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4-她从上海来》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2514-她从上海来- 第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好在张爱玲在家呆的时间不长,她读的是住宿学校,周末才回来看一看。冷清寂寞的家比坟墓强不了多少,虽然学校清规戒律多,可是与好友张如谨在一起还是有温暖与快乐的。尤其是下雨打雷的夜晚,她们躲在一个被窝里,像小老鼠磨牙一样低声说话。窗外不时有蓝色的闪电忽隐忽现,跟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张如谨身体有些发抖地说:“我就怕打雷﹗”    
    张爱玲说:“打响了还好﹗我怕闪电,不知道后头会跟着什么?”她的话才说完就是一阵闪电打雷,两个人害怕得手紧紧握在一起,想从对方那里寻求力量与支持,殊不知恐惧更会传染。    
    张爱玲喘了口气,舒缓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也怕快乐﹗快乐之后就会天打雷劈﹗”    
    张如谨摇摇头:“你太悲观主义了﹗”    
    张爱玲语气坚定地说:“不﹗就因为这样,所以我的快乐是分秒必争﹗你瞧﹗这不就来了﹗”    
    这时,修女拿着手电筒来巡舍。张如谨来不及回自己的床铺,只能躲进张爱玲的棉被里,她的床圆鼓鼓地用衣服伪装过了。修女的手电筒就快照过来了,正好有人说梦话,大声背着英文单字,修女忙过去摇醒她。,两人在被窝里闷着声不敢笑出来。    
    学校很快就放暑假了,张爱玲与好友如谨依依惜别。她看着其它人都兴奋雀跃地由家人接走,心情一点也不快乐,她害怕回到父亲那个死气沉沉的家里。


第一部分深入骨髓的绝望

    张志沂从医院回来,在家里休养。他戒了毒,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能躺在床上看书。张爱玲探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坐到床边。张志沂好奇地问:“什么?”    
    张爱玲谨慎地说:“我办了一份报。”    
    张志沂放下书,接过报纸翻看,惊讶地问:“你自己编的?”    
    张爱玲点点头:“插图也是我画的。学校校刊登了几篇旧的文章,都放上去了。王老五饭馆,厨师跑堂一把罩﹗”她说着脸上带着好玩的笑。    
    张志沂边看边乐,嘴里表功一样说:“办报不容易的﹗也亏得当年早给你打下文底子,现在就受用了。留着我慢慢看吧。”    
    张志沂说完摘下眼镜,出着神,好像心里在想着什么,张爱玲也不敢走开,就陪在一边坐着。傍晚的太阳正好照进来,照出柜子镜子上厚厚的浮灰。老钟滴答滴答地拖着沉重的夕阳走。一切都是迟缓而沉闷的。    
    张志沂沉思半晌,开口说:“等我把身体养好了,也要做点事的﹗”    
    张爱玲不知父亲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突然张志沂的眼睛有了焦点,专注地看着她问:“你母亲有信来吗?”张爱玲点点头。    
    张志沂又问:“她怎么样?”    
    张爱玲迟疑地答道:“她……还好,还在法国。”她的语气尽量显得轻描淡写,以免触动父亲太深。    
    张志沂像是在试探,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问:“我想写封信给她,你说呢?”    
    张爱玲平静地说:我问姑姑要地址﹗    
    张志沂感到有些心慌意乱,兀自喃喃地说:“再想想,我再想想﹗”    
    父亲又退缩了,张爱玲对他毫无活力的无作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在亲戚里张爱玲与姑姑张茂渊最谈得来。姑姑是个明快利落的洋行职员,说话行事都充满现代感,住也喜欢住在西式的公寓楼房里,做人有一种清平的机智。这天张爱玲来拿母亲写的信,不料姑姑还没到家,她就躲到暗处,想在姑姑开门时吓唬她一下。谁知姑姑镇定自若,一点也没被她吓到,还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前天小偷在我门口开锁,我问他找谁,被我吓得滚下楼梯!”张爱玲问她丢了什么。    
    她神气地说:“不是讲开锁吗?那就是还没得手,要不我还得谢谢他替我锁门哪!”    
    张爱玲喜欢待在姑姑家,在这里她感到自在。但也是在这里,她听到张志沂要续弦的消息。张茂渊告诉她时态度相当不以为然:“他反正知道他跟你妈之间是早完了,就是他心还没死彻底,现在他是要做给她看的!”    
    张爱玲还不肯相信,沉吟着说:“他连提都没提!之前也有人来说媒,他都没反应!”    
    张茂渊肯定强调的语气让张爱玲感到绝望:“那是条件不够!这次对方是个有来头的女人,是北洋那个国务总理孙宝琦的女儿,三十多的老小姐,这件事看样子是讲定了。你住校,不常在家,就当没你事——反正早晚你是要离家的。”    
    张爱玲更感到渺茫,她太年轻,只有能力忧愁最琐碎迫切的事:“同学家里有后母的,没一个好对付!”    
    “她抽这个,躺平着的,对付什么?”张茂渊比划出抽大烟的姿势。    
    张爱玲愣了,她知道父亲才刚戒了毒,不满地说:“那爸爸在疗养院的苦不是白受了!”    
    张茂渊说话冷飕飕的:“他这就不用受苦啦!两个人一道腾云驾雾去啦!你从他角度想,他还总算是找到个能匹配的!不看八字,光这一点,他们也算是合上了!”张茂渊说话冷飕飕的,就像她杯子里那片涩口的柠檬。    
    张爱玲心里翻腾着,怎么都不能向这个事实妥协。她感到恐惧,眼泪自脸颊滑下,她紧紧攒着拳头,好像非得有点行动不可,但又同时感到自己的无力。    
    


