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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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米-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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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三鼻涕三次将细米推入或撞入水塘,而细米则五次将三鼻涕打落水塘。    
    细米从水塘里捞起书本,胡乱地装入书包后,对抓着芦苇还没有从水塘里爬上来的三鼻涕说:“你们家不就分了个女知青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三鼻涕的回答有点可笑:“你们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爸不就是校长吗?”    
    细米蹲下来,拍了拍三鼻涕潮湿的脑袋说:“我走了。”    
    “你走呗。”    
    “那我走了。”细米将还在不住地滴水的书包往肩后一甩,朝家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叫:    
    树上的叶子树上的花,    
    树上的叶子就是我的家。    
    风也吹,雷也打。    
    太阳落进大河我回家。    
    妈妈给我三分钱,    
    买一根针,买一团线,    
    买根红绳给我姐姐梳小辫。    
    小辫长,小辫短,    
    我家姐姐是花一朵……    
    三鼻涕看到一条小鱼从他眼前游过,将双手潜在水中跟着,然后突然一捧,水漏尽,那小鱼却留在了手中。听着细米的喊叫,他对手中蹦跳的小鱼说:“有什么了不起,是我早念过了的!”


第一章 树上的叶子树上的花树上的叶子树上的花(8)

    5    
    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傍晚,细米站在田野上的一架风车的巨大转盘上,正在往粗硬的中轴上刻一组有关他班上同学的图像,翘翘从麦田斜刺里向他跑来。细米看到,它穿过麦地时,麦子“哗啦啦”分向两边,像是一条大鱼在浅水中急游而划破了水面。    
    翘翘“呼哧呼哧”地跑到了风车下,就一口咬住细米的裤管拼命往下拉。    
    “狗,狗,你怎么啦?”    
    翘翘冲着家的方向大声汪汪。    
    “回家吧,回家吧,别嚷嚷了,我还要再刻一会儿呢。”    
    翘翘又咬住了细米的裤管,并且更加用力地撕扯着他。    
    “大概是妈妈要我回家了。”细米将一把刻刀藏在大转盘的一道缝隙里,只好跟着翘翘回了家。当他双手将院门推开时,他在门口定定地站住了:    
    在院子里那株很大的栀子树下,竟站着那个叫梅纹的女孩儿!    
    柔和的夕阳,正越过院子的矮墙照进院子。当时,栀子树正开着一树的白花,还有许多绿色与白色相间的花骨朵像一支支小蜡烛很神气地竖在叶间。    
    她的肤色竟然与栀子花的颜色十分相似。    
    她的身边,放着那只曾被细米经丢进大河的皮箱。    
    她微微踮起脚来,去闻一朵开了一半还有一半未开的栀子花。    
    妈妈先看到了细米,说:“我家细米回来了。”    
    梅纹掉过头来,望着细米,一点也不惊讶,朝他微笑。    
    细米一时手足无措,双手扶着门框,侧着身子,仅用一只眼睛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妈妈说:“这孩子从来就害臊,怕见生人。”然后冲着细米,“进来!没人吃你!”    
    细米磨磨蹭蹭地走进院子。    
    妈妈说:“三鼻涕他大哥打部队复员了,再过两三天就回到家了。他家那间空房是留给他大哥结婚用的。他大哥一回来,很快就要结婚。三鼻涕他爸本来就不怎么乐意让人住。”她一指栅栏那边,“我家有空房,你爸学校也有空房,你爸学校的空房又大又好。队里,学校,都说好了,你梅纹姐姐算我们家人了,住你爸学校的空房,跟我们一起吃饭。这有多好,你也有个姐姐了,叫姐姐呀。”    
    细米却不叫。    
    妈妈说:“这孩子从小就不肯叫人。我去拿笤帚、抹布把那房间好好打扫一下。”说罢,进屋去了。    
    梅纹望着栀子花树,说:“这花,真好看。”    
    细米进屋拿了一把剪刀,搬了一张凳子出来。他站到凳子上,低头用眼神问梅纹:最喜欢哪一支?    
