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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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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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闹散去后,屋里只剩下无事可做的金蝉子和金枝。

  金枝坐在窗边,趴在窗台上看下面马车辘辘地从街面上过去,姚扬和裴元成各骑着一匹借来的马跟在后面,从窗下过的时候姚扬向她招招手,金枝抬手回摇了一下。

  金蝉子凑到窗边也向下看,看见一队人马已经走进夜色中,他叹道:“看来啊,太子早就想起一切,到头来把我们都耍了。”

  金枝哼一声:“连几个平头小百姓都玩不转的人能玩转天下吗?”

  “你倒是很能接受事实。”

  “要不怎么办?耍都耍完了,就算哭天抢地叫委屈也改变不了什么。”

  “哦?你终于想开了?决定放过太子爷?”

  “谁说的?”金枝口气淡泊地否定,“只是我懂得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金枝……”

  “其实太子不需要把裴公子和二师兄拉到面前挡着,在交担子以前,我还是‘门’的护卫,就算不顾忌到他们,也不会动手。”

  “从太子几十年的行事来看,他做事一向留一手,不会轻使险招。明知道你会找他麻烦,不管你是否动手,何时动手,他都不会给你机会。”

  “所以我也不会傻到明知对自己不利还蛮干。”

  “聪明!”金蝉子赞一声,“最好一直这么聪明下去,永远不要干了。”

  金枝摇头,笑着看代掌门:“三师兄,那不叫聪明,叫忘本。”

  金蝉子伸指弹弹自己的前额,一付很伤脑筋的表情,他说:“四妹,我知道你心里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咱们怎么劝都没用,可是呢,咱们同门一场,说什么都不能看着你往死路上去,你就那么狠心,不给咱们一点指望吗?”

  金枝不回答,反问:“三师兄,你说我一路护卫太子过来,算不算尽了忠?”

  金蝉子不明她的意思,只得顺着她的话回答:“算尽忠。”

  金枝又问:“就算太子爷在面前归位了,我也没动手,因为我知道虽然这一动手我心里舒坦了,可咱‘门’和裴家怕是从此被咱拖下水,因此上我什么都没做,你说这得算不算对朋友尽了‘义’?”

  “算尽义。”

  金枝走过来,把金蝉子拖到屋中间站好了,她说:“你站着别动,现在你不是我的‘三师兄’,是‘门’的代掌门。”

  金蝉子大概已经知道金枝要做什么,还未出言阻止,金枝已向他跪下。

  “金枝,自古来忠孝不能两全,你这是何苦呢?”金蝉子长叹一声,扶金枝起身。

  金枝推开他扶她的手,正色道:“我已尽了人臣之‘忠’,也尽了人友之‘义’,现在也该轮到尽人子之‘孝’了。除了‘孝’,做人处世立命还要讲个‘信’字。我虽是女子,也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若是尽过全力也报不了仇,方可说实力不济所以忠孝未能两全,一开始就用这道理说服自己背信弃诺,那是搪塞不过自己也对不住天地良心的。”

  她的眼光十分明亮:“是他欠我!就算咱小百姓的命不值钱,那也是命!他欠我一家的命!”

  金蝉子扶住金枝肩头,沉声道:“金枝,在‘门’的弟子眼里,命无贵贱,正因为如何,你的命也是同样重要的东西。可记得门规第三条是怎么说的?”

  “有命才能做事,所以首先要保命,保住命再考虑做英雄。”

  “所谓的‘杀身成仁’可不是咱们‘门’弟子该做的事,若是你那一大家子还在,必然希望你过好日子,不会同意你执意赴险。”

  “可他们已经不在。”金枝凄然一笑,向金蝉子叩下头去,“代掌门在上,劣徒金枝决心已定,此后若是与同门相见,恐因立场不同有所冲突。金枝自小蒙师父养大,不能因此让人嘲笑师门内讧让师门蒙羞,从今儿起,金枝自愿被逐出师门,打今后所做的事与师门无关,一切后果由金枝自行担待。”

  金蝉子满脸为难:“你把自己逐出师门倒容易,叫我怎么跟师父和兄弟姐妹们交待嘛!”他扭身要逃,叫道:“明摆着要被打一头包,我才不要背这个黑锅呢!可不可以当做没听见?”

  金枝大怒,一把揪住他的道袍后摆,叫道:“不可以!有装腔作势的机会就跳出来扮老大,听到要负责任甩手就跑,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金蝉子被她拉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好容易站稳脚跟,金枝已经“咚咚咚”三个响头向他叩完。

  三个头已经被迫消受,代掌门是满脸的晦气,哭笑不得。

  “反正,我不是正牌掌门,”他举起手里的拂尘挥舞,气急败坏地强调,“就算我现在答应你出师门也不能算数!”

  “那就是你和师门去商量的事了。”金枝站起来,向腰间拔出软剑来。

  金蝉子吓一跳,向后退一步,脸色坚定:“就算你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不算数还是不算数!”

  金枝瞥他一眼,并不向前去,而是伸手拉下一绺青丝,挥剑斩断。

  她将斩下的黑发用怀中一根红头绳系好,递到目瞪口呆的金蝉子面前,“虽然门规未定要罚离开的弟子,可金枝受师门养育之恩甚重,此生无以报答。这个身子要留来报私仇,现断发代头寄在师门处,若是报了仇这头还在,回来自领处罚。”

  金蝉子手握这一把秀发,非常郁闷:“如此说来,这便是你的头了?我自忖平日待你不错,你不念我的好倒也罢了,怎么扔这么大一烫手山芋给我?”

