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门 作者:彭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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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门 作者:彭学军-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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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陶丽丽一听,转身就往厕所里钻。肖老师一把拉住她,好声好气地哄着:“丽丽,你没有尿,你就是太紧张了,别怕,你能唱好的。”
  “不、不行,我……我害怕,我要尿尿,我、我要拉到裤子上了……”陶丽丽说话都不连贯了,边说边蹲了下去,好像真的急得不得了啦。
  肖老师弯腰用双臂环住陶丽丽,想把她抱起来,可肖老师马上沮丧地惊叫道:“天哪,你在发抖哦。”
  “不行了,我真的要拉了!”陶丽丽突然腾地站起来,心急火燎地又冲进厕所里去了。
  肖老师望着她的背影,傻了一般呆在那里。
  我看看肖老师,又看看青榴,一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我来不及细想,冲动地叫道:“肖老师。”
  肖老师回过头,她几乎忘了我们俩。
  “让青榴去,青榴能唱。”她万分惊讶地听见我这样说。
  青榴没想到我会说这个,肖老师也像是没听懂似的,两人都不解地望着我。我笃定地说:“是真的,青榴唱得比陶丽丽还好,我听过的,肖老师,让青榴去。”
  “你听过?”肖老师不相信地望着我。
  “嗯,我听过,你教的歌她都学会了。”
  “不,不,我……”青榴一边拼命地摇头,一边往旁边溜。
  肖老师一把抓住她,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然后看定她,犹豫着、思忖着。最后,决绝而又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青榴去唱!”
  “可是,我……”青榴挣扎着。
  肖老师扳住她的双肩,美目如星,在夜色中闪着恳切的光,她声音低沉地说:“求你,去唱,没有时间了!”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青榴朝后台跑去……
  上个节目刚结束,主持人正在报我们班的表演唱。
  在后台候场的同学看见青榴代替了陶丽丽就像见到恐龙一样吃惊———闭着眼睛抓一个也比青榴强哦!肖老师也没时间和大家解释,只简短地说了两句,要求大家不要受影响,好好表演,为班集体争光。
  不可能有时间给青榴化妆了,只拖延了两分钟,把我身上的一件云婆婆织的粉红色的毛衣脱下来给她换上,大幕就拉开了。
  其他同学边唱边跳着出场了,唱了一段后才是青榴出场。
  肖老师压低声音对她说:“你就站在右边的话筒边唱,什么都别管,把歌唱完了就是好的。”说完,把青榴轻轻一推,脸上是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听天由命的神情。
  本来应该是陶丽丽舞蹈着出场的,现在青榴只能直直地走到话筒前。
  她一露面,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全场静了几秒钟,然后一阵骚乱,有的人甚至站起来指指点点的。
  我替青榴捏了把汗,肖老师则干脆闭上眼睛。
  我觉得好像过了比一节课还要长的时间,歌声终于响起来了:
  小背篓,圆溜溜
  歌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多少次外婆家里哟烧呀糍粑哟
  多少次听唱山歌哟在呀桥头哟
  多少次睡在背篓里尿湿了妈妈的背
  多少次爬出背篓来我光着脚丫走
  哟啊啊———哟啊啊
  童年的岁月难忘妈妈的小背篓
  …………
  虽然我听过青榴的歌,知道她唱得有多好,但青榴的歌声还是给了我大大的惊喜。以前在阁楼上,怕人听见,青榴不敢放开了唱,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她就是要唱给所有的人听———她终于可以唱给所有的人听了。 
  后来,青榴告诉我,刚上台时,看见下面那么多人,黑压压的一片,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特别是有人起哄时,她差点要跑回去了———干吗要站在这里丢人哦,是陶丽丽的事,又不是我的事……
  可就在这时,跳舞的同学停下来了,伴奏响了起来,青榴知道,该她唱了。
  这一刻,她竟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她的眼睛不再看观众,而是平视前方,直看到礼堂的最后。那里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嘈杂声也像潮水一样骤然退去,四周一片寂静。青榴又感觉是到了阁楼上,昏暗的、只有她和我的阁楼上,她也像在阁楼上那样自如了。
  第一句歌声传出来时,青榴有点慌乱,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经麦克风传播出来后变得那么悦耳,那么动听,一时竟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唱的。但很快,她就沉浸其中了……
  下面的同学也渐渐安静下来,人人敛声静气,只有青榴甜美欢快的歌声在耳畔萦绕。
  就连台上跳舞的同学也停了下来。因为按原来排练的,是陶丽丽唱一段,大家唱一段,边唱还要边比画动作。青榴没参加排练,她不知道这些,她就一径唱下去。这样,她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干脆停下来,傻傻地站着听青榴唱。
  而站在我身边的肖老师,当青榴的第一句歌声出口时,突然把眼睛睁得很大,一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青榴……
  青榴终于唱完了,礼堂里很静,静得像一个人也没有。青榴的歌声如一张巨大的魔网,把大家都收得不见了。
  这时,舞台的侧面传来了几声清亮的掌声。
  是我,我是不会忘记为青榴鼓掌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于是,掌声响起来了,热烈地,铺天盖地。我的掌声就如一线涓涓细流,引来了波浪翻滚的涛涛洪水……
  青榴被洪水淹没了,她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洪水退了之后,我听见后台有谁问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呀?”
  “青榴,”肖老师扭头回答道,然后又冲着台下激动地、大声地说,“她叫青榴!”
  “噢,青榴!”台下有人叫了起来。
  “青榴!”“青榴!”纷纷有人跟着叫。
  慢慢地,所有的“青榴”都和上了节拍,全场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音节:
  “青、榴!”
  “青、榴!”