    梅纹用手指着深深藏在绿叶里的那一支。    
    细米将它很小心地剪下,交给了她。    
    她取下一支发卡,用两排细白的牙轻轻地咬住,等把栀子花在头发里插好,用左手暂且将它稳住,用右手从嘴里取下发卡,然后将花与头发别在了一起。    
    妈妈站在门口看着。    
    梅纹问妈妈:“好看吗?”    
    妈妈说:“你怕是戴什么花都好看。”    
    细米会一辈子记住这个日子。


第二章 树上的叶子就是我的家树上的叶子就是我的家(1)

    1    
    毛胡子队长说,这些女孩儿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暂且她们不用下地干活,多歇几天,以后有的是农活,受罪的日子、吃不消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别看现在高高兴兴欢天喜地的,都是个新鲜劲儿,等过了这个劲儿,就该哭天抹地的了,那地里的活,也是她们这些娇皮嫩肉的女孩儿们干得的吗?    
    梅纹在细米母子俩的帮助下,早早就收拾出一个简洁、明亮而舒适的房间,一切都已停停当当的。现在闲着,梅纹就帮细米的妈妈干活。使稻香渡的老师们感到新奇的是,梅纹好像就是校长杜子渐家的,是细米的一个姐姐,只不过这个姐姐长久在外,现在回来了,略有生疏羞涩罢了。他们一桌四人吃饭,有说有笑,虽然因为口音一时互相还不能完全听懂对方的话,但,这没有太妨碍他们之间的交谈,相反,个别听不懂的词或一个句子,在经过仔细辨析而忽然明白之后,反而成为这家人的一大乐趣。    
    细米的妈妈除了烧自家的饭,还要帮稻香渡中学的老师们烧饭。吃饭时,都是在一个厨房与餐厅没有隔断的大屋里。有时饭菜一样,有时不一样。不一样时,也许就会有一两个老师夹了几筷子他们桌上的菜来到细米家的桌子,将菜放在细米的碗里,然后朝细米家的饭桌上瞧瞧,见了想吃的菜,也往自己碗里夹几筷,尝了尝,说:“好吃。”其他老师听到了这句话,就可能会同时走过来夹细米家饭桌上的菜,有时眨眼的工夫,细米家桌上就只剩下了空盘子空碗了。    
    梅纹觉得很有趣,笑着。这时,她的感觉俨然是杜子渐家的人。    
    梅纹帮着细米的妈妈择菜、洗菜、淘米、烧火、打扫院子,什么活都愿意干。她知道自己干得不好,但她愿意。细米的妈妈也愿意带着她干活,她不会的,细米的妈妈就教她。有时,她把活干错了,比如将干饭烧成了浓稠的稀饭,细米的妈妈就笑,仿佛这是件让她感到十分开心的事。当细米的妈妈在灶台上忙着,看到被灶膛里的火映红了脸的梅纹时,不知为什么,她就会停住手中的活,在一旁看着梅纹。这时,她的神情有点恍惚,思绪仿佛飘荡着。细米的妈妈还喜欢带着梅纹走出家门,去村里,去镇上。    
    当她们走在田埂上、河堤上或打谷场上时,都会有人掉过头来默默地望。    
    细米的妈妈叫梅纹时为“纹纹”,梅纹喊细米的妈妈时为“师娘”——这是稻香渡中学的老师与学生们的叫法。    
    这天,妈妈和梅纹坐在院子里的栀子树下剥毛豆,妈妈说,梅纹听,说的全都是关于细米的事。    
    “这孩子,还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怀他时,他不显山不露水,这周围的人都没有几个看出来我怀上他了。到快足月了,我还照样下地干活,身子不觉得有一点沉,心里常纳闷:我到底怀上了没有?肚子里也没有什么大动静。那年春天,我在蚕豆地里摘蚕豆,才摘了半篮子,就觉得肚子疼,心想,怕是夜里着凉了,就没有往这死孩子身上想,他就急了,在你肚子里拳打脚踢起来,疼得你一身冷汗,连忙往家走,还没走出那片蚕豆地,他就出来了,大白天的我不好意思叫人,怕叫得一堆人来,只好在蚕豆丛里躺下来,他就生在了蚕豆地里……”    
    梅纹不禁小声“哇”了一声,用手不住地轻轻拍打着胸口,神情惊讶而担忧。    
    妈妈笑了:“没事。我用手拨开蚕豆苗,就见他又伸胳膊又蹬腿地躺在那儿,像条猫。”    
    “后来呢?”    
