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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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阳光-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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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缓缓地流着,桥静静地站着。我望定秦庾——几步开外的他忽然显得如此遥远。我忍不住叫他:    
    “秦庾!”    
    我大概叫得轻了,他没有听见,眼睛空空的在出神。他显得如此遥远。我忽然怕,怕离开这个地方。只有在这里,我们才在爱情故事的笼罩之中——不管这爱情故事有多少是真实的;只有在这里,河水才缓缓地流淌,始终不变。离开这里,我恐怕汽车开得太快,他就有力量挣脱我那小小的牵制。要不是站在这里……河水还在流着,太阳里烘焙的花香熏迷糊了我的眼睛。我提高了声音叫他:    
    “秦庾!”    
    我泪水涟涟。    
    他回头看我的眼神,分明已是夕阳无限好了。他笑笑说:    
    “不早了。我们得去赶车。”    
    车比早晨那班拥挤得多,座位都满了。我和秦庾还是前后座。半路上上来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熟睡的婴儿。秦庾凑到我近旁悄悄说:    
    “我们让个座位给他们吧。”    
    年轻夫妇千恩万谢地坐了我们让出来的座位。我们两个并排站在车窗前面。我又看到那些来时的小树、农田、狗和山羊,晃着过去了。我不知,到什么时候可以再次看见它们。    
    秦庾轻声地问:“我奶奶那里,好不好?”    
    没来得及回答,我的手猛地被人握住了。我心好像悠了一下,眼皮只轻轻地眨一眨。我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去看手,也没有说话,只用手指头去感觉那只手——那只手骨节很突出。我知道,秦庾的手有着很突出的骨节。    
    车平稳地行驶着。他轻声说:“站稳了,别摔跤。”    
    我微笑了:“你也一样。”


第二章 王海燕王海燕(6)

    听到秦庾被处分的事情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被处分是为了期中考试作弊——期中考试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怎么拖到现在才处理?我记得那是上午第二节课之前的眼保健操时间,喇叭里出人意料地响起了政教处刘老师的声音,说:    
    “今天的眼保健操暂停。宣读对两位学生的处分决定。”    
    原本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同桌心不在焉地理着铅笔盒,说:“又有人倒霉了。”我应和她一声,心里还饶有趣味地想到,秦庾有一回提到过这个喇叭里的刘老师,第一句话就是,“那个青春期的老师,听他的声音,连变声期都没过。”在我想着这句挖苦话笑起来时,我突然听见了秦庾的名字,从喇叭里、从青春期的刘老师口中,冒出来。    
    秦庾!    
    他因为在期中考试的化学科目中与一个叫什么樊斌的人传递答案而受到警告处分。期中考试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现在,期末考试、会考、高考都近了,而他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居然连关于作弊的一个字也没有告诉我!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想到的全是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教室里只安静了那么一会儿,听完青春期的刘老师宣读处分决定,大家马上闹起来,纷纷议论着这两个倒霉蛋。后座的周扬嘀嘀咕咕地:“高三,都久经沙场了,又不是第一次听到人家受处分,干吗都那么紧张?”坐得隔他一个走廊的王春建应答道:“有点怜悯心好不好?后边那小子,是做好事,给人家看答案,倒霉被抓到,太惨啦。”大家都是高三,怜悯心也还有的。只不过这怜悯心不善于长久地敞开,光是像个蚌那样,小心翼翼张开一条缝,又飞也似的合紧了,这一合,又不知到何年何月才张开。议论纷纷只持续了约莫三十秒,大家刚停下,就各干各的,各不相扰地等老师来。即便三十秒的放肆,也让人觉得像犯了罪。    
    我呆呆地坐着,一个劲地想: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刚一下课,我就直奔行政楼。半路上碰到刘老师,手里拿着杯茶,挺悠闲地走过来。我连忙叫住他。他笑眯眯地站定,问我:“王海燕,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啊?”唉,要是换了平时,我听了他那个尖锐而自负的声音,再想到秦庾的玩笑话,一准笑出声来——这种事发生得相当频繁,以至于他挺自负地得出个结论,说我看见他就特别高兴。    
    我心急火燎地问他:“刘老师,刚才你在广播里说受警告处分的,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樊斌,一个叫秦庾——怎么,你认识他们吗?”    
    “是高二(3)班的秦庾吗?”    
    “是啊。”    
    我突然不知怎么问下去。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后的天边——天边,一朵小个子云被大个子的云吞噬了。    
    “刘老师,”不管怎么样,我还得想办法继续下去,“这件事是您办的吗?”    
    “是啊。”他说完,悠闲地啜了口茶。    
    “刘老师,会不会搞错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自己承认的,还写了检讨书。你认识他们吗?”    
    我看着那朵小个子云再也没有从大个子云里出来——天气不怎么好,有点阴沉沉的。    
    听见他问,我支吾道:“有一点。我打听一下。没事了,刘老师你去忙吧。”    
    他又啜口茶,笑眯眯地说:“哦,王海燕,你被F大学提前录取,我还没祝贺你哪。祝贺你啦!不容易啊。”    
    我说着谢谢,不知不觉就如飞地走远了。    
    天真的不大好,放学之前也许要下雨——我带雨衣了吗?    
    我的朋友总说,我这人办起事来雷厉风行的,像那些电子游戏里的小人一样,两条腿从不停下,从这里直奔到那里,又从那里直奔到这里,奔波来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有时我并不胸有成竹,虽然我跑来跑去马不停蹄,但我心里是着急啊。听到秦庾被处分,而他又从没告诉过我,我真是急死了,当下又跑去找他。    
    站在他们班教室的门口,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沉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沉默。    
    “你究竟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觉得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我一定要哭了。    
    他依然沉默。    
    “你知道别人多为你担心吗?你……”    
    我没有说下去,上课铃声打断了我的话。那个铃就挂在秦庾他们教室的对面,响起来声音极其刺耳。我住了口。世界猛地被这一种刺耳的铃声占据,我从耳鼓到心尖,都在颤抖。    
    颤抖中,我看到秦庾原本一直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他望定我,脸部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怨愤扭曲得几乎变了形——他这种神情我以前从没看到过,我满耳的铃声,“铃铃铃铃铃铃”,我双手冰凉,从耳鼓到心尖都在颤抖——他张开嘴,说了一句什么话,每个字都咬牙切齿的。随后他转身跑回了教室。    
    铃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刚才被这可怕的铃声填满了,满得秦庾的一句话都挤不进来,现在却是纯粹的、可怕的空虚。天气是不好,天边的云又黑又重,好像立刻就会掉下来。这么安静——太安静了。我控制不住地想,秦庾到底说了什么?


