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娴+再见野鼬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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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再见野鼬鼠-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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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多钟,我打长途电话给晓觉。

“新年快乐。”我说。

“新年快乐。”他正在睡觉。

我想告诉他高海明的事,我的心很乱,可是开不了口。

他听见我沉默,问我:“什么事?”“没事,跟你说声新年快乐罢了。”我依依不舍地挂线。

如果他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很天真,我以为高海明想跟我做朋友,他也许只是一个喜欢追求女孩子的花心大少罢了。

一月二日的早上,一名速递员把第三罐富士山空气送来公司('4020电子书 4020')。高海明仍然不肯放弃,他有时候很固执。

“这是什么东西?”香玲玲和王真问我。

“不重要的。”我把罐头掉在抽屉里。

高海明仍然不间断地每天找人送来一罐空气。当收到第十五罐空气,我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他说:“不要再送来了。”他没有理我,第十六罐空气在第二天又送来,我将那些罐头统统扔在抽屉里。

每天接收他的空气,在这一个月来,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到第三十三天,我终于按捺不住打电话给他。

第二章七十个夏天



“是我,你不要再送空气来了,我不会再接受,你很好,可是我们不可能,我心里根本容不下另一个人,我们不是可以相撞的两种物质。”我一口气把话说完。他沉默。

“你听到吗?”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听。

“嗯。”他应了我一声。

我望着放在我面前的那一架他砌的F十五战机,本来想问他: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却觉得自己很幼稚,终于没有开口。

象他这种娇生惯养的少爷,大概不会肯再跟我做朋友了。

高海明果然没有再送第三十三罐空气来。

为了推广他公司代理的一只新牌子洗头水和护发素,我必须到他的公司开会,幸而跟我开会的不是他,而是市场部的负责人,好几次到他公司,经过他的办公室,都看不到他,他好象是有意避开我似的。

这一天,在他公司的会议室开完会出来,经过他的办公室,我终于看到他,一如往常,他低着头砌模型。

“唏。”我站在门外跟他打招呼。

他抬头看到我,表情有点尴尬。

“这是哪一种型号的战机?”我问他。

“这是F十八D。”他说。

“是你砌的第三十四架战机?”我记得他上一次说,连我那一架在内,他总共砌了三十三架战机。

“嗯。”他点头,继续砌他的战机。

“不打扰你了。”我说。

“我是不是很执着?”他问我。

我摇头:“念科学的人都是很执着的,每一个科学理论日后都有可能给别人推翻,科学家都坚信自己的理论经得起时间考验,不会被推翻。”

“是的,两样物质不能相撞,只是时间问题。”

“再见。”我说。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送三十三罐空气给我,因为他也砌了三十三架战机模型,他说过,三十三架战机在不同的角落,代表爱情。三十三罐空气,是否也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竟然跟第一个客户发生这种事。

往后的几个月,高海明没有再找我。

“你会不会去参加晓觉的毕业礼?”这一天,梦梦问我。

“机票这个贵,不会了,况且毕业礼后第二天他就会回来。”我说。

想不到这么快就三年了,还有四个月,晓觉便毕业。

“那真是可惜。”梦梦说,“不是听说有些机票很便宜的吗?”

我真的很渴望参加晓觉的大学毕业礼,这一天对他很重要。

我在旅行社买到一种往英国的机票,径杜拜转机,比直航机票便宜很多。

晓觉决定毕业礼后第二天就回来,我没告诉他我会去英国,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拿了三天假期到英国,一心以为很顺利,谁知在杜拜转机时,机场被封锁,许多荷枪实弹的军人进入机场。我听广播才知道伊斯兰真主教宣称在机场放了炸弹,所以军方要把机场封锁进行搜查,飞机班次被逼全部取消。

再多等一天,我就赶不及参加晓觉的毕业礼了。

在杜拜机场等了两天,机场还未解封,根本就赶不及参加晓觉的毕业礼了,我在机场打电话给晓觉,这个时候不能不告诉他,电话打到他宿舍房间,一个女人接电话。

“他不在。”她用英语说。

她是谁?可能是他室友的女朋友吧。

我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

“我会告诉他的。”她说。

我孤伶伶的在杜拜过了两天,我真的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贪便宜买这种机票?现在是早上十时,晓觉已经穿起毕业袍坐在礼堂里了。

机场终于解封,飞机到了希斯路机场,不见晓觉,我坐火车到布里斯托大学。

“他今早离开了。”他的室友说。

他的机票是今天走的,我以为他会等我,可能机票不能延期吧。

我在机场等待后补机位回香港,已经等了一天,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在机场洗手间里终于忍不住哭,一个英国女人安慰我:

“你没事吧?”

