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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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6期-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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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去守她。他告诉她,他是专门为她而来的,他本来可以被派到另一个更好的城市去,可是他坚决要求来到这里,只因为这里有她。 
  李默的心跳得很厉害,她明知故问: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吗? 
  李默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话,他们那天说得太多了,天上地下,东西南北,而且多数时候是他在说,她在听。 
  你说,这世界看上去很热闹,其实比冰山还要糟糕。 
  那是歌词。 
  可你不是唱出来的,你是说出来的,而且是对我一个人说出来的,我不能没有其他的想法。 
  没过多久,天就黑下来了。伍爱国说信不信,我的嗓子也是不错的。他说他喜欢齐秦的歌,喜欢他的《大约在冬季》。他说着就唱了起来,他的嗓子真的很不错,李默说你这水平都可以进我们艺术团了。伍爱国被鼓励之后,唱得更起劲了,李默当然也不甘示弱,两人就像赛歌似的,你一首我一首地唱下去。夜晚的公园里悄无一人,李默从没觉得夜色有这么美,一棵树,一株草,一块石头,无不脱尽凡胎,风姿绰约,饶有深意。月亮慢慢升上来了,烈士公园仿佛仙山楼阁,停泊在乳白的夜雾当中。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呀呀呀/爬上来。他忘情地唱着,两眼始终盯着李默的眼睛,看上去像在向她深情倾诉。李默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看到他的眼睛里融进了月光,融进了夜雾,她突然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伍爱国没有被她的眼泪所干扰,他一边继续唱着,一边抬手擦去了她的眼泪。这一次,她真的哭了起来。伍爱国不再唱了,他说,有些歌曲的确让人感伤。她觉得他真聪明,既表现出了他的体贴,又没让她觉得难为情。他拉过她的手,捏着,揉着,猛地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努力克制着心跳,她还从来没有摸过一个男人的脸,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的手压着它。她的手指碰上了他的胡茬,尖硬,有力,却又温暖,奇异,她在心里惊叫了一声,一种新鲜而又刺激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她强作镇定地笑着,人却像夜雾一样地化了开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伍爱国总是在下班后带她去兜风,他们逛遍了周边的每一条大路,每一条河岸,每一座山梁,他们停下摩托车,不是燃起一堆野火做烧烤,就是即兴高唱,凡是他们能够想起来的歌曲,他们统统都要找出来,一遍一遍地翻唱,他们用京剧的唱腔有板有眼地唱流行歌曲,又把所有的民歌唱出美声的腔调,唱着唱着,两个人就笑得气喘吁吁,东倒西歪。伍爱国说,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李默也说,从来没有笑过这么多。 
  那段时间李默经常失眠,无论醒着还是睡着,耳朵里总是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音,还有他的歌声,连他换气的声音都犹然在耳。她坐在食堂里,满满一盒饭吃光了却不知吃了些什么,躺在集体宿舍的床上,两眼紧闭,心跳如鼓,随处可见的爱国两个字也变得非同寻常起来,仿佛他的眼睛就躲在那两个字后面,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与此同时,同宿舍演员们的行踪也变得神秘起来,她们经常莫名其妙地失踪半天一天,后半夜总有人咔啦咔啦地转动门锁,带着极力掩饰的兴奋一声不吭地爬上床。李默知道她们都开始偷偷约会了,不管是结了婚的,还是没结婚的。有时,碰巧她们都没有出去,就躺在床上瞎聊,有意无意地泄露彼此的一些秘密。李默躺在蚊帐里,闭着眼睛听她们的嬉闹,开始生出一点寂寞孤独之感。她也是有了秘密的,但她不能说出来,尽管她很想说出来。她知道他们不能张扬,他跟厂里有业务关系,每天都要到厂里来报到,而且他是结过婚的。还有一点,当地人把伍爱国这种人称作“采狗(购)子”,只要一提起“采狗子”,人们马上就会想到油腔滑调,拈花惹草,以及不清不楚的经济状况。尽管李默确信伍爱国是个例外,但她还是没有把握人家会不会像她那样想。 
  她们到底还是说到李默身上来了。李默,别装睡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跟那个姓伍的家伙怎么回事?我有两次看见你坐在他的摩托车上。 
  李默说,搭搭他的顺风车怎么啦? 
