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85-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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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85-树鬼-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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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又一次次地在可以露出来的皮肤上贴出各式各样的动物图案。蜘蛛、蜜蜂、蝴蝶等等,但都是小小的,含蓄而不张扬。    
    同事开始注意到了,一个内向甚至有点孤僻的女孩子贴出那么美丽的文身,自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他们什么都不会说,他们已经习惯在与人相处中不随意表态了,即使是日常生活中这样细小的事情。阿布能够读懂的只是他们的眼神。    
    看久了他们的眼神,阿布原来的不安渐渐没了,继而又生出一些不满足。这样的不满每天都在折磨她,自己试图压着,但却压不住。身不由己。    
    某一天上街,她在一家时装店里发现了两个露背装。一件黑的。一件红的。衣着一向保守的她平时从来不会去注意这样的服装,但那天她却移不动脚步了。    
    她问了价格,价格不低,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掏出钱来付给了店主。包着两件衣服往家里走时,她也没弄懂为何要买下它们。她想,既然喜欢,就买回家,挂在柜子里看看也行。    
    有一天,她突然穿了一件黑色的露背装出现在学校里。她在背后贴了一大团跳跃的火苗,旁边还有两条盘踞的小蛇。那图案绝对刺激人的神经。    
    她带着它们去学校时,有做梦的感觉,但心里却有另外一种陌生而又似曾熟悉的快感。似乎与小时候因为极度害怕而渴望做鬼的感觉相似。    
    同事学生全都惊讶不已。他们的表情夸张,不再有所掩饰。她竟然喜欢上了他们那些怪异的表情。心里生出些莫名其妙的痛快来。因为痛快,感觉肉体也轻松了不少。    
    对于这样的痛快,自己都觉得惊奇。    
    第二天,她穿了一件红的露背装去上班。起来去衣柜里取衣服时,就像还在梦里没醒过来一样。她穿好衣服,在背后贴上一只黑蝴蝶,大大的。贴好后,她拿起包,坐车去学校。    
    一连好几天,她都轮换着那两件露背装,每天换一种夸张图案。    
    她穿着裙子贴着夸张的文身图案,在学校里像鱼一样四处游荡。她带着自己都觉得怪异的快感从那些惊奇的目光中轻快地穿行,目中无人。疯了似的。    
    终于,领导出面找她谈话了。    
    她有了从梦里清醒过来的感觉。似乎就在等这一天。领导找她谈过话后,她脱下露背装,不再去上班了。    
    那个白天发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阿布也记不得了。那天晚上,阿布在父母家吃过晚饭后回布衣巷,看了会儿书,便躺在床上看碟片。至于碟片具体叫什么名字也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阿布在看碟片时哭了,看完碟片后心里有些郁闷,一时睡不着,就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口,对着月光下的河水发呆。呆了会儿,便关了门,一个人去了河边。    
    坐在河边,就坐在和林一起坐过的地方,坐久了,将头抱在手臂里,孤独地流泪。    
    月光在泪水里闪动,全都是郁闷以及无法言说的疼痛。那样的疼痛就如一只野猫,在阿布的身体里四处乱咬,并且发出怪叫,那叫声让阿布胆战心惊。    
    从河边回来,已经快深夜一点了。    
    阿布打开日记,用红色的批改试卷用的钢笔写道:有一根悲哀的刺已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头。    
    一根刺,是对林的爱。    
    想逃,却无处可逃。    
    林的影子幻化成一朵墨绿色的花。就如童年噩梦中的那朵花,那朵花就如荷花般高高地开在记忆之河的中央,花背后有一大片阴影,阴影在梦里黑蝴蝶一样萦绕。    
    父亲喜欢喝酒。    
    父亲起早贪黑地出去工作,回来就喝上几口酒。喝了酒,便把牢骚发泄在阿布的头上。父亲很少骂母亲,母亲是父亲的影子,一个人对自己的影子永远都是疼爱的。


《树鬼》 梦里,尘土飞扬颤抖的嘴唇(4)

