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正就和野中广务商量如何应答访谈中可能涉及的敏感问题。年近80的野中广务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政治家，身板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一头白发梳得丝丝分明。他一边喝茶一边静静地听着启正的说明，启正刚说完，他即表示完全理解了启正的思路。
我们一起走进演播大厅，岩见隆夫、播音员小岛庆子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各就各位了。岩见隆夫大约六十岁左右，胖胖的身材，略微有些秃顶，神情内敛，话也不多，完全不像以说话为职业的人。他向启正和野中广务简要说明注意事项后，录制就开始了。启正小声对我说：“你要注意我说的每句话，觉得哪儿不妥，节目录完后立即提醒我。”我也小声答道：“好的，但还是要预祝你一次成功。”随后，一位副台长领着我们到楼上监控室，通过电视屏幕观看录制现场情况。
岩见的访谈是从启正的家事说起的，他一上来就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问启正：“听说您的祖父曾在日本法政大学留学，这里正好有当时的照片，哪位是您的祖父？”启正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摇摇头笑着说：“我找不出来。祖父去世比较早，对他的印象，主要是从我父亲那里间接留下的。他说过一些对日本的印象，比如说，日本明治维新后，当时很多西方的词汇变成了汉字，又传到了中国。”
岩见话锋一转，开始谈中国的状况：“日本现在有相当强烈的中国威胁论，中国的发展将走向何方？”启正在简要解释了中国科学发展观的含义后说道：“中国虽然GDP增长率比较高，今年达到9。5％。但中国GDP的绝对值还很低，总量只有日本的三分之一左右，人口却是日本的10倍，人均GDP不过是日本的三十分之一。我们的目的是提高人民的生活，绝没有威胁别国的想法，我们的目标是和平。”
岩见终于谈到了靖国神社问题，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启正：“总理大臣去参拜，并不是对甲级战犯的祭祀，中方反对参拜，有些日本国民认为这是对日本内政的干涉，您怎样认为？”启正扶了一下眼镜，目视岩见，回答说：“如果这些战犯的罪行发生在日本国内，没有越出国界，那当然就是日本国内的事情。但东条英机是受国际法庭审判的战犯，是在中国犯的罪行，是属于国际性的犯罪，那就不是单纯的日本国内的事情了。东条英机曾作为关东军司令，直接迫害和屠杀了许多中国人。既然是在中国犯罪，中国人对他表示不满，反对参拜靖国神社，这是理所当然的，更不能视为干涉日本内政。”启正说话时尽管语调平和，但掷地有声。岩见似乎并不完全同意启正的观点，说了句“这个话题恐怕还有很多议论的余地”，就转到下一个问题了。
四十五分钟很快过去了。岩见先后问了中国的发展方向、中国新的领导集体的工作目标、中国对美国的政策和态度、伊拉克战争、朝鲜绑架日本人、ODA、对中日关系的展望等十几个问题。岩见提问老道，启正回答从容，野中广务呼应得当，录像一次成功。
当天晚上，TBS电视会长砂原幸雄率领TBS全体领导成员宴请我们代表团一行。餐厅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平房院落，室内陈设简洁雅致，窗台上摆着几盆盛开的兰花，窗外灯影里隐约可见花草、小桥、流水。砂原幸雄已和启正多次见面，加上下午录像成功，大家显得格外高兴，频频举杯互相祝福。
启正问坐在对面的砂原幸雄：“我记得，上次见面时，您还是一个人生活，不知现在情况有没有改变？”这时我才注意到砂原幸雄已是年逾七旬的老人了，尽管身板硬朗，声音洪亮，但仍是满脸的沧桑。启正小声告诉我砂原幸雄的夫人已去世多年了。砂原幸雄礼貌地抬了一下身子，说：“谢谢您还记着，我还是一个人。”启正问：“难道您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砂原幸雄说：“当然有啊，但是我的夫人在天之灵不允许啊。”说完他就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凄然。
启正拿出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写下了几句话，伸手递给了砂原幸雄。没想到，砂原幸雄看完后，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把那张纸恭恭敬敬地捧在胸前，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也变得沙哑，他大声喊道：“大家都听我说，这是中国的赵部长给我写的，是给我的批准书，我要把它装裱好，挂在我家的客厅中央。”接着他把那张纸递给翻译，让翻译念给大家听：“您的夫人在天国看到您对她的恋情不移很受感动，但您长久这样，她很不安，她希望您快乐，她也就快乐。她真心希望您开始新的生活。”
餐厅里顿时洋溢起热烈的气氛。启正也站了起来，说：“如果您要装裱，我的字不行。”他转身指着我说：“蔡副部长的字比我好，请他重写吧。”我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说：“最好找一张好一些的纸。”砂原幸雄立刻吩咐餐厅老板娘去找纸。不一会儿，老板娘拿来了一个五十公分见方的漆板，一面裱好了宣纸，另一面装有挂钉。在大家的簇围下，我把那段话抄在漆板上，并署上了启正和我的名字。
