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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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感觉-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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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的,虽说是私下里进行,但一卖掉了良心,人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还是商人,
叫奸商,还是当官的,叫贪官,还是穿着一身警服……但还能不能叫人,难说。
    良心好像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像贾宝玉挂在脖子上的石坠儿,在自己身上搁着
时,不觉得是个宝贝,真有一天卖了,才知道没有了良心,活着就不像个人了。就
这一点说,人人知道它厉害。于是良心两个字,就像橡皮糖,在每张嘴里嚼:“没
良心的啊!”“天理良心呀!”“良心叫狗吃了的!”“凭良心!”在这些比流行
歌曲更流行的市井咒语里,我们感觉到的常常不是良心,而是用良心当盾牌,藏在
盾牌后的形形色色不良之心。
    老百姓做人有个最基本的准则:昧良心的事不能干。这话简单,这话也厉害,
这是从有了人以来,最起码的“人的标准”。什么是好人,什么是成功的人,什么
是社会的精英,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标准,但“算不算个人”,从古到今只有一个
标准:不做昧良心的事。做了这样的事,良心就卖给别人了。
    都这么说,天知地知自己知。那么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怀里揣着,万一自己也
弄不清楚怎么办?说是“摸着良心”,往哪儿摸呀?我认为,有三条可以作为自测
标准:一是没做过那种会自己骂自己不是个东西的事情。二是不会因为做了哪件事
为它做噩梦。三是半夜不怕鬼敲门,也不怕认识不认识的警官来敲门。
    能这样,放心吧,良心还在自己怀里,没卖!

干净
    最早听到的表扬之一就是干净,如同另一个词,听话。干净比听话要用得多。
“这孩子收抬得真干净。”“这孩子真爱干净。”都说你干净,夸的却不是同一个
人。也许,我们最初对汉语中词汇的微妙差别,就从这不同的干净里找到。
    读董桥文章,说:“人和文都一样,要干净,像屠格涅夫,像初恋。”这句话
也说出了董桥文章的风格——干净。放给另一位,一提笔,就来个人品与文品,然
后人品如何,文品如何,一致又如何,不一致又如何,如孙二娘的裹脚布又长又臭,
也就干净不了。
    爱干净的文人,一张稿纸也是干干净净。看以前科举的状元卷,千言长文,字
迹清秀,没有点滴黑污。叹门:“真干净。”这个干净里包含的是学问,是功底。
现在用电脑打出的文章,也是字迹整齐,字黑纸白。有人说,真干净。这个干净,
说得就是机器好,与文章无关。
    干净的打印文章,作者方便,编辑方便,最后读者也方便。只是从此没有了手
稿。手稿对于大作家,是个宝贝,可以拍卖,还能收藏。只是为了留下手稿,不用
电脑,也对不起这个科技时代。没有手稿也一样会有好文章,而且图书馆里也干净
得多,一排排光碟,一尘不染,闻不到旧纸堆里的霉味。没味了,好还是不好?
    干净的另一类是文字干净,又叫骂人不带脏字,好的杂文就该有这种水平。有
的文章,从头到尾都是引文,上至孔圣人,下至本单位的现任首长,一堆古今中外
的唾沫星子,就是没有文章作者的点滴见解,这也是干净的一种。别小看脏字,脏
字有时比不脏的字值钱。比方说,干净的字从文章中删去了,删就删了,不留痕迹。
不干净的字删去了,常是让人打上几个□□,表示这里曾有脏字来过。就好像名胜
古迹上刻“XX一游”。
    

    还有另一类文字,今天少多了,也难见一回,那是“运动”中的汇报和小报告
材料。现在读一些当过右派和各种分子之人所写的回忆文章,说到自己的冤枉和半
生磋跎,不少都是由某些人的小报告和汇报信引起的。这些小报告和汇报信,文字
大多干净,且爱从伟大而崇高的理论出发,因此还有光芒。这种干净,如同杀人不
见血。杀人不见血的事,也算做得干净,不留痕迹。读回忆文字,处处可见被害者
的不平,好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读到那些运动中“口诛笔伐”冲锋者的忏悔文章,
可见自欺欺人的干净,也是一块发霉良心的遮丑布。前几天,有位先生正大口大口
地吐出“道德……原则……”这些干净字眼,坐在我身边的一位,低声说:“别信
他的,那年就是他带着造反派抄了我的家!”啊,以为干净的文字也可以当水,冲
干净不洁的手,洗干净不洁的嘴脸,那么,良心呢?
    “人和文都一样,要干净,像屠格涅夫,像初恋。”真这样,这个世界也就跟
着会干净多了。