  …………
  青榴像是被这巨大的声浪吓住了,木头一样站在台上一动也不动。
  我急了,跺着脚叫她,青榴才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要给观众还礼,一转身就跑进了后台。
  肖老师一把揽住了她,把她搂在胸前,一个劲儿地说:“唱得太好了,没想到,真没想到……”
  所有同学都瞪直了眼。肖老师、这么好看的肖老师如此爱怜、如此热烈地搂着青榴,兔子嘴巴的青榴。
  我站在一旁笑得好开心,笑得鼻子都酸酸的了。 
8。 城墙上的阳光
  阳光黄灿灿的,如蜂蜜一般。伸出舌头,似能舔到一丝丝的甜味。这个冬天,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美好的阳光,这样的阳光照耀着我和青榴,让我们觉得每天每天都那么值得期盼。
  青榴说,她家很好找,走到街口一眼望过去,有朱红腰门的那家就是。
  星期天,第一次去她家玩,依了她的话,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她家。
  “你家的腰门好漂亮。”我早已知道了腰门的含义,它与妖精无关,是“腰门”而不是“妖门”。
  “当然,我爸做的呢。”青榴得意地说。
  青榴说,她爸在一家木器厂做工,她家腰门是他爸自己做的。青榴小的时候腰门很矮,现在她长高了许多,她爸就又换了两扇。腰门做得很精致,上框有着流畅的弧形,依着弧度装了短短的栅栏,门沿还雕了一圈藤萝一样的细巧的花纹,漆成醒目又不俗艳的朱红色———我敢说,这是全城最漂亮的腰门。
  听到我的喊声,青榴的头从腰门里探了出来。她的脸红扑扑的,像是被腰门的颜色映红的。她这样扶在腰门上,好似挺立着的一株生机勃勃的小树。
  青榴家的门前有一段古城墙,据说是明朝时建的,好几百年了。下半部是红砂石的基脚,上半部以青砖砌成,因此,城基虽还很牢固,但上面的部分残损已经很严重了,这里坍一段墙,那里缺几块砖,远看像卧着的伤痕累累的巨龙。
  城墙的一端连着一座巍峨的城门。这个小城四座城门:东门叫“升恒”,南门叫“静澜”,西门叫“阜城”,北门叫“璧辉”。现在只剩下东门和北门。好多年以前,城门外就是荒郊,后来,建了好多屋子,有了人烟,就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把城门端到城中间去了。
  因为这段城墙挡住了阳光,傍着城墙的这条石板路和住在这里的人家门前终日都是阴阴的,主妇们晒东西就只好爬到城墙上去。天气晴好的时候,这段古旧的城墙就会被披挂得花枝招展,透出了几分喧嚣与生气。
  尤其是像今天,接连阴雨了好几天,这会儿终于放晴了,衣哦被哦鞋哦辣椒哦干菜哦……晒满了城墙头。我和青榴把自己也晒了上去。
  已经是隆冬时节了,太阳薄薄的、暖暖的,照在身上如裹了一床轻软的棉被,好舒服。我和青榴在城墙上一蹦一跳地走着。
  远远地看见城楼高高地矗立着,青砖黑瓦,重檐翘角,在阳光下有着古堡一样的气势。我眯起眼睛看着,觉得它神秘而又巍峨。
  “去那上面玩玩吧。”我建议。
  “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个黑洞洞的枪眼,不好玩。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说完,青榴拉起我就跑。
  我们一路沿着河边跑,跑到了城边上,青榴朝远处一指:“看那里。”
  远处的水面上横着一架桥———很特别的桥,没有桥墩,只用两根粗粗的钢索将桥面悬在空中,弯弯的,像一半巨大的括号。
  “那就是吊桥,我们去摇吊桥,很好玩的。”青榴说。
  可一开始,别说摇,连走都不敢走。桥面晃晃悠悠的,根本走不稳。而且,桥板的缝隙比我手指还粗,能看见匆匆流淌的河水,看得人心里慌慌的。不过,青榴牵着我的手走了几趟,情况就好多了。
  然后,我们开始跑。无论桥面晃得有多厉害,都不要停下来,不管不顾、拼死拼活地往前跑,边跑边兴奋地哇啦哇啦乱叫,一趟跑下来,觉得又刺激又有成就感。
  突然,青榴拉了我一下,朝旁边一努嘴,我扭头一看,是铜锣朝这边走来。
  铜锣也看见了我们,他好像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过来。
  我们站在桥头,背过身去,不看他。
  等他走到桥中间了,青榴说:“来,我们摇他。”
  然后,我们站在桥上,分开腿,同心协力,左右左右来回使劲蹬,桥就忽左忽右大弧度地摇晃起来。铜锣走得跌跌撞撞,一会儿扑向这边,一会儿又冲向那边,像喝醉了酒一样,要不是桥两边都有密密的麻绳护栏,准会摔到河里去。 
  看着铜锣的狼狈样,我和青榴摇得更起劲了,边摇还边齐齐地吼:
  摇摇摇
  摇吊桥
  吊桥稀巴烂
  摔成臭鸡蛋
  好不容易走到了对岸,铜锣站定后才破口大骂:“兔婆婆,敢晃老子,找死哦!”
  青榴正想还嘴,我拉了她一下说:“算了,别理他。”
  我们就在桥沿坐下来,把腿从麻绳的护栏间吊下去,惬意地晃着。铜锣骂了一阵觉得无趣,就走了。
  疯玩了一阵,都有点累了。我们用手臂环着麻绳护栏,把头靠在上面,一时都不说话。
  四周静静的,桥下的水无声地流淌。河水清极了,这么高的地方都能看见河里游来游去的鱼。
  “你说我的嘴真能治好吗?”突然,青榴扭过头来,问我,“我是说……变成和你的一样。”
  “变成……和我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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