我摇头,其实我又累又饿,我没想到自己竟然流落在希斯路机场。

我在机场打电话给晓觉,他真的回家了。

“你在什么地方?”他问我。

“在希斯路机场,正在等机位。”

“他们说接着的一个礼拜也没有机位,所以我一定要回来。”他说。

“我知道。”我强忍着泪水,不想他挂心,“我很快会回来的了。”

第二天,终于等到机位。

到了香港,我直奔晓觉在北角的家,他正跟妈妈、三个姐姐、姐夫和两个姨甥一起吃饭,我还以为我们会在希斯路机场拥抱,想不到这么糟。

三年不见,晓觉好象长高了,也许是消瘦了的缘故吧。

我原本想了很多话跟他说,在这么多人面前,却开不了口。

“坐下来吃饭吧,欢儿。”他妈妈跟我说。

“你学成归来,一定要报答一个人。”他三姊说。

我微笑望着晓觉,只要他有成就,我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那个人就是我,你的学费真的不便宜呀。”他三姊用筷子一边拨我面前的一碟菜一边说。

她竟然抹煞了我的功劳!我不喜欢他三姊,她向来是个势利的女人。

饭后,晓觉送我回家。

“你已经三年没有陪我走过这条路了。”我牵着他的手说。

“谢谢你这三年来供我读书。”他说。

“你不要这样说--”我制止他。

“将来赚到钱,我会还给你。”

“我不要你还。”我说。

他双手放在我的胳膊上:

“我会给你幸福。”

那一刻,我有苦尽甘来的感觉,差一点就要掉下眼泪了。

“你打算找什么工作?”我问他。

“当然是进会计师楼实习,香港有几家大会计师楼,我明天就开始写求职信。”

“我在杜拜打电话给你时,为什么有女孩子听电话?”

“她是我室友的女朋友。”

我猜对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我说。

“你不信我吗?”

“怎么会呢?除了你,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你瘦了。”他摸着我的面颊说。

“不要紧。”我说。

差不多半个月了,晓觉还找不到工作。

“那天你不是去面试的吗?结果怎样?”我问他。

“他们取录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那家会计师楼规模太小了。”他说,“我想加入马曹会计师楼,它是全行最大的华资会计师楼。”

“你有写信去应征吗?”

“写过了,没有回音,这种华资公司,要有点人事关系才行的,我又没有。”

第二天,我硬着头皮打电话给高海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是我,邱欢儿。”我说。

“欢儿?”他的声音有点雀跃。

“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事?”

“你说过你姐夫是马曹会计师楼的合伙人,能不能请你姐姐向你姐夫推荐一个人?”

“谁?”他问我。

“他的名字叫区晓觉,在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刚毕业,已经写了应征信,只是一直没有回音。”

“好,我试试看。”

“谢谢你。”我说。

拒绝了他,然后又求他,我也不期望他真的会帮忙。

两天之后,晓觉兴高采烈地告诉我:

“马曹会计师楼叫我去面试。”

高海明帮了我忙。

晓觉当天就被通知取录了。

“什么时候上班?”我问他。

“下个月一号。”他说。

“那得要有几套象样的衣服才行。”我说。

“我哪来钱?连信用卡都没有,穿旧衣服就行了。”

“怎么可以呢?你不是说那是一间很大的会计师楼吗?总要穿得体面一点。”

我陪晓觉去买西装,他选了两套,我替他付钱。

“你哪来钱?”他问我。

“签卡不就可以了吗?不用立即还钱的。”

我把二千元放在他的钱包里,说:“你上班要用钱的。”

幸好,他一开始拿的薪水就比我高,我已经债台高筑了。

为了多谢高海明的帮忙,我准备送一份礼物给他。他那么喜欢战机模型,何不就送一盒模型给他?

我到旺角那间高海明代人砌模型的模型店,又看到那个老板。

“又是你?”他认得我,“又想找人砌模型吗?”

“那个替人砌模型的人还有哪一种战机没砌过?”我问他。

“很多都砌过了。”

我在模型架前面浏览,发现一架样子很有趣的模型战机。

“这是什么战机?”我问老板。

“EA…6A野鼬鼠,不是很新的。”

“他砌过吗?”

“好象还没有。”

“我就要这一架,请替我包起来。”

“你不是要找他砌吗?”老板问我。

“我拿走就可以了。”

他有点莫名其妙。

“你跟他认识的吗?”他问我。

我微笑摇头。

第二天,我专程把礼物送去给高海明,他的秘书说他不在。

“可以替我把这个交给他吗?”我问他的秘书。

“当然可以。”

第二天,在办公室里,我收到高海明的电话。

“谢谢你的礼物。”他说。

“不,我谢谢你的帮忙才对。”

“你有见过野鼬鼠吗?”

“你是说战机?”

“不,我是说野鼬鼠。”

“我没有见过,那架战机是根据野鼬鼠的外型来设计的,对不对?野鼬鼠大概就是那个模样吧。”

“野鼬鼠遇到敌人,会从肛门射出奇臭无比的臭液,百发百中,被射中的人,即使在香草水里泡上三天三夜,也只能勉强洗去臭味。”

“怪不得战机要名叫野鼬鼠。”我笑说。

“其实鼬鼠品性驯良,只是遇到攻击,才会还击。两只雄鼬鼠争夺雌鼠时,也有一个君子协定,就是可以用掌互掴,用嘴互咬,但不会用臭液伤害对方。”

“它们倒是很君子。”

我不知道高海明的意思是不是他会和晓觉来一次君子较量。他愿意推荐晓觉,也是一种君子风度的表现。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帮忙。”我说。

“你不需要跟我说多谢,永远不需要。”他说,“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会一生保护你。”

我无言。

有时候,我不敢相信,有一个男人会对我这样好,也许,男人在得不到一个女人的时候都会说“我会永远保护你”、“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说多谢”这一类情深款款的话,他们是故意为自己剖开一个伤口,但这种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他们会忘记对这个女人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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