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无名- 第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天入夜的时分河边上的水气越发重,少见的生了层这个季节见不着的薄雾,天上的上弦月象皇甫老爷北方家里挂的玉帐钩,把薄薄的云帐挽了,天上地下就都有点儿朦朦胧胧的迷糊。皇甫老爷和他的两个手下坐在船上游河,看见岸边的桔黄灯光从雾里透过来,一闪一闪的,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点背脊发凉。

  皇甫老爷有点害怕地说:“我们回去。”

  船工应一声,拔篙欲回。

  正这当儿,矮个子的那个觉着有风扑船头来,“老爷小心!”喝一声,一把把老爷身子按了下去,飞过来的东西“噗”的一声扎进老爷身后船篷的木帮,尖尖细细,是枝弩箭,力道大得紧,把船篷的木帮钻出个大洞来。高个子的那个喊一声“恕小的冒犯”,还没等皇甫回过神来,一弯腰已经把老爷背在背上,脚在船板上一跺,人象大鸟一样飞起来。船家看见这大个子象鸬鹚似的在水面上拍两拍,眨眼就飞到岸上去了,另一个看样子也要飞,急了,叫道:“船钱还没给呢!”伸手去抓那个没走的,一抓没抓到,手里多了件东西,收回来一看,银子一小锭,船家就傻了眼——大发利是呢!再抬头,是高的矮的一个两个三个都不见了。

  船家纳闷:人说起雾的晚上有鬼夜行,难不成包船的是妖怪?

  落到岸上的三个人的身影还真象足了鬼魅,在雾中飘来闪去,瞬间到了桥头,桥上有黑影四平八稳地坐着,似一老翁在钓鱼,背着皇甫老爷跑的两个人对视一下,矮的那个忽然拔地而起,手里提的刀向那渔翁砍去,高的那个凭着矮的那个身形挡一挡,已背着老爷从二人身边掠过了桥。

  渔翁看见刀砍过来了,惊叫一声,矮个一刀砍下去,见渔翁向前一栽,直向桥下栽去,心中吃了一惊:难道真是个普通人?但普通的渔翁又怎么不在船上却在桥上钓鱼呢?正惊愕中,忽听背后风响,一尖物直向背上插来,要躲已不及,忙向侧边一倒,只觉后肩一阵剧痛,一把细细的竹匕直插得几没至柄。原来那渔翁落下之时早用钓钱钩住桥栏,借着对手发楞的那瞬间,借着钓钱的拉力从桥洞荡过,迅速从后面攻来。

  “高原!”背着老爷的那个听见背后的闷哼,吃一惊,停下脚步。

  矮个子的那个身形摇一摇,向后一刀削过去,逼开渔翁,叫道:“李久,你先带老爷走,我随后赶去。”李久听见声音似无大碍,也不回头相助,继续奋足疾奔。

  过桥拐入一条小巷,雾气越发浓,李久听见身后一声弦响,跺脚跃起半丈,一枝弩箭擦着鞋底飞过去,李久心中暗叫不好,这窄巷两边尽是关了门的木板房,左右并无退步,若是前面再来一个人堵着,要逃就难了。看那个渔人的招式和这暗箭的来势,来袭之人显是做惯了刺杀的行当,绝非泛泛之辈,再有来袭者,本事当不在这二人之下。

  前面“梆”的一声更响,挑着灯笼的更夫佝偻着背出现在雾那边,一步步向这边走,后面的脚步声“沙沙”的,不紧不慢,李久躲在两家木屋中间的缝里,向后看看,看见一个猎户模样的人拿着弩箭不慌不忙朝这边走。

  皇甫老爷吓得一声都不敢吭,李久看看前后的人越来越近了,顺手揭开缝缝里的一个大鸡笼,把皇甫老爷塞进去,鸡笼是空的,有股子鸡屎的臭气,老爷是个聪明人,一声也没吭地忍了。李久顺手把老爷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另一个空鸡笼子上,往背上一背,顺着街边的木板门就溜了出去。

