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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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旅行-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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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服整齐地挂到衣架上,又展平上面的皱褶,我感到自己所不了解的部分是那样地大。    
    “这里和日本最大的不同,是阳光的强烈程度。这么耀眼,好像在接受清洗似的,脑袋要一片空白了。”裕志笑道,“待会儿我想散步去,行李整理完之后。”    
    “行。”我回答。    
    我几乎没带东西,马上得买点衣物,还要买些饮料放进空荡荡的冰箱,为此我独自出门去远处的一个小卖部。我沿着海滩一直走,一边看着强烈的阳光下光芒闪耀的大海。沙子跑进了凉鞋里,皮肤晒得火辣辣的,这都令我欣喜不已。在小卖部买完东西,我又累又渴,便又去隔壁的酒吧一个人喝了生啤。    
    大海始终荡漾着一种仿佛人为的湛蓝,天很高,许多不知名的白色鸟儿在翱翔。我眺望了一阵子这幅图景,然后沿着像是在小楼之间穿梭而成的绿意葱茏的小道,走回到裕志所在的房子。一路上,我闻着树叶的气味和潮水的气息,透过树木的间隙望着金光闪烁、耀眼夺目的大海。    
    走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酒有些上头,人有些犯困时,我从故乡小小的院子里解放出来,被从未见过的树林拥抱着,随口啍唱着老歌……突然,我强烈地体验到裕志不在身边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接着疯想道,我们果然已经是绝对不准分开了呀。    
    阳光下,这念头令我一阵晕眩。我在一个从前拴过锚的破旧不堪的泊船处坐下来,凝望着波涛平缓起伏,草坪上闷着的热气使我感觉很舒服。    
    各色各样的人大笑大闹着从我眼前走过,但他们的幸福感恐怕都不如此时的我来得强烈。    
    傍晚,我们决定去崖上看海豚。    
    我们沿着坡道向上走,在干草上长出的奇怪植物中间钻来钻去。天空就要暗下来,染上了微微的红晕,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海豚爱好者,都带着望远镜。这么多人并排站在崖边,顶着狂暴的海风齐齐望向大海,那场面仿佛电影中的一个场景。    
    当视野打开,从海角尖端看见大海时,我被那前所未见的壮观景象所压倒。悬崖又高又陡,下方巨大的岩石看起来就像小石子。眼前的大海也显得非常遥远。灰色的大海绵延至远方,三角形的海浪简直如同无数的岩石,一浪接一浪覆盖了海面。这番景象,令人不得不感叹人类的渺小。    
    我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人们手指的方向,不久终于看到了很多海豚。连绵不断的浪尖遮挡了视线,从波谷能看见它们小如小指尖的光滑脊背。仔细再看,发现数量很多很多。还看到几只一组成排跃出水面。只见它们排好队,瞅准时机就冲上浪尖。由于它们和倒映着晚霞的大海差不多一样灰蒙蒙,所以一时看不太真切,但是等眼睛慢慢适应后才发现,就连几乎已经看不见的遥远海面上,也有很多的海豚在嬉戏。    
    看上去就像宇宙的这整整一片海洋,漫无边际,大得令人毛骨悚然,广得恐怖,对海豚来说却是生活的空间。凉飕飕的风和干燥的黄土构成一道严酷的风景……我于是明白:海豚不仅仅只是像可爱的宠物,它们是生活在如此残酷的世界里的野生动物。    
    “不知道它们开不开心。”裕志说,“海浪看起来那么冷,又猛,换了我,待在里面吓得哪还有心思玩啊。”    
    “海豚就是以大海为家的呀。”    
    “住在那么严酷的地方,还有兴致跟什么人类玩耍,它们真是宽容的动物啊。也许在它们看来,人类这种生物,是没资格进入大海的吧。”    
    “感觉它们就像婴儿一样呢,对吧?”


第三部分 梦、树袋熊、夜晚的海第17节 岛、海豚、嬉戏(2)

