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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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半夏-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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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死亡很近,回忆很远
    我叫苏彤。
    ……
    26岁,已婚,有一个女儿,在广告公司做设计。
    ……
    大概在1993年与死者偶然相识。
    ……
    我捡了她的手提包。
    ……
    最后一次联系是四年前。
    ……
    在学校遇见的。
    ……
    对,我们同校。
    ……
    魏如风?
    ……
    不是很熟……
    我从海平市公安局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快人秋的海风凉胜腮的,裹紧外套,却还是会觉得冷。
    几个女学生笑着走过去,她们穿着裙子,背着画板,丝毫看不出冷的意思。大概年轻时,有足够的热量去忽略温度,我上大学那年,遇见魏如风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不禁又回想起那位警察的盘问,他一定不知道我曾经在海大对面的咖啡馆见过他,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无意间闯入了那两个人的生活,继而喧嚣,继而退场。我以为从告别他们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会着意去想那时候的事了。可是在今天,在警察的询问中我又把有限的时光层层剥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那天的再见已经成了永别。
    原来他已经死了那么久。
    原来我已经嫁作人妇。
    原来夏如画也死了。
    原来我们谁都没能逃远……
    我紧了紧衣领,背对着公安局大楼前挂着的警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远。
    夏如画的死,我是从陆元任职的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那上面头版头条报道了逃犯程豪被警方击毙于街头的新闻,里面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据警方证实,另一名死者为程豪的情妇夏某。另据知情者称,此次二人正计划秘密出境,目前该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西街码头10?29大案全面告捷。”
    黑色铅印的照片,让夏如画的美丽大打折扣,她的眼神哀怨忧伤,仿佛透过纸面,直看到我的心里。
    记忆中总是带着淡淡忧愁的容颜和这张照片怎么也对不上,我记得在那间咖啡馆第一次和夏如画见面的时候,她明明不是这样子。虽然她总是整着眉头,但是眼睛却很干净,在那一潭深黑中隐隐能看到无法撼动的坚定。可能是太美丽了,美丽得带着诱惑色彩,让人不自觉地想侵略。所以胖妹夸赞她的时候,我却选择了嘲弄。想想我其实是嫉妒的吧,尤其在见到魏如风之后。
    跟她把话挑明那次,不是我有多少的自信,恰恰相反,是因为我绝望了。我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走上一条不归路,却没能力劝住他。再不甘心也没用,我只能求助于夏如画,只有她的话,才能改变魏如风的决定。
    她那时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傻傻地用柔软的皮毛保护着自己珍贵的食物,即使力量是那么的微小,也隐忍着绝不放弃。那时候我就觉得了,这样的女子啊,自然会有人想捕获,也有人想保护。
    后来,命运就和那两个人纠缠到了一起。他们总是做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间接让我的人生不圆满。而这个过程中,几乎消耗了我生命大半的喜怒哀乐……
    在海平剧院那次,我本来是想好了所有的台词的。我要让魏如风亲口告诉我他的决定,明确地知道他已经扭转了未来的方向,然后再仔细说出自己的心意,即使不被接受,也要姿态优雅地转身,完成我不平凡不美好但却仍然骄傲的初恋。
    结果呢,他满身是血地倒在了我怀里。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恐惧。如果可以以命换命,我那时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直到现在,我举起左手都仿佛会隐约地看见血迹,殷红殷红,暖暖地从我的手指缝中流过。一滴一滴地砸在我心里,宣告不屈与忠诚。我是真的真的觉得悲伤了,爱情与死亡,这两个字眼之间,距离是多么的远,又是多么的近!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认命地放弃了我的恋爱美学。绝对不是什么成全,也不是什么承认,更不是为了凸显男女主角的坚贞。我很委屈,我的爱情就像被他们胁迫一样,合着眼泪和鲜血,别扭地退位。
    其实魏如风不是对我不好。
    他可以和我调侃,开不着边际的玩笑;他可以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吃大堆巧克力,然后眯着眼睛安心睡觉像只满足的猫;他可以容忍我不停地抱怨高等数学、微分、积分,开车带我去吃大餐;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独独对我说心里隐秘的话。
    他可以为我做很多。
    但是,为了夏如画,他可以不要命。
    我与他之间永远差那么一点,伸出手,却抓不住。
    也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使他们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我还可以有模有样地活得好好的。
    而她呢?
    死了。
    我低下头看手中报纸冰冷的宋体字,那上面的铅印慢慢模糊,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放下报纸,我就给陆元打了电话,可是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我一着急,干脆请了半天假去他的报社。
    说来惆怅,和这位现在也算顶顶有名的新闻记者结识,还是因为在学校里的那次偶遇。那天我们一起送他们远行,一起体会着诀别的味道,一起保守着他们的秘密。
    看着他们慢慢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我想陆元应该也一样。
    “别看了,影子都没啦。”陆元笑着说,他笑起来很好看。“你不是也在看。”我却实在笑不出来。
    “我习惯了啊。”
    又是一个认命的人,我颠了颠肩上的画板,伸出手,正经地说:“握手吧,我也习惯了。”
    他惊讶地看了看我,然后哈哈大笑。
    “我叫陆元,陆是大写的六,元是一元钱的元,你可以叫我六块钱。”
    “苏彤。”我大方地点点头。
    “为了共同的习惯,我建议咱们可以去小撮一顿!”陆元指了指校内餐厅说。我打个响指,欣然应允。
    于是我们一起转身,往与那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生活多少会有点宿命的提示,总之,他们消失在黑暗里,而我们走在了灯光下。
    不过那个时候,我不会想到,多年之后,依旧是我们看着他们的背影为之送行。只是这一次,竟然是阴阳两界了。
    到了报社,那里竟然一片混乱,离很远我就听见了编辑室里陆元的怒吼声:“谁写的她是程豪的情妇?是他妈谁写的!你采访警方了吗?你了解她吗?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被绑架的!她是被害死的!”