    阿布最害怕三餐上桌吃饭。吃饭的时间是父亲教训她的时间,也只有吃饭的时间,是父亲最有机会教训她的时间。    
    饭桌上的训话,一句接着一句。父亲平时不太多话,骂人也一样,骂几句得想上一阵子。那刻,阿布就常常把饭送在嘴里却咽不下去,心里紧张地搜索着可能已经犯下的错误。有时脑子干脆像糨糊一样,一片空白,却要埋头装出听训的样子,当骂声在耳边变得尖刻,眼泪就含在眼里,悄悄地滑落在碗里,白米饭就有了咸的滋味。不敢抬头让父亲看到眼泪,也不敢去夹饭桌上的菜,一筷子一筷子拨到嘴里的全都是带泪的米饭。    
    喝足酒后,父亲站起来,踢倒自己的板凳,然后嘴巴开始含混不清地骂骂咧咧,那样的骂骂咧咧已经没有具体的对象了。    
    一天中午,父亲在喝足酒后走出屋子,骂骂咧咧地,站在三个踏步的台阶上,旁若无人地对着巷子里的青石板路面浇小便。酒令他情绪高涨,体力上升,动作越位,尿水拉得很长。    
    此时,阿布坐在离门边不远的小凳子上翻小人书,母亲在厨房洗碗。阿布被父亲的举动吸引了,看着父亲浇小便的模样发呆。父亲眯着眼睛,头歪靠在墙上,便水越过青石板路,浇到了巷子对面人家的墙上。    
    很响。很放肆。    
    日子平庸,单调,乏味。父亲那放肆的行为中有着对现实生活的不满、挑战,以及小小的叛离。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非常讨厌父亲的阿布,竟然喜欢上了父亲在那种状态下表现出来的模样。    
    那么大胆,真实,可爱,雄性,那里有父亲永恒的青春。    
    阿布记住了那一天。    
    那时外婆已经去世,童年时的伙伴已经在现实中远离,经常坐在樟树洞口的杨也已经成了阿布的朋友。正读小学一年级的阿布在心灵深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很多的神秘、恐惧、不安以及伤感。    
    微微有些酒醉的、平时特别严肃的父亲,歪着头站在台阶上的模样,以及他把便水浇到巷子对面墙上时发出的声音,留在了阿布的记忆里。    
    阿布经常会被记忆中父亲浇小便那个形象和那种放肆、大胆、响亮的便水声所迷惑。它们像风筝一样,飘在蓝蓝的天空下面,自由的无法无天。    
    是的,自由的无法无天。    
    阿布早就不想上班了。    
    林唤醒了阿布身体里的某股力量。力量与日俱增,让她有了要爆发的欲望,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她的故意张扬也许就是为了解脱和释放,她不愿继续待在学校里,她找不到理由,她要做点什么,然后让他们给她找理由,他们找到了,她离开了。    
    内心的爱在看似张扬的行为中得不到半点缓解。有些感觉在心里慢慢膨胀,变成一棵大树,树枝都已穿透她的皮肤,长到身体外面来了。    
    她知道,对一个人的爱让她内心备受折磨。    
    不上班后,阿布依然没有放弃她要疯狂地表现文身的怪癖。她开始不仅仅单一地迷恋在自己身上文身了。    
    有天夜晚一个人出去散步,见街旁停着一辆公交车,某个念头突然上来,一时竟然有些走不动路了。她从路边捡起一块有锐角的石头,在公交汽车上画了几朵尚未盛开的月季花。画完后,她扔下石头就走,一路上有快感雨水般从不知名的地方倾泻下来。    
    她爱上了这样的快感。    
    外出吃饭时,她就在餐馆的窗玻璃上画一只被剥了皮的鸡。第二天,她仍旧去那家餐馆,坐在同一个地方。玻璃窗上的图案已经被人擦拭掉了。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点了一盘青豆炒肉丝,吃了一碗米饭。离开时,玻璃窗上多了一只剥了皮的鸭。第三天仍旧去同一家餐厅,玻璃窗上那只剥了皮的鸭不见了。还是坐在老位置上。吃饭时,服务员一直盯着她看。她若无其事地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饭喝汤,然后买单走人。玻璃窗上是干干净净的,但却在饭桌上刻了一只猴子。    
    是长大后第一次见到林的那家餐馆。她坐的位置就是那天林坐的位置。    
    那家餐馆已经不能再去了。她换了一家餐馆,没几天,再接着换第二家。就这样换了一家又一家。小城几家环境不错的餐馆里几乎都留有她画的图案。图案怪异夸张。    
    没两个月,餐馆就不能去了。也不是不能去,只是进不去。他们很客气地说,没位置了,或者全都被人预订了。    
    她开始在自家的墙上画大片的红月季。在停放自行车的棚前偷偷地画一群奔跑的马,在河边的树上画一些动物身体配上人脸的鬼怪。    
    她很安静地做着这些事。这种方式让人无法理解。她自己也对这种莫名的、幽暗的、带点幽默的怪异行为非常不解,但她却无法停止。    
    她不上班,回家也不说。每天晚上照常回父母亲家吃饭,吃了饭后回布衣巷,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书,写点东西,听音乐,在音乐声中长时间地发呆、神游,或者不停地搬动房间里的家具,重新摆放出她喜欢的样子。    
    离开学校后的第三个月,她父母知道了真相。    
    父亲整天沉着脸,似乎是强忍住脾气,随时都会爆发。母亲无比忧愁,整天不说话。空气凝固起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没几天,阿布在晚饭后宣布:我要去北京。


《树鬼》 梦里,尘土飞扬颤抖的嘴唇(5)

    第三天,阿布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小城。火车往前,离小城越来越远,阿布想起远方的林,想起布衣巷那棵已经死掉了的老樟树,还有以前经常坐在老樟树底下的杨,便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泪在眼里含着,却流不下来。    
    阿布住在北四环东路一个叫干杨树村的地方。干杨树村,早已经没有了村子的形状,到处都是高楼,除了高楼还是高楼。    
    阿布女友的单位就在那儿。是一个部级单位,宿舍就盖在单位后面,只隔了一百米。女友每天从家里出来,散步一样穿过一百米的草地,去单位上班。对那些每天上下班要在公交车上或者地铁里挤一两个小时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样上班更幸福的了。    
    女友在她家隔壁的楼里给阿布租了一个房间。是部长楼,原本盖起来分给单位里部长级的人物,房子盖好后,够得上分房标准的人却没那么多,就多出了一套房子。    
    在一楼,六室一厅。大大的客厅里空无一物。阿布租了其中的一间,二十多平方米,一月一千五。二十四小时有热水,不能做饭。    
    房间朝北,没阳光。窗户对面有一排二层楼的房子,一楼是单位的车库,二楼住着单位小车班的师傅。阿布睡眠习惯一般是在深夜一点左右上床,第二天早上九点多起床。下午一点左右,除了特殊情况,非午睡不可的。    
    凌晨六点半和下午一点半,正是阿布往梦的深处游去的时候,也是小车班发动车辆出去接送领导的时候。头两天,阿布快被汽车的引擎声折磨疯了,整日恍恍惚惚,全世界都在半梦半醒之间。    
    后来女友又去找人,换了一个房间。朝南,拉开窗帘,能够看到窗外花坛里的月季花。红的,白的。很美。世界开始重新真实起来。    
    女友是藏族人,从小在拉萨长大。北大毕业。是第一个以西藏为背景创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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