砂原幸雄显得异常激动，他左手捧着漆板，右手端着酒杯，依次给在场的每一个人敬酒致谢。他走到我面前，双膝跪在榻榻米上，举起酒杯对我说：“你们中国的部长对我个人生活的事情这么关心，你和我第一次见面，就给我写下这么感人的话，我终身难忘。”说着，老人的泪水夺眶而出，“今后你们在东京有什么事情要做，请尽管吩咐，TBS一定效力。”他站起来，大声对TBS在场的人员说，“你们都听到了吗？”大家齐声答应，他举杯一饮而尽。
从日本回国不几天，启正和我都分别收到了砂原幸雄的来信。他告诉我们，那天晚上回到家，他把那幅字挂在客厅中央夫人的遗像旁，倒上酒，和夫人的在天之灵通宵共饮，心中感到无比的慰藉。信的最后说，“我会把我们这份友谊作为一生的财富认真对待的。”
四、赠送孟子塑像
冲绳位于日本列岛以南，古称琉球国，气候温和，民俗独特，是日本的度假旅游胜地。我们飞抵冲绳首府那霸机场时，曾在日本驻华使馆任公使、现任日本驻冲绳担当大使的宫本雄二热情地迎候我们。
晚上，在参加了冲绳知事主持的正式会谈、宴请之后，宫本雄二表示，作为启正多年的老朋友，他要再请我们去那霸小酒馆坐坐，一来是尽地主之谊，二来是让我们了解一下冲绳的民俗。在那霸市中心国际大道的一间小酒馆里，我们坐了大约一个小时，看着身边的顾客伴着欢快的音乐忘情地又唱又跳，使人感到冲绳人的生活淳朴安逸，欢乐祥和。
第二天，启正推掉了东道主安排的活动，前往冲绳县和平纪念馆参观。1945年3月底美军从冲绳岛攻入日本，冲绳军民组织起来进行抵抗，直到6月23日冲绳被美军全部占领。这是二战中惟一一次在日本本土进行的战役，共死亡23。9万人，其中冲绳平民10多万人，邱吉尔曾将之称为“战争史上最激烈最著名的战役之一”。为了纪念冲绳战役，日本战后在美军最先登陆的冲绳摩文仁丘建立了和平祈念公园。
公园建在海边，临海处是陡峭的悬崖，峭壁上长满了枯枝乱草，崖下拍打着层层涌来的海浪，浪起浪落，一幅苍凉的景象。启正指着悬崖的最高处，对我们说，“以前看过一部描写冲绳战役的电影，很多妇女拿着棍棒与美军搏斗，最后就是从这里跳海自尽的。”我没有看过那部影片，但站在这曾发生悲剧的地方，眼前也自然浮现出一幅幅惨烈的画面。离海边百米左右，是一片黑色大理石纪念碑林，每块碑约半人高，每排有几十米长，一排排整齐地排列着，共有二十多排。我们走进碑林，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死难者的名字、国籍、出生地，有日本人、也有美国人，有军人、也有平民，共计二十多万人。在碑林前面，有一块平面大理石，上面用日、英、中、韩四种文字刻着：“我等冲绳县民谨向在冲绳战役中丧失宝贵生命的人士表达哀悼之意，希望将战争的惨痛教训正确地流传于后世，并向国内外广为宣扬冲绳历史及风土中所培育出的‘和平之心念’，以祈祷世界永远和平暨纪念太平洋战争、冲绳战争结束50周年，特在此建立‘和平之基石’”。看了这段文字，我和启正都感慨万千，日本人民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他们记住了自己遭受的苦难，但是，日本军国主义给其他国家造成的苦难难道就应该被忘记吗？
我们访日的最后一个日程是参观京都立命馆大学。这是一所日本著名的私立大学，前几年，启正得知该校招收不少中国留学生，特向学校图书馆赠送了600多册图书。这次校方邀请我们就是为了表达对启正的感谢。
校园坐落在京都附近秀丽的琵琶湖畔，山水相连，碧草如茵。学校几位主要领导热情地陪同我们参观了教学楼、实验室，观看了最新科研成果的演示。在座谈时，学校理事长川本八郎介绍，立命馆成立于1900年，经过100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日本最著名的大学之一，在日本每年报考学生超过10万人的只有早稻田大学和立命馆。我对“立命馆”的校名感到好奇，川本先生告诉我，建校时，取中国古代思想家孟子语录“修身以立命”（《孟子·尽心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而得名，因为这句话正好体现了学校工作的方针和原则。我随即向启正建议：“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赠送他们一尊孟子塑像呢？”启正连连点头，说：“好主意，好主意。”
与川本握手告别时，启正向他表达了赠送孟子像的建议，川本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一定把他供奉在全校最醒目的地方。”启正说：“在基座上刻上，孟子曰：修身以立命。”川本接过话说：“还要刻上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赠。”分手时，我们相约，孟子塑像做好后，我们将陪同孟子再访立命馆。
回国后，我们将制作孟子塑像的任务交给了孟子故乡的山东省新闻办公室。今年三月，山东已经绘出小样，立命馆副校长坂本和一先生来到北京，与山东方面敲定了塑像的细节。按照商定的日程，塑像将于今年5月启程运往日本。7月，我们将再访日本，为孟子塑像落成举行仪式。孟子，这位两千多年前的中国伟大思想家，将担负起传播中国人民友好情谊的新使命——也许，这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又一个佳话呢。
（编者注：序作者蔡名照，原为新华社副社长、常务副总编辑，高级记者。2001年5月起任中央对外宣传办公室副主任、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副主任、中国外文局局长。）
第一部分 演讲录第3节 把你们的见解留下，把我们的友谊带走
（1998年10月21日在“面向21世纪的世界人权”国际研讨会为纪念《世界人权宣言》发表50周年，由中国人权研究会和中国联合国协会联合举办的多边国际人权会议，共有来自五大洲26个国家的近百名人权研究专家和学者参加。闭幕式上的讲话）
各位贵宾，女士们、先生们：
中国人权研究会和中国联合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