    “后来,林老师她们几个过来了。我抱着他,他们就搀着我回了家,什么事也没有。头三天,这小东西不吵不闹,喝了奶就睡觉。就是醒来了,也不吵不闹。他爸说,这孩子是个安静型的,乖巧得很,日后好带。不曾想过了三天,他就不是他了,整天又哭又闹。白天还好一些,你抱着他,一个劲地颠呀抖的,他还能静一会儿,可到了夜里,你就是抱着他满屋子颠呀抖呀,他也还是哭,闭着眼睛哭,哭不死!不光闹得我们两个吃不消,把林老师他们也闹得不能睡安稳觉,可烦人了。我对他爸说,就做做名堂吧。他爸是个读书人,不大相信这些东西。可闹得他整夜不能睡觉,看看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他就一口气写了十几张纸,贴到村头,贴到路边的树上和靠路边的墙上……”    
    “那纸上写了些什么?”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郞,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梅纹觉得这实在有趣,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还别说,过了两天,这小东西不哭了。晚上一遍奶,一觉睡去,直到天亮。”    
    细米回来了,但他把书包往院门里一扔,人影在门口一闪,就没有了。    
    妈妈说:“过些天,你就知道了,这孩子太淘。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孩子。六岁上,他拿了把雨伞爬到树上,然后把雨伞撑开往下跳,他以为伞会带着他慢慢往下落呢,结果‘噗通’摔在地上,把一只胳膊摔断了。八岁那年夏天,他和朱金根在地头水塘里捉鱼,水深,捉不到鱼,他就让朱金根回家拿了把铁锹,把通往小河的缺口挖开了,结果把一大片稻田里的水都放干了。那田里是刚刚上的水,是稻子正要水的时候。毛胡子队长找到了学校,找到了他爸……三天两日,就有人找上门来。就这么淘,往死里淘。没有办法,就只有打,鸡毛掸子都打折好几把了。”    
    梅纹说:“可不能打他。”    
    妈妈说:“不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这么打,他还不长记性呢。”    
    细米汗淋淋地回来了。    
    梅纹想想妈妈刚才说的,不禁朝细米笑起来。    
    细米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身去。这时,他看到了那道栅栏——那道栅栏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漆成了白色。    
    妈妈说:“是你纹纹姐漆的。你爸学校装修,正好剩下一桶漆来。”    
    细米觉得这道白栅栏很好看。它把所有的一切都映亮了,菜园里的菜显得更绿,开在栅栏下的五颜六色的花显得色泽更加鲜艳。他甚至觉得天都因为这道白栅栏而显得更加蓝了。一道默默无闻的栅栏,经梅纹的两遍白漆,仿佛忽然地有了生命,就这样被人注意起来。细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睛里就只有这一道白栅栏。    
    “把书包拿回屋里!”直到妈妈大声说,细米才把目光从那道白栅栏上挪开。他拿起书包,在一脚跨进门里时,又掉过头来看了一眼白栅栏。    
    这里,妈妈和梅纹继续剥毛豆,继续说细米。剥得快差不多时,妈妈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说:“你进屋吧,帮我看着他一点。他八成又拿刀在乱刻了。再刻下去,家里就没有一处好地方了。他那双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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