第一部分夹巷里是永远的阴暗

    胡兰成那段时间日日与小周痴缠。回到医院也不上楼,先往护士站走。小周看见他,一溜烟往楼上跑。胡兰成跟去上楼,转进转出,又下楼,都没看见她人,不解究竟,只好往自己的房间走。一推开房门,小周顽皮地笑着就坐在他房间里,胡兰成怨她淘气:“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儿!”    
    说笑过后他在桌上誊抄文章,小周端一碗热汤面进来,搁下碗直摸耳垂子。胡兰成要看她的手烫着没有,小周不给他看,解嘲说:“我这命耐,要知道怕知道疼,都得大半天以后!趁热!要不面坨了!我给你抄!”胡兰成吃着面,又忍不住看她,移开目光,这面里也还是小周。    
    张爱玲的信频频飞来,她的恐惧和无助,想跟亲爱的人原原本本倾诉。她不期盼胡兰成如何对答,只想向自己证明,世上有人挂念着她,宠着她,她的爱有一个去处:“我的心里一直是充满了计划,第一次计划去英国留学,不惜逃家和父亲决裂,但欧战爆发阻挡了去路。后来转到香港,我是真的发奋用功了,连得两个奖学金,毕业还有希望保送到英国,但是战争来了,学校的文件记录通通烧掉,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现在,我一个人坐着,守着蜡烛,想到从前,想到现在……想到近两年来这样孜孜地忙着,是不是也是注定了要被打翻的……我心里应当有数!”    
    然而,这个人,张爱玲诉说着和想念着的人,在战火的另一端,又燃起爱的火光。这天;他们依偎着到江边散心;胡兰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逗弄小周说:“不成!我再这样看着你看着你,我就要爱你了!怎么安置你都不对!”    
    张爱玲在忐忑不安中熬过了假期,秋天也不约而至。这一季的梧桐叶黄的特别早,禁不起一阵风,就要纷纷落下,又被经过的脚踏车卷起,辗压,就好比张爱玲凋零的心情。    
    张家为了显示对这门亲事的期望,又搬了一次家,搬回老宅。属于祖母嫁妆的张家老宅很静,张爱玲有一种跌落另一个时空轨道的感觉。积累的旧物堆放在各个角落,像是各自悄悄地生了根。房子里有许多暗窄的过堂,一转身便是一个紧闭的上了锁的门,锁着神秘的过去。挥不去大家逐渐凋落、年久失修的衰败感。因为人少的缘故,常常是只有日影在移动,只有风在说话,那屋檐下吊着几片琉璃瓦权充风铃,与风对答。    
    新进门的后母孙用蕃有种僵硬的“大家气派”,特意穿着带点暗花红压了细金丝线的旗袍,透着新嫁娘的神气。四人在饭厅桌边一围坐,也有团团圆圆的气氛。张志沂似乎很满意,对一桌的饭菜也连带着赞了一句:“黄鱼豆腐烧的好﹗”    
    孙用蕃有些得意地说:“这厨子在我家都二十年啦,不好我也不敢带过来﹗就为这事,我嫂子还怨我呢﹗简直就一场争夺战﹗孩子,伸手啊﹗小煐难得回来,多吃点﹗”说着她特意为张爱玲夹菜,态度很是殷勤。    
