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吧!火鸟--琼瑶》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燃烧吧!火鸟--琼瑶- 第1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说实话,”安骋远跳了回来,停在嫣然面前。“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被咬一 口,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怎办?” 

  嫣然瞪他一眼,忽然转过身子去,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凌康,用双手抱著凌康的一只胳 臂,脸颊几乎依偎到他的脸颊上去,她娇媚的笑著,吐气如兰: 

  “凌康,”她温柔的说:“我们去琴房好吗?” 

  凌康会过意来,他用手抚摩著嫣然的头发。 

  “好啊!”他笑嘻嘻的,左手挽著巧眉,右手挽著嫣然。“我们三个去琴房,巧眉, 你弹钢琴,嫣然弹吉他,我们来唱支‘与我同行’。”“好呀!”巧眉热心的说,并没有 了解到个中的微妙。“我们可以合唱!”他们三个真的往琴房走去,安公子大急,追在后 面,直著脖子喊:“怎么了吗?我也加入,我也会唱歌!” 

  “你一个人在客厅里唱吧!”嫣然说:“我们三个正好,加了你就多出一个。”“怎 么会?怎么会?”安骋远用手抓脑袋。“你们又不是在演电视剧三人行!”“我们不是演 三人行,”凌康回头对安骋远微笑。“我只是忽然发现了你安家祖传的功夫很有用,要借 用一下,你知道我认识她们姐妹五年了,你才认识五个月,怎么说,你都该让一步,再见 !”安骋远追上来,一把就抓住嫣然,把她从凌康胳膊中扳出来。他对嫣然一揖到地,再 对凌康一揖到地。嫣然用手蒙住嘴,笑了。凌康扬扬眉毛,耸耸肩,也笑了。巧眉没看到 安骋远打躬作揖的哑剧,听到他们都在笑,也就不明所以的跟著笑了。一面笑,一面说: 

  “你们饶了安公子吧,他也没有什么大错,他就是这样爱开玩笑的嘛!来!”她伸手 去拉安骋远,嫣然很快的接住了她这只手。顺势的,嫣然把安骋远也挽在胳膊中。他们一 起往琴房走去,巧眉好脾气的在说:“我弹琴,你们一起唱歌。” 

  于是,他们全体进了琴房。 

  巧眉打开琴盖,坐了下来。立刻,那美妙的琴音如行云流水般从她手底流泻而过,她 的脸上燃烧著光彩,满脸的感情,满脸的喜悦和甜蜜。她敲击著琴键,让那活泼的音韵在 夜色中跳跃。于是,嫣然忍不住拿起了她的吉他,和巧眉和著弦,姐妹二人,一个弹钢琴 ,一个弹吉他,声音配合得美妙无比。夜醉了。人醉了。然后,他们一起唱起歌来了: 

    “小雨细细飘过,晚风轻轻吹过,一对燕子双双,呢呢喃喃什么?不伴明窗独坐 ,不剩人儿一个,世上何来孤独,人间焉有寂寞?唱醉一帘秋色,唱醉万家灯火,日日深 杯引满,夜夜放怀高歌,莫问为何痴狂?且喜无拘无锁!” 

  夜醉了,人醉了,欢乐的气息,从琴房蔓延出去!弥漫在整个秋夜里了。兰婷和仰贤 在卧室中对望著。一对燕子双双,呢呢喃喃什么?兰婷双手紧握,只想握住这一帘秋色, 只想掏牢这满屋幸福:她那一对女儿,正像一对燕子。不知怎的,她脑中浮起两句诗: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微雨燕双飞,似乎很美!飞向谁家?飞向幸福吧!飞向 幸福吧!她祝福著,虔诚的祝福著。

8 

  冬天。巧眉有些感冒,入冬以来,她的鼻子就塞寒的,头也整天昏昏的,而且总是咳 嗽。她没有说什么,她不喜欢全家为她小题大作。可是,兰婷已经觉察出来了,又是康得 六百,又是川贝枇杷膏,中药西药的喂了她一大堆。她也照单全收,从小,她就是好脾气 的给她什么药,她就吃什么药。说真的,从六岁起,她就几乎和医生、药品结了不解之缘 。 