  金枝整理好头发,向外走,边走边说:“烫么?可您要不接这山芋我能扔给谁啊?代掌门,嫌烫您就慢慢吞吧。”

  这夜无云无雾,月光如水倾地,照得金枝离开的路明明白白,照得金蝉子眼中金枝离去的影子清清楚楚。一样的月光照在太子爷回官衙的路上,照得什么都遮掩不住,姚扬跟在马车后面经过一个在路边看人群走过的背着野味的猎户时,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复杂的神色。姚扬骑着马从他身边慢慢过,一度和他的眼光对上,他们对视了很长时间,直到姚扬走过去不再回头。姚扬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十分老实普通的猎户在想些什么,是在羡慕有钱人家的前呼后拥?或是在静观一场已经定局的生杀游戏?他不知道,在与那个猎户什么事也没发生地擦身而过后也不再关心。

  这世上有很多秘密,不是每一个都需要并且值得去挖出答案。

  第二天太子爷一行人重新上路时一切与以前相比并无二致。曹公公昨夜出游回来后把原属自己的护卫统统调了回来,让高原与李久回去守太子的门,太子爷因白天在屋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感觉气闷,于是在自己的护卫回来后由他们陪着出房间在官衙的院子里转了转。

  虽然曹琛昨日让太子呆在屋里的作为不免防范过度有点软禁的嫌疑,可日出后大家一起上路时,太子爷显然对此事毫不在意,相反对曹公公十分倚重的样子,众护卫们看见,心中也舒坦许多——毕竟回京的路还要走几天,要是两个大人物闹起矛盾来,吃亏的肯定的是夹在中间跑腿的他们。

  众人私下都赞说:太子爷心胸宽广。

  太子爷其实也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成大事者,有些细微末节的东西是不会斤斤计较的,就如他从来没有问过昨夜以前,在他的位子上坐了许多天的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后来又去了何方?

  那个人是谁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太子爷既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又有何必要去问他的结果?昨夜在官衙外由几个影护陪着等了一会儿,然后从院门开处,他离开那些院外隐入黑暗的人走回灯火通明的大屋,在那里坐下,然后被伺候着休息,只是在入睡前的一刻,当他闻见被熏过的新锦被上传来的幽香时,才偶尔想到:原来此人对香的喜好,是和我一样的。

  没有人再见过那个曾经昙花一现的假太子,也没人再提过他,千百年来,世上曾有过无数卷入暗流的人,他只是其中的一个,不是第一个失败的,也不是第一个从头至尾连名字都没有过的人。

  旭日东升,太子爷走向小山丘的高处,仪态雍容地俯瞰脚下的白水镇,他看到这个繁荣的大镇子已从一夜沉醉中苏醒过来,阳光下,一片太平盛世。

  “禀殿下,今早京中传来密报,皇上请殿下加快行程赶到扶危,并在那里静候京中消息。”曹琛走过来,毕恭毕敬。

  扶危是前面最近的城池,乃兵家要冲,官家重地。

  “去扶危?”太子爷问。

  “恕奴才大胆猜测,殿下从此刻起,要做一些准备。”

  “准备什么?”

  “继位。”曹琛深拜下去,“想必此刻扶危城中也已接到密旨开始筹备临时仪式,若是来不及赶回京中,殿下随时要有准备为好。”

  听了这话,太子爷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激烈的反应。

  “父皇怎么说?”

  “咱家出京前,皇上曾说,只怪自己年老体虚,经不起补,枉费殿下一片孝心。”

  “只说了这些?”

  “只说了这些。”

  太子爷没有动,仍俯瞰着脚下的山河,许久,又问:“宁儿在做什么?”

  “皇孙殿下为皇上端水送药十分尽孝,见太医无用,便下令到民间访来一位名医。”

  太子苦笑一声。

  宁儿已过而立之年。

  而立,而立,自立为人,即便羽翼未丰,也开始晓得为自己盘算。

  一点都不比他这个当老子的逊色,或许,当年自己在这个年纪时还不如宁儿……

  果然是父子。

  “若是我答不出白驹的意思,你大概会将错就错吧?”太子问道。

  曹琛面不改色:“奴才不敢!”

  真的不敢么?太子没有追问。

  即使有答案大概也是无趣的答案。

  宁儿或许比自己前途无量,太子知道,朝臣知道,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是都不说。

  对识时务的人而言,换块招牌另投明主并不是很难的事……

  其实父皇也知道,所以父皇不会让他这个太子变得空置,至少他不会象年轻人那样锋芒毕露,懂得什么叫谋定而后动。

  谋在前,动在后,大家就都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轻易到图穷匕现的地步。

  “这次的事,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他疑心起来。

  “皇上英明……”曹公公面上掠过一丝失落,并没有直接回答。

  太子已经明白。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哪怕是互相陪伴了大半生的人,皇上其实还是有着清醒的提防之心。

  什么时候发现的?出发前在御花园中对遇见的曹琛感叹人生如白驹过隙,而自己甚至连那过隙之影都可能见不到之时么?不,也许更早一些。

  准备一个傀儡容易,把一个替身训练得让最亲近的人也看不出破绽绝非一时之功,曹琛几乎不离父皇身边,居然从未察觉,那末,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排他在外了。

  “但父皇却派你来召我回京。”太子深深思索。

  “咱家知道这件事后,心里想了一下,琢磨皇上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曹琛小声说道。

  “说来听听。”

  “皇上最近接连逼着支持殿下的老臣们返乡,不知是否为了防着什么,没想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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