  没走几步给那一前一后的人看见,打更的走过来,李久背着鸡笼走过去,后面的猎户加快了步子跟上来,李久埋着头走,走过更夫身边时,突然飞起一脚向更夫踢过去。那更夫向下一趴,躲过这一腿,李久已经掠过他身边,背着背上一个厚厚的东西跑向雾中。

  李久这身功夫,数轻功最好,撒腿跑起来,这世上能赶上他的人还真不多。

  更夫和猎户也不急,相互间连招呼一声都不用,使个眼色,一前一后追了过去,皇甫老爷从鸡笼的缝缝里向外看得一清二楚,心想,哦,原来他们是认得的。

  眨眼的功夫小巷里就清清静静了,皇甫一时间犯了难——是出去好呢还是等李久他们回来?这一会儿功夫来了三个刺客,谁知道这会儿出去会不会招来第四个?

  蹲一会儿功夫,皇甫的脚蹲麻了,于是伸伸腿。

  鸡笼只有那么大,一伸腿就顶得乱晃,皇甫一个重心不稳,便从鸡笼里摔了出来。“叭!”的一声,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得很远,皇甫心惊胆战地站起来,弯下腰摸摸,发现鸡笼子已经被踹烂了,看来是不走也不行,那就赶快走吧。

  可往哪儿走呢?客栈那边是肯定不能回去的,傻子也知道他们被人盯住了,要不去县衙?好歹也是个官府的地儿,保一方平安怎么也该是他们的事儿吧?

  皇甫左右打量打量,可就是分不清自己站在这镇上的哪条街上,该往东呢还是该往西?要不,先往来路回去吧,不管怎么说,李久他们走的是另一边,还是这边安全些。

  皇甫一出巷子就发现自己站在镇中的小河边,想想县衙在河边的某一处,沿着河走总会到的,也就顺着走了下去,越走就越奇怪——依这两日的情况,这个时辰镇上的饭馆茶社应该还是热闹的,怎么这么半天就遇不着一个人呢?

  好一阵子之后皇甫才知道,他走反了,再这么走下去可就得出镇。

  叹口气,回头向来路走。

  一个胖大的和尚突然出现在面前,笑得跟弥勒似的,腼着肥大的肚子。

  皇甫有点害怕,害怕归害怕,想一想还是上去客气地问:“师父可知道县衙怎么走?”

  和尚双手合着十,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县衙洒家不知道在哪里,另一条路洒家却是可以引的。”

  “敢问引向哪里?”

  “黄泉。”

  忽然之间平地里起了一阵腥风,风里伸过来一双通红肥厚的肉掌,直拍向皇甫的胸口。皇甫大惊,向后退,后面的青石板路铺得不平,一块石板的边缘突出来,皇甫一跤绊下去,脑袋砰的撞在石板路上,就那么晕了过去。

  世上总有一些人特别幸运,死到临头也能迷迷糊糊地撑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皇甫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赤掌的和尚诧异地收回双手,看向眼前空无一人的青石板路,路的尽头隐在雾中,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世上敢直接去接他双掌的人不多,接了双掌还能活下来的人更少。那个青衣的后生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和尚想,活腻歪了?

  和尚的肚子大大的,蹲下来的时候不免吃力,他慢慢的歪下身子,从袈裟里掏出火绒点着,琢磨面前的青石板路。

  路边上有几滴鲜血,刚洒下的,再远点就没有了。

  和尚很满意,如果让对手一点儿亏都不吃就劫了猎物走,这以后还怎么混呢?

  和尚站起来收了火绒,拔足就追,这镇上的路并不多,他不信追不上那青衣的后生!