  这晚,家里有点特别。卫仰贤夫妇有个必须两人一起参加的应酬,随著工业社会的发 展,仰贤的事业做大了,应酬也多了。兰婷不喜欢他常常和客户去酒家,就尽可能的参加 他们的宴会,反正,她最近比较放心,两个女儿都各有所归,晚上常是笑语喧哗的,不必 担心巧眉会寂寞,也不必担心嫣然会失意。他们夫妇很早就出门了。 

  接著,嫣然打电话回来,说她今晚要办点事,会晚一些回家。嫣然不回来,当然安公 子也不会来了,他们要办事总是在一起办的。巧眉知道,最近嫣然常去安家。安家二老, 也来卫家拜访过。看样子,嫣然和安公子是好事已近。本来嘛,过了年,嫣然就二十四了 ,也该论及婚嫁了。想到婚姻,巧眉就不能不惊悸著想起凌康。 

  为什么男女交朋友,最后总会交到结婚的路上去呢?巧眉不安的想,这些日子来,她 、凌康、嫣然、安公子四个人在一起,玩得多开心呀!她生命中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最喜 悦的一段时间,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可是,她知道这种四人小组的局面已面临破碎,接下 来必然变为两人小组。嫣然和安公子已在巧妙的回避他们,而凌康——凌康也刻意和巧眉 单独相处了。前不久,凌康和巧眉谈起过婚事,巧眉在惊慌失措中逃开了话题。她不能想 像,离开父母,离开姐姐,住到凌康家去,还要应付凌康的父母——那对父母还是在三年 前,来卫家礼貌的拜访过,听声音,似乎是对很能干,很精明,很有权威感的夫妇。三年 之中,却没再来过。巧眉不相信自己能适应婚姻,更不相信自己能适应凌康的家庭。一听 到凌康提起结婚,她逃避得那么慌张,她猜想当时她大概脸都吓白了。因此,凌康立即搁 下这问题不再提起。随后的日子,他也很小心的不再提起。不过,巧眉知道,这问题迟早 要逼到身边来的,迟早要面对的……她真怕,没有人了解她有多怕! 

  这晚,父母不在家,嫣然和安公子也不在家。她就有些心慌慌的,单独面对凌康,很 可能就又要面对她所害怕的问题,凌康追了她快六年了,不会停在这个阶段。唉!她心里 深深叹气,做人,好累呀!你不止要扮演自己,还要扮演别人期望中的女儿,妹妹,爱人 ……甚至妻子!如果她能看,如果她像嫣然一样正常,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知道“眼睛怎么讲话”。能工作,能看那么多那么多的书,能畅谈哈洛罗宾斯、维多利 亚荷特和被安骋远崇拜的薛尼薛登,或者,她就不会那么无助,那么驱除不掉自己的自卑 感了。唉,嫣然。她多么羡慕嫣然,多么“嫉妒”嫣然啊!如果六岁那年……噢,不不, 怎么都不能嫉妒嫣然,怎么都不能责怪嫣然。命里该发生的事总归会发生,嫣然是出于一 片好意。有嫣然这样的姐姐是你的幸福,你如果有一丝一毫责怪嫣然的心理,你该被打入 十八层地狱,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晚饭是巧眉一个人吃的,连凌康都没有来!巧眉真的有些落寞和消沉,这些日子来, 她已经习惯于大家吵吵闹闹笑笑唱唱的生活了。饭后,凌康来了个电话,只是简短的交代 了两句:“巧眉,我今晚大概要晚一些才能来了,我有些重要事情要办,如果时间太晚就 不来了。” 