    我忙走进屋,拉住正在大吵大闹的陆元说:“陆元!你冷静一下!”
    “我没法冷静!我告诉你,你也冷静不了!魏如风也死了!他们那天根本就没逃走!魏如风在西街码头烧死了,夏如画被程豪绑架了!他们,他们都死了!”陆元红着眼睛,绝望地嘶吼。
    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看到夏如画的死讯后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没想到原来这预感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应验,那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竟然已经消逝如风。
    “陆元,咱们走吧。”我拽着他的胳膊,低声说。
    “他们……”
    陆元指着报纸还要说什么,我猛地抬起头,流着泪说:“你还管他们什么!夏如画死在街头,难道你等着让警察给她收尸,替她火化吗?”
    陆元扭过头怔怔地看着我,我心里乱得很,抹了把脸转身走了出去,陆元狠狠地把报纸扔下,跟着我一起下了楼。
    陆元开车带我到了海平市公安局,路上我们胡乱商量好,因为怕他见到夏如画控制不住情绪,所以由我去认领夏如画的尸体,他去跟警方了解具体情况。
    我接受了叶向荣的例行询问,问到魏如风的时候我骗了他。我怎么会跟魏如风不熟呢?他的眼角眉梢,他的只言片语我都印在了心里,但是这是我们之间美好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实也不允许我告诉任何人,即使他已经死了,但他毕竟还是有罪的,而我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有选择冷漠,这也许就是成人的悲哀。
    当天陆元没能告诉我魏如风究竟是怎么死的,他问了叶向荣爆炸案的始末之后,就和警察一起去冷藏室了。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寸寸地掀起了染了血色的白罩单,夏如画和从前完全不像了,她非常瘦,锁骨突出,单薄的像个孩子。陆元的手一直在抖,他温柔地蹭去遗留在夏如画脸上的血迹,仔细地抚摸着她已经完全冰冷的肌肤,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然而在这个冰冷的房间内没人能回应他,他跪在那里,紧紧抱住他深爱的女子号陶大哭。
    那天我没有陪他到最后,我要回家,要给丈夫做饭,给女儿讲故事。男人可以不娶,女人不能不嫁。就像夏如画对我说的,我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日子,做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事。
    看着她安静的遗体,我想在当初她的确是为我着想的。
    最终我们默契地给他们合葬,陆元固执地拒绝了叶向荣提供的所有帮助,我能理解他,虽然我知道那个警察尽力了,他眼中的悲痛不比陆元少,但还是忍不住埋怨。死亡是最大的界限,注定的结局没有留给活着的人任何机会。
    魏如风尸骨无存,灰飞烟灭,按警察的说法,DNA也不是万能的,在那种现场,他们什么都提取不出来。夏如画死的时候穿着魏如风的衬衫,也就勉强算得上有衣冠家。墓地是我和陆元一起选的,下葬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看着那用衬衫包裹着的骨灰盒深埋地下的那一刻,我抑制不住哭了出来。我想起了《圣经》里的那句话: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真的就此化作尘埃了。
    陆元准备了大束的白玫瑰,他亲自掩土、立碑。碑铭也是他描的,那小心深情的样子,不像是给亡人绘字,倒似是给情人画眉。一直待到傍晚,陆元都不肯离去,他孤独的身影让我格外心酸。“走吧。”我对默默地蹲在墓前的陆元说。
    “你说他们幸福过吗?”陆元怔怔地问,“在这么短的人生中,真正地幸福过吗?”
    我一刹那想起魏如风的眼睛,他深邃的眼神中,永远有一丝淡淡的温柔,我想那是他黑暗日子里,仅有的守候和希望。
    “他们曾经幸福过,他们本该一直幸福着。”
    “那他们后悔过吗?”陆元收拾好笔墨,红着眼圈站了起来。我看着那两个人的名字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后悔。”
    “他们和咱们告别的时候,没想到会这样吧。”陆元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他们也许是想着要好好活一遍的?一现在没人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想的了。叶向荣说,他们俩谁也没留下遗言,如画那时候已经不清醒了,她只喊了声魏如风的名字……”
    我拍了拍陆元的肩膀,他抹去眼角的泪,冲我淡淡一笑说:“让你笑话了。我想起她就难受,这几年她太受罪了。叶向荣说他们一直关着她,给她吸LSD,那是迷幻剂,她的精神最后已经错乱了。过几天我要和他们一起去趟甘南,如画回海平之前一直在那里,应该还有点遗物。”
    “你想开点吧,到了那边,别太难过。”我说。
    “嗯,走吧,我送你回去,孩子也快从幼儿园回来了吧?”陆元掸了掸手上的土说。
    我看看表说:“我老公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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