，里面还有这么多复杂因素。
杨辰说完话，抓了抓头皮，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见宁光耀呆在那儿，恳切地道：“宁总理，你……去见若溪一面吧。”
第669章 【两次】
669 宁光耀木然，似乎没听到杨辰的话，良久，才在杨辰期盼的眼神中，微微的，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去见她的”，宁光耀生涩地道，眼里流过浓浓的哀伤。
“为什么”，杨辰脸上露出一抹失落，“难道你还不肯承认她是你亲女儿么？”
宁光耀眼眶也有点发红，但目光却是坚决无比，“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去见她。”
杨辰感到有些头疼，一股纠缠的烦躁让他不吐不快，“宁总理，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跟你说这么多话么，其实以我的性子，根本不想跟你说这么多，但我一直觉得，你跟很多人不同，我应该跟你说这些。
我想，你应该很早前就知道若溪是你女儿，所以这么多年来，虽然不去见她，但暗地里应该没少为她铺路。那也是她奶奶生前所希望看到的，借由你的力量，来保护玉蕾国际。不然的话，单凭林志国，是不可能一直帮若溪走到现在的。
既然你的心里一直有她，而现在若溪已经知道你是他的生父了，你却不去见她，哪怕仅仅是见一面都不去，你不觉得这太残忍吗！？”
宁光耀依旧摇头，道：“我去见她，又能怎么样呢。相见不如不见。”
“放屁！”杨辰忍不住破口道：“去他吗的什么狗屁理论！？就是去这么见一面，难道若溪还会赖着你这个做总理的父亲求什么吗！？她只需要你的一个认同，仅仅是心里的一点慰籍，让她知道，你并没有抛弃她，这就够了！”
“我从来没抛弃她！但我不能见她！”宁光耀高声道：“人和人的感情，是不能随自己控制的，或许我能，但那孩子还这么年轻，她能控制住吗！？如果见了一面，难保就会有第二面，第三面……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那我现在的工作，现在的事业和家庭怎么办！？
那些支持我的人，知道我有私生女会怎么想？！我的妻子会怎么看待我？国栋会怎么看待我这个父亲！？宁家会至于何种境地！？我还怎么以身作则地去要求下面的人！？
杨辰，你要搞清楚，我不像你这么闲云野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是这个国家的总理！华夏的总理！！我每天要做的事，可能会影响上千万平民百姓的人生！可能会引起国家的纠纷，甚至世界的战争！我哪能在自己身上，出这点小差池！？”
宁光耀说到动情处，身体颤抖着，面色发红，喘着粗气，目露泪光。
杨辰死死地咬着牙关，随即嗤笑了起来，轻蔑地道：“哼，真是冠冕堂皇，一堆听得让人作呕的理论……”
“你还年轻，不能理解，我所在的位置，是如履薄冰”，宁光耀寒声道。
杨辰轻哼道：“我只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借口，是可以让父母抛弃孩子的。”
“我没有抛弃她！我暗中看着她长大，如果没有我，你以为她能这么顺利地长大吗！？你以为玉蕾国际能有今天吗！？”宁光耀近乎低声咆哮道。
此时此刻的小湖畔，两人的对峙，仿佛让湖上的微风都显得艰涩，涟漪漫漫，水波澹澹。
杨辰沉寂了会儿，方才抬头，目光中无丝毫情感一般，声线却有些沙哑，说道：“宁总理，你应该知道，我过去，也没有父母吧……”
宁光耀面色阴晴不定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我，根本对自己父母不抱有任何幻想，所以，当我母亲和那个男人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时候，我除了惊讶以外，还有反感和排斥。我打心底里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对我所做的事，我就不会有那种地狱一样的过去。
我从来不为自己得到现在拥有的一切，感到多么喜悦，因为，任何人如果经历了我所经历的，还能活下来，那么这一切，都仅仅是可怜的补偿罢了。
我只是非常巧合的，在无数人中，仅有能活下来直到现在的一个人罢了，我的脚下，是可以堆砌成山的血肉尸骨。
所以，我不打算认可他们，我告诉自己，他们是曾经抛弃过我的人，我不需要他们现在来给我作呕的亲情……”
听到这里，宁光耀眼神闪过一丝灰暗，幽幽叹了口气。
杨辰停顿了下，才继续道：“那天，老头子到我家来，说我母亲被监禁了，因为她想要来看我，想要与我相认，所以……被那个男人监禁了。
我本来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让她当年把我丢弃了，这一切都该是报应……
可是，若溪希望我去救我母亲，她说……在这个世界上，夫妻可以离婚，朋友可以聚散，同事可以更换……唯独父母跟子女，从降临的那一刻，生死不离……”
宁光耀闭上眼，眼角却是沁出了泪花，一只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攥着茶杯，像是要把那茶杯捏碎。
“任何人跟我说那些话，我都可能置之不理，但是，这个傻女人跟我说的，我却难以抗拒”，杨辰自嘲地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傻，从小，就把一个根本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认作父亲，而且，还被她最爱的奶奶骗了二十几年，一直以为都是真的。
她辛辛苦苦地工作，熬夜加班，在商场上，把自己变成一只毒蝎子一样，生人勿近。她不像别的女孩，在这个年龄，大把的时间花在化妆，找对象，去歌舞厅，去酒吧……她的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但是，她这么努力地支撑起偌大的公司，却还要有一个根本不是生父的男人，去扯她的后腿……那个男人，无比地痛恨她，恨她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财产。可是，她却一直忍着，还给那男人钱，给那男人车，给那男人去包养清妇……
到最后，却被那个男人绑架，甚至要被杀害……”
宁光耀低下头，手撑着额头，似乎不忍继续听下去。
杨辰却没停下来的意思，郑声道：“就是在这样的，所谓的‘亲情’下，那个女人，在知道了林坤不是她亲生父亲后，竟然跟我说，我不应舍弃抛下我的母亲，跟我说，亲情是难以割舍的……
你让我怎么不心痛，怎么不去认同，我怎么忍心不听她的！？
所以我那天才闯进去，把我母亲带了出来。而现在看来，我听话，是正确的。”
“别说了……别说了……”宁光耀痛苦地抹了抹双眼，低声说着。
“为什么不说，是你心虚了么？”杨辰轻笑，“是你记得，我母亲为了我，愿意用身体挡子弹的事么……还是我母亲为了我不顾一切名声，跟我住一起的事？”
“杨辰，我已经说过了，我跟别人不一样的，雪华可以，我不行”，宁光耀道。
杨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