  就这样不凑巧,忽然间,大家都有重要事情要办,忽然间,家里就剩了巧眉一个人。 不过,她也透了口气,最起码,凌康不能缠著她谈婚姻问题了。 

  百无聊赖。窗外又在下雨,是雨季了。瑟瑟的雨声使她更加情绪低落,她觉得感冒加 重了,头昏而且发冷。走进琴房,打开琴盖,她把自己的“孤独”托付给柴可夫斯基的“ 悲怆”,好久没弹过悲怆这支曲子了。不知弹了多久,她忽然听到小坦克那“,其其”的 声音。嫣然和安公子回来了。她没动,继续弹著琴,不必去打扰他们,或者,他们也需要 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或者,她已经过份参与到他们的生活里去了。她不能再参与进去, 不能再“深入”进去。她忽然加重了手指的力量,重重的敲击著琴键,弹完“悲怆”,再 弹“命运”,六岁那年的一个早晨,她的命运已定!逃不掉的无边黑暗,走不出的无边黑 暗,无尽无止的无边黑暗……不许自卑,不许自怜!凌康说的,他能说,因为他不是瞎子 !她飞快的弹著琴,手指在琴键上奔跃过去,琴声如万马奔腾,如狂风骤雨,如惊涛骇浪 ……然后,进入一段暴风雨后的宁静——还剩下一点微风,吹过劫后荒原,发出轻柔如低 叹的音浪……然后,是完全的静止。 

  她身后有人发出一声惊佩的、长长的叹息。 

  她猛吃了一惊,平时有人走入琴房,她一定会知道的,他怎么会不声不响进来了? 

  “安公子?”她问。“是。”他简短的回答。 

  “姐姐呢?”她再问。“不知道呀,”安骋远说:“我正要问你呢,她怎么不在家? ” 

  “她不是和你一起办事去了吗?她打电话回来说,要办点事,我以为——她去你家了 。” 

  “没有呀!”安公子不很介意的说:“我们今天公司里聚餐,老板请吃尾牙酒,我下 午就告诉嫣然了。她大概去买东西了,她知道我最怕陪她逛百货公司。”安骋远四面张望 。“凌康呢?” 

  “也有事,大概也在吃尾牙酒吧?” 

  “你一个人在家吗?”安骋远有些怜惜的。“伯父伯母也出去了?”“嗯。”她哼了 声。“不过,没关系,我弹弹琴,时间很容易打发的。” 

  他仔细看她,她有些苍白,有些娇弱,有些病容,眼角眉端,有种淡淡的愁,淡淡的 寂寞,淡淡的哀伤。她轻轻的咳嗽了,用手蒙住了嘴,她的手指纤柔修长,像中国古画里 的仕女。“你冷了。”他说,望著她,她只穿了件深紫色的家常服,一件绒的长袍子。那 瘦瘦的肩膀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他回头四面找寻,看到沙发背上搭著件白色镶 紫边的粗毛线外套。他走过去,拿起外套。他知道突然的举动会吓住她,所以先说:“你 的外套在沙发上,我来帮你披上。” 

  “我不冷,”她局促的说,不知道为什么局促。 

  “你咳嗽了!”他简单的说:“从冬天开始,你的咳嗽就时好时停的没有断过。你该 爱惜自己的身体,已经看不见了,别再弄出别的病来!”他把毛衣搭在她的肩上,半命令 的说:“穿起来!我讨厌你糟蹋自己!” 

  她顺从的穿上了毛衣,一边穿,一边勉强的解释: 

  “我没有糟蹋自己!”“还说没有!”他粗声责备,帮她拉好衣领,他的手停留在她 肩上,他握了握那瘦弱的肩头。“你瘦了,你不好好吃东西,不好好睡觉,生了病,不好 好看医生。你什么都被动,这么冷的天,连件外套都不穿,而你说没有糟蹋自己!你怎么 敢说没有糟蹋自己!”她的背脊不知不觉的挺直了!全身心都感到那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只 手的份量。她的头更昏了,眼眶有些发热,她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去,轻触著自己肩上那只 手,一碰到那结实的手背,她周身像触电般掠过了一阵颤栗,她轻声的、叹息的说:“就 算我糟蹋自己,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事!”他的声音更粗了。“已经有一大堆人在照顾你了,已经有一大堆 人在关心你了!你瘦也好,胖也好,生病也好,咳嗽也好,关我屁事!我只是受不了你… …受不了你……”他顿住了,说不下去。 

  “受不了我什么?”她轻轻的、柔柔的、幽幽的、如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