    太阳沉得很快,四周的暮色一点点浓重起来。这里的夜晚来临得很是不可思议,犹如鲜红和深蓝交融的一团雾气迅速变浓。无数海豚的脊背和无数的灰色波浪越来越协调,越来越难以分辨。就那样,直到大海迅速接近黑色,四周的树木变成了剪影,我们一直在那里坐着,为这景色所倾倒。大海格外辽阔深远,看上去如同随风飘动的一幅巨布。大自然通过改变风景来慢慢地转动透明的指针。平常的那种时钟这里也有,它转动的速度和方法与我家院子里的完全相同,只不过规模巨大化了。    
    夜幕即将完全降临,夜色迅速浓重起来,把黄昏的暧昧裹进了黑暗中。气温转冷,四周的人们都已散去,我们也手拉着手踏上返回的坡道,途中在一家小超市,站着喝了两杯热的纸杯咖啡。    
    “你们是来看海豚的吗?”店里的阿姨问。    
    我笑着回答说是啊。如果我们能像阿姨眼中所见的那样,是一对单纯的年轻恋人,一起旅行、吵架、险些分手、就快结婚,那该多好啊。裕志笑嘻嘻地喝着咖啡。裕志的幸福是沉痛的。海上有很多大颗的星星,星光闪耀。    
    在岛上唯一一家餐馆吃过晚饭,因为怕踩到蛇,我们避开林边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白的沙滩上散步。沙粒隐隐反射出亮光,朦朦胧胧的,一切仿佛要浮起来了。    
    大海泛着黑光,喘息着,显得比白天更加咄咄逼人。    
    星星越来越多,许许多多道星光覆盖了天空,令人毛骨悚然。    
    我没有工作,没有特长,没有能使自己全情投入的爱好,什么都没有。裕志也老说觉得自己能同动物交谈……但是,无论对我们、对任何人,这个美丽的世界都一视同仁地敞开着,无论我们身处何地,自然都是慷慨的,我禁不住这样想道。    
    走得累了,坐下来,沙滩冷冰冰的。手埋进去,有一种干爽的触感。裕志看样子满脑子想着星星,此刻正仰望着头顶的天,瘦嶙嶙的喉结朝外突着。    
    涛声静静地回荡,静得可怕,海水缓缓地摇荡着,仿佛溶解过粉状物。    
    远处隐隐传来音乐声。    
    “你的大腿挺粗的呢,都陷沙里了。”裕志说。    
    “要你管!”    
    “能问你件事吗?”    
    “问吧。”    
    “前些时候私奔,你说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是什么梦?”    
    我决定稍稍隐去一些内容再对他说。只要裕志还在思念他的父亲,哪怕存在一点点那样的可能性,我就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他那个梦的全部内容。    
    “我梦见你死了。梦里出现一所从没见过的房子,里面有很多血。在那房子里面杀人放火都算不得什么,就算白天,人们的心所能见到的也都是黑暗,这样说吧,勉强说来就是白天的情人旅馆的氛围,把它熬干了,浓缩一千倍的感觉,就是那样一个地方。”    
    “哦。”裕志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道:“也许那个梦接近正梦呢。我告诉过你我爸已经死了,对吧。那个宗教组织被逼得走投无路,据说跟警方开始着手调查几宗谋杀案有关。我读高中的时候,在打工的地方,认识了好几个了解那种事的朋友,离开那里之后,偶尔也跟他们见见面。有一次应邀参加他们召开的派对,遇到一个人,据说他以前住在加利福尼亚,他的一个朋友就是那个宗教组织的成员。听了那人的讲述,我才知道他们干了非常可恶的事,那虽然是在我们私奔回来之后,但我终于真正明白了你制止我去美国的意义。在那个宗教组织里,教主是女人,而干部……就是我爸,还有其他一些人。教主和干部要在特殊的日子性交,有了孩子,就等婴儿出生后饿死他再由众人分食,他们认为死婴身上藏有一种特殊力量。”    
    “这是人做的事?不是蜜蜂,也不是鸟类?”我大惊失色道。但我想就算蜜蜂和鸟类也做不出这种事。    
    “据说教主岁数大了不能生孩子了,就由她女儿生。”    
    那么,梦中见到的一摊摊血也许不是裕志的,而是那些婴儿的,我想。    
    “我爸生的孩子只有我活着,所以我想,那边大约至少谈过一回召我入会的事。我爸似乎觉得见见我也不坏。于是发生各种各样的抗争,那时候派来的那个人可能想过牵制我,他好像说过,要是我看起来没什么野心,不妨游说一次试试。这些事现在已经不得而知,可我真的庆幸当时离家出走了。我一直想要亲眼看看那里的情形,所以也许会去一趟。不过还好没去。本来我们就没来往了,不是吗。总之我爸和他的同伙把好几个婴儿杀了吃了,这是千真万确的。我虽然不愿相信,但你做梦那晚恐惧的模样,还有那时候祭坛里找到的骨头,早让我的希望烟消云散了。那骨头其实并不属于我的兄弟,但我想,它多半是我爸妈一起参加那个宗教组织的时候,带回日本的东西。但是不管怎么说,那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婴儿,肯定是我在你们家高高兴兴地吃着饭的时候被杀了,被那些灵魂丑恶的人吞吃掉了。他迫不及待地出生了,却被肢解成一块块,血流满地。他饿着肚子,还没来得及真切地体会到降生人世的感觉,就死了。在这个世上,什么事情都可以同时发生,中间差距很大。因此,那些死去的生命会被认为是神圣的,会被那样处理,一定是。所以我那时要把它当成死去的兄弟安葬。我和他们虽然是同根生,虽然没被神圣化,却也没被吃掉,还在日本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    
    我回想起那个梦中的那栋黑漆漆的房子,里面阴森恐怖的气息,那是人类经历不道德的兴奋后留下的一种气息。    
    “他们那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说是可以获得特殊力量。据说这样在另外一个世界,在死后的世界,也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告诉我的那家伙说,据他所知,这个教派最恐怖,但在那边类似的宗教各处都有。我刺激过头,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些人真是愚蠢透顶。”    
    “这种愚蠢的事,他们却极认真地做。想到我的身体中也流着这种人的血,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我只能说不知道。”我回答。    
    我当真以一种窥探深浅叵测的黑暗的感觉作出思考,想那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接着问他:“你母亲是怎样的人?”    
    “不知道,不过她好像会不停地换宗教,现在肯定加入哪里的其他宗教组织了。我只能求老天让她至少不要当那种头号傻瓜。”    
    “只能这样了。”    
    一线之差,裕志竟能从那奇妙的命运中逃脱出来,我觉得不可思议。假如他父母把还是婴儿的他带了过去?假如成人后的裕志去了那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假如他被逼吃了拌在平常晚餐中的人肉?以他的感受性来说,一定无法维持常态吧。


第三部分 梦、树袋熊、夜晚的海第18节 岛、海豚、嬉戏(3)

    而且,说不定我们培育的东西比我们所想的更加伟大,我想。我们从想要了解对方全部的念头都没有,逐渐到能睡前聊聊天,到能对彼此大半的缺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容以爱。在我和裕志身上,因此从来不曾萌生变成自己以外的东西的、类似憧憬的念头,尽管电视、杂志、广播以及朋友们都要我们变,要我们变得更好。    
    “你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却没有受影响,真是幸运。”我说。    
    “我打心底里这样想。何况事到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对那些事念念不忘也无济于事。就算知道事实真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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