第三章 秦庾秦庾(1)

    我忽然对一些从前不怕的事怕起来了。比如,怕碰到王海燕。再比如,怕回家。    
    家里永远有爸爸和妈妈。不知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他们近来心情比较好,反正他们最近对我特别和气,一会儿秦庾要不要这一会儿秦庾要不要那。他们对我和气当然好,不过他们这种和气——不知为什么——好像一种对待客人的客气。比如,我早上理理自己的床,妈妈会猛地窜过来说:“我来我来,你去上学吧。”这多怪,平常么,我的床总是我自己理,爸爸妈妈打从我七岁开始就竭力主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怎么到我这么大,反而反悔了呢?我就抢道:“不用不用,我来我来。”可妈妈居然说:“小孩子要听话,快去上学。”咦,平时我赖着不做家务,她才说我“不听话”,今天怎么反了?我没有办法——她是我妈,反常我也得忍着点——就去理书包、换鞋子。我站在门口系鞋带,妈妈又不舍得我走似的,问这问那,问我学校里怎么样、老师怎么样、同学怎么样、有没有测验……天晓得,最近我顶顶恨讲学校的事。我支支吾吾地说一点敷衍她,她却突然说:“咦,你怎么还不去上学?”不是她有事问我吗?我答应一声,要走,她又想到什么,又要问我了。这可真没完没了。再比如,我们一家人在饭桌前吃晚饭,总是我吃不下,他们两个胃口很好地扒饭,想把我在学校里的事情当成下饭小菜,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我这问我那,差不多连我们教室里有几把扫帚都想问问清楚,我快给他们那种友善的语气给逼疯啦。    
    我宁愿他们像过去一样,根本不管我的学习,由我自生自灭。爸爸看报纸,妈妈反对爸爸看报纸;妈妈看台湾言情片,爸爸反对妈妈看台湾言情片——我呢,我是最最模范的儿子,他们除了供我吃饱穿暖和零钱之外,半分心也不用操。    
    真的,我怀念过去那个家。我们家这种情况在同学里挺少见的。梁守谦差不多天天补课,他爸妈对他的每一次测验都了如指掌;赵鸥这个人名字听上去像物理单位“兆欧”,我们老说她能量超常,可像她这种能量超常的优等学生,还是要马不停蹄地学英语、学弹琴,连什么劳什子的无线电测像都学——我可上八辈子都没听说过;樊斌的爸爸跟学校的老师比叔叔阿姨还亲,可他每一次到学校里来看望那些亲切的老师,回去对自己儿子准比仇人还凶。我家不一样,我家里人大概有一种不关心下一代的传统——奶奶撇下爸爸一个人,住回老家去,爸妈又不爱多管束我。我正好乐得逍遥自在。依我看,爸妈那血淋淋的爱情也很不错。在他们那代人里,他们俩真是观念先进,结婚后过了那么多年两人生活(瞧,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没逼他们生孩子,一点也不关心);生下我之后,大概还想保持两人生活,正好我识相地做了个不用他们操心的孩子,所以他俩在医院里就相互递刀子,在家里就相互递盘子——一般妈妈反对爸爸看报纸,就是希望他到厨房里给她递油递醋、递碗递盆,过分的时候,居然还打发我下楼去买盐买糖、买葱买姜的,真是为老不尊——他们两个一个在单位里做下手,一个在家里做下手,两下一抵消,正好平等,结婚快二十年了,在我面前当一对道貌岸然的父母,在我背后当一对卿卿我我的恋人,社会角色扮演得又投入又到位。哈,我这个儿子,有他们两个当父母,实在是我最大的福气。    
    可惜,王海燕变得越来越烦人,他们两个像跟她串通好的,也变得越来越烦人。我担心他们别是听到了什么。不对,要是他们听到了什么,还会不来问我吗?处分可是大事。我到这个地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们了,我就怕他们像王海燕一样,满脸急死人的神情来问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那我真要吃不消了。不告诉就是不告诉,女孩子干吗事儿那么多,非要找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告诉她对我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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