    张爱玲叫得一点也不犹豫:“谢谢妈!”    
    孙用蕃愣了一下,竟然眼里还有些感动。张志沂看着,对张爱玲的表现感到欣慰,暗暗松了一口气,便盯着张子静,对他的迟钝不满;训斥道:“怎么吃饭把脸都扣在碗里,背打直了﹗男孩子,要有个样子﹗”    
    孙用蕃见状也给张子静夹菜,张子静看了姐姐一眼,也学着她的样子叫了一声妈。    
    孙用蕃点点头,试着跟张爱玲闲话家常:“在学校里都吃些什么哪?”    
    张爱玲回答得乖巧之极:“就几个菜式!跟家里不能比!”    
    孙用蕃状似关心地看着张志沂问:“学费不是挺贵的吗?怎么?吃的不好?那得跟学校去反映反映啊!”    
    张志沂的语气有些愤然:“我从来就没主张她去念那个洋学校!”    
    张爱玲立刻感到一阵危机,后悔自己答错了话。黄逸梵的阴影立刻笼罩在桌上。空气沉闷了一会儿,才听见孙用蕃期期艾艾地搭腔:“在上海,到底还是读洋学堂吃香!读来也是份嫁妆!”她替张爱玲挡了一箭,看她一眼,要她领情。张爱玲这次只是低着头扒饭,她客套也有一定限度,回家得演戏,就不是家了。    
    张爱玲和舅舅家的几个表姐在一起时显得要快乐许多,那个原本该属于她这年纪的稚气笑容会适时出现。然而舅妈对她像是对一个苦命的孤女般说话的语气,对自己女儿们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爱惜,常常使张爱玲在去过舅舅家后,独自咀嚼着有母亲撑腰的女儿的幸福。为了维持自尊,张爱玲尽量不走亲戚,在家里埋头写东西。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女主人当家自然要用自己带来的人,两个张家用了几十年的女下人被无情地解雇。她们流着泪,苦苦地哀求,都无济于事。老管家也只有安慰她们叹气的分儿。张爱玲在浴室的窗边,听着窗外的话,心里凄凄惶惶的。她坐在一张板凳上,两脚浸在一个红漆木的洗脚盆,拨着脚趾反复搓洗着,水影晃晃,看来她洗得比听得还认真,实则相反。    
    她觉得那阳光停驻的时间很短,夹巷里是永远的阴暗,是否预示着她家里未来的生活也是如此。


第一部分在学校里的主日弥撒

    换季了,庭院中的大树树叶脱尽。从小就爱美张爱玲有些年头没穿新衣了,她到老宅客房翻箱倒柜,想寻出一件适合冬季穿的衣服。她打开一个旧木箱,里面飘出浓浓的樟木香,她忙把鼻子凑近深吸一口气,这味道实在让她着迷。箱子里都是男人灰暗的袍子,有些还露出了棉絮,她大失所望,便去后院找老花匠闲聊散心。    
    经过这么一段时日,孙用蕃已经适应了新的角色,说话行事少了许多顾忌。这日,她拿着一篇文章兴冲冲来到书房,劈头便问看书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