回家
    1997这个对我们每个中国人都有特殊含义的数字,让我想到“回家”这个词。
啊,回家,多么熟悉的梦境,你的,我的,还有每一个中国人的。不知道你的梦中
是什么,我有一个回家的梦,总是这样一个场景:在黄黄的山那边,在清清的河这
边,有一条小路,我的梦无数次在这小路上走,却没有留下足印,为什么?每次从
梦中醒来,我都奇怪为什么会是这样。也许没有足印的回家就是梦,我的梦中那位
站在房门口的老母亲,眯着眼,手搭凉棚望着我,那么亲切,但也不知为什么,她
分明不是我的亲娘。这也是让我久久困惑的事,我的母亲长期和我生活在一起,她
是一位知识女性,不是我梦中见到的样子。这个梦境长久地跟着我,我一直没有说
出来,但我十分想知道,你梦境中的归家是个什么情景。
    回家这个话题,在我与香港朋友的交往中,是一个总被提起的话题。最早与香
港文学界的朋友打交道是十年以前,中国作家协会接待的第一个香港作家代表团,
团长是戴天,还有一些学者气很浓的作家,如小思、也斯、石琪、陆离等。是邓友
梅先生从北京陪他们来四川,我代表四川作家协会充当他们在川活动的全陪。这些
作家在香港是不大说共产党好话的,当然也不是靠骂我们吃饭的那种人。他们在中
英关于香港问题达成协议不久就访问内地,其心情是可以想象的。在杜甫草堂、乐
山大佛、三苏故里,作家们都一次次不自禁地现出回家的喜悦,这些文化凝聚之地,
让我感到寻根的快乐,让作家们有了回家的感觉。但这个家毕竟是陌生的,在我们
谈到香港未来的时候,我没有听到乐观的声音。香港不是上海,香港交给共产党会
是一个包袱,这样的论调让我感到这是一群爱家却不想回家的人。十年以后,我作
为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访问香港,一天突然接到石琪、陆离夫妇的电话,他们从报
上看到了我的名字,特地约我见面。在我离港回京时,他俩送我一份“倒记时”挂
历, 这是陆离和她的朋友设计印刷出版的。陆离女士在上面写道:“送给叶延滨+
杨泥,祝福!十年每天小小的数字是我们四个朋友亲手逐格逐格贴上去的。”这个
挂历的最后一面是一幅大漫画:正在熬夜爬格子的文化人忽然发现窗上升起一轮红
日,电视机里的英国女皇挥手说“bye!bye!”画的下面写着:7月1日凌晨零时。
    我第二次和香港作家交往是1988年中秋。中国作家协会周明先生打电话告诉我,
由香港诗人犁青发起,邀台、港和内地诗人在桂林漓江共度中秋。那是一个难忘的
夜晚,我和妻于从四川赶到桂林,和香港与台湾的诗人团聚,船行江中,月在长天,
江水如练,情溢星河。作为香港诗人的犁青,在这次中秋共明月的活动中主动充当
“主人”的角色,让我们在桂林山水中体会到中国人亲人团聚的情感,我想在香港
朋友心中,回家的情结是一天浓于一天了。
    为了迎接香港回归的1997, 中国作家协会在1995年9月派团访港。我到香港后
已处处感到一种准备回家的气氛。我们到港时,港英政府违反香港基本法的立法局
选举刚刚搞完,我感到这个小动作已经无法改变香港回归的进程。在访问活动空隙,
我应邀到一位香港作家朋友家做客。这是一位在上海长大的作家朋友,在文化大革
命中为躲避迫害,装疯十年后迁港经商。他在港有父母留下的可观资产,住在体现
着主人身份的“半山区” 。 坐在他家阳台上,俯瞰维多利亚湾万家灯火,他说:
“我是一个香港商人,但我也是一个上海作家,我的这个文化人身份,让我知道我
的家是在上海。作为一个香港商人,我也知道我的事业在香港,我自认为我是一个
典型的香港商人, 一百万香港商人是香港的支柱, 也是香港最大的财富,我坚信
1997以后,这一百万香港精英是不会离开香港的,因为只有在香港这个地方才有他
们的事业。”我对这位香港作家不能说非常了解,但我知道,他的诗集在北京出版,
他的小说在台湾发行,与此同时,他的一个企业也在上海的南京路开张剪彩……他
在回家,在香港回归的时候,也走上了回家之路。
    ……啊,回家是一个梦,香港回归是中国人的百年之梦,我们为这个梦境所鼓
舞。

永恒之脸
    在这个陇东小镇,几个喜欢古玩的朋友,正在旅馆外的地摊旁,和卖古董的老
汉讨价还价。讨价还价的焦点是几面古镜。老汉坚定地说,他的镜子是汉代的,根
据是他家的责任田下面就是一堆汉墓,还说上次有个画家来采风,硬说他家的尿壶
是汉代三足酒杯,买走了。问卖了多少钱,老汉笑出一个无价之笑,说,还是看镜
子吧。我对古玩是外行,只觉得眼前的争论十分有趣:对于老汉的汉镜之说,看货
的朋友不由分说地否定,并由在朋友圈公认的玩家出面,鉴定出来,一面是唐镜,
一面是宋仿汉,其他几面就不值钱了,都是清代的东西。我也把这些镜子一个个拿
起来,装模作样地欣赏着,心里却想着另外的题目:历史的风韵还看得见吗?那些
古镜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不是说光彩照人吗,镜面早就锈迹斑斑,成了一块绿
锈蚀刻的花盘。锈迹总是神秘的,在那些变化无常的花纹里,我们好像看到了什么,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看到。我想,那个镜子的主人曾在镜子里看到的,我们是永远无
法知道的了。问题在于我们常常自以为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汉代的雄浑、唐代的
丰腴,如此等等,果真如此吗?这一面镜子是汉还是清仿汉,当年的持镜人就大不
一样了,镜面上曾有过的故事也就是前后相差一千年的光景!我们是无法从镜面看
到历史的真面孔了,更难见这张脸上的丰韵,不是吗?几乎所有的古镜玩家,拿起
一面镜子,都是把它翻过来,认真观察它背面的花纹,啊,是在看永恒之脸的后脑
勺!
    从后脑勺上与历史之脸打过交道的朋友,认定一面古镜是正面与汉代丰姿录过
像的,于是成交,于是转而去看那几十个系在麻线上的古钱。古钱比之古镜,对于
我这个外行, 更少引力,只是听朋友津津有味地议论,觉得值得回味。朋友A说,
这枚半两市面上少, 还值几个钱。朋友B说,这个布币形态不错,只是多了,玩玩
行,不值钱。我不知道,历史上有多少财富,但我知道钱就是它们的常任代表,到
今天还没有退休。我们对于历史财富的理解看来与历史实际拥有的财富是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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