  看着胖和尚的背影以难以置信的灵活晃进雾色里,河岸下边爬出个人来,背上还负着一个,正是那从和尚手里抢了人走的青衣后生,后生悄没声地爬上岸来,飞快地横过青石板路,折进路边木板房间的窄道。

  从窄道一出来就是另一番天地,这边是镇上屋子正面对的街了,这会儿夜深,除了从戏社酒楼里散场出来的客就没什么人,可到底是主街,两边透过来的灯火明亮,雾气也就不那么遮人眼。

  这样的地方,不是逃命的好去处,那些刺客们一时还想不到要过来。

  走两步,青衣后生咳一声,有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低低骂一句:“臭和尚,果然厉害!”

  这一咳一骂走了点神,对面雾里走出来一个人竟没防着,后生回过神来心中一凛,抬头看过去正与那人眼光对住,一时间两人都吃了一惊。

  “裴公子?”

  “金枝?”

  金枝一只手里拿着个纸包,装了炒熟的黄豆,另一只手正拿了豆子往嘴里送,一眼瞅着面前的人,那手就顿住,再也送不进去。

  裴公子见金枝怀里还搂着一匹淡红色的绸布,想是去戏社瞅戏前买的,这会儿散了戏出来,便要带回客栈去。

  四集镇的绸布,原也和戏一样,是四方有名的。

  “谁把你打成这样?”金枝把黄豆装进怀中,过来搀住裴公子。

  “一个和尚。”裴公子笑,一只手稳住背上的人,另一手空出来抹抹嘴角的血沫子。

  金枝皱眉看看裴公子背上的人,“这便是你这次接的买卖么?莫非这老儿有特别厉害的仇家?”

  裴公子只笑不答。

  金枝看看裴公子身后,“可有追来?”她问。

  “想来正在找我们,”裴公子点头,“金枝,你可记得镇外我家的别庄所在之处?”

  “记得。”

  裴公子舒一口气:“那末,可否请你送这个人过去?我家管家一见便知。”

  金枝看看裴公子,看看他背上的人,“你要留在此处抵抗追兵么?”

  裴公子点头:“刺客不止一个,我若背他逃走,只怕应付不及。”

  金枝疑道:“这笔生意竟如此重要?你要为这老儿拼命么?”

  裴公子道:“若是能保住这个人,我死上十次也是心甘的。”

  金枝吃一惊,打量裴公子,见他眼神十分的坚决,叹口气道:“那末,我来挡人,你带他走。”

  裴公子楞住。

  “我一个女子,怎么能背这么一个男人逃走?我虽记得你别庄的位置,路却不熟。”金枝道,“何况你这个样子,还能打架么?”

  “金枝……”

  “我的命我自会爱惜,若只是阻得一阻,想必是没有什么难处的。”金枝道,“我先送你出镇。”

  裴公子不挪脚步。

  金枝见了,笑笑,“我虽不知道这人为何如此重要,但你愿以命相护的人,必然不可以随便死去。”

  “你只可阻人,千万不可硬拼,若是见势不妙,立刻便要逃走。”裴公子道。

  “这个自然。”金枝点头,“若不逃走被打败了,师父知道也必不饶我。”

  两人一前一后往镇外奔,裴公子走两步,回头看,见金枝正一尺尺将手中淡红绸布从卷芯上拆开。感觉裴公子回头,金枝抬头看过来,口中淡淡道,“你不要回头,直管往前走,后面有我呢。”

  裴公子听了这话眼眶忽然就有些发酸,又怕金枝瞧见什么不对,忙回头向镇外奔去。

  不多时到了镇外河边,金枝住了脚:“我在这里等人,你先走罢。”

  裴公子叮嘱:“不管有无阻住,不可硬拼。”

  “我并不是个玩命的人,可放心。”金枝道,一边将手中长绸垂入水中。

  “好料子。”裴公子赞道,他家几世做着绸缎庄的生意,那料子的好坏是一眼瞧得出来的。

  金枝只笑不答。

  “这缎子怕是保不住,事成后请到别庄来,我定当赔你几匹好缎。”

  “那便说定了。”金枝道。

  裴公子背着人向黑暗的雾气中走两步,又回过身来。

  “金枝,对不住,竟把你卷进来……”

  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