  李默,千万别上采狗子的当,采狗子是最坏的,当着你的面甜言蜜语,过两天屁股一拍就走人,回头就装着不认识你。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上过采狗子的当?李默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这就是生活经验,如果什么事情都要上当了才知道,那你这辈子就惨哕。 
  不过,那个采狗子的确长得很帅,很有味道,能和这种人来那么一段也不错呀,换了是我,我估计也会抵挡不住的。 
  你的局长干爹也是有点风度的,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李默不喜欢她们用这种语气来谈论她和伍爱国,她听不下去了,一掀被子跑了出去。伍爱国这几天不在家,他要回去几天。她独自站在夜色中,没有伍爱国的夜晚是多么寒伧而又无聊啊,她又想起了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忘情大笑的夜晚,如果他真是人们印象中的那种采狗子,他会那么单纯地跟她度过那些夜晚吗?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交往并没有突破拥抱的界限,说起来还是她先拥抱他的,在80迈的摩托车车速中,她一上车就不得不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背上。她在夜风中坐下来,望着轰鸣的车间房顶愣愣地出神,不一会,机器的声音就变成了摩托车突突的声音,她心里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有点疼,还想流泪,她突然很想他快点回来,她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他。 
  伍爱国终于回来了,按照惯例,在天色微暗的时刻,他在某个拐角处等着她。她老远就跑起来,跑过来就跳上车,紧紧地抱住他,一句话也不说。他说,今天我们不去郊外了,好吗?她在后面猫似的嗯了 
一声。 
  那天他似乎是有准备的,他在一间屋里低低地放起了音乐,点起了蜡烛,再关上所有的灯,拉着李默坐到另一间屋子里,还开了一瓶酒。幽暗的光线中,屋里的一切都浮了起来,她觉得她的身体也漂浮起来,像电影中的慢动作。她从没喝过酒,此刻却毫不犹豫地端起了酒杯,她觉得她此时什么都敢干,也什么都想干。两口下去,李默就有点昏昏然了。他拉起她,他们在低缓的音乐中跳起舞来。这跟在舞池里跳舞是完全不同的,他们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胸腹相贴。舞步没有了,两个粘在一起的身体缓缓摆动。她感到自己突然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他们就在这天同居了。 
  她将被子拉过头顶,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胸前,她不想见到光亮,也不想见到光亮下的自己。她觉得很奇怪,在此刻,在被子深处,她突然想起了她们说过的那些话:千万别上采狗子的当,采狗子是最坏的。 
  你肯定觉得我是个坏蛋吧?他把被子揭开一点,看着她的头顶说。 
  承认你是个坏蛋,等于承认我也是个坏女人。 
  一般来说总是这样,当一个好女人遇上一个坏男人时,她怎么也不肯承认他是坏男人,等她终于承认的时候,她也就变成一个坏女人了。 
  你的意思是,我终归是要变成坏女人的? 
  也就是说,你已经在心里把我看作一个坏男人了? 
  两人像练绕口令似地一直绕到半夜,伍爱国说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坏蛋,我对你这样完全是情不自禁,谁让你那天坐到我旁边来的呢?你要是不坐过来,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你,我们也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好像你倒有点后悔了似的。李默咕哝了一句。 
  哪里,对于情不自禁的事情,人又有什么办法呢?其实也没什么,人的一生总要经历几段感情的,对于你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个年龄,又在这样一个环境,你只能遇上我,别无选择,当然,也是最好的选择,你不觉得吗? 
  你是说除了你,再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我了?那可不一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再过几年你就会明白,有些事情真的是无法避免的。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一个男人结婚是无法避免的,结婚以后碰到更喜欢的女人也是无法避免的,因为结婚并不意味着那个男人的感官从此就不正常了,他还是以前那个人,他还是喜欢对他胃口的美人。 
  两人一直聊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天还没亮,他就推醒了她。他说,你是不是该走了?被别人看见了对你不太好。李默陡地一阵紧张,赶紧穿衣起床。 
  从此,李默要么很晚了才赶回去,要么第二天天亮前起床,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地下的关系。他诚恳地说我离婚有难度,这辈子都别想,所以我得为你着想。她有点生气,说谁要你离婚?你离不离婚跟我有什么相干?实际上,她被他的坦诚感动了,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和他结婚的事情,她觉得结婚这回事离她还很远,远得无法想象。她一边狠狠地抢白他,一边却把他抱得更紧,更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现在,她不再对那些半夜响起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感到恼火了,她也成了她们中的一员。有那么几次,她比她们回来得更晚,对她们的追问,她只是轻轻一笑,说,和几个朋友玩得晚了点。她们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家彼此彼此。可她认为,她跟她们是不一样的,她遇到的是爱情,而她们遇到的不过是一种利益关系。她们越来越有钱了,越来越有靠山了,有人认了有权有势的干爹,急着跳到更好的单位去,有人扔掉了在车间干活的男朋友,另择高枝。她很鄙视这种做法,她在心里发誓,她怎么都不会向她们透露她的秘密,即使她们猜到了她也不会承认,她觉得稍微透露一点风声,她的爱情就会受到攻击,就会在人们嘴里变得丑陋无比,她很清楚,她的爱情是一株只能开在夜晚的花,有点像昙花。 
  可她喜爱这株开在夜晚的昙花,她一看到他就魂飞天外,忘乎所以,就算他是个坏人,她也不准备放弃他了,何况他从不隐瞒他的坏,他甚至说,李默,你不能跟我继续好下去了,时间越长,对你越不公平,我不想毁掉你后半生的幸福。 
  笑话,我的幸福握在自己手里,是你伍爱国说毁就能毁掉的么? 
  你不懂,幸福就是记忆,我们现在相爱有多深,对你将来的伤害就有多大。 
  你就别吹了吧。 
  他望着她笑。 
  有一次,他们告别的时间长了点,她误了演出。面对团长的责问,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团长盯着她手上的金手链,说无组织无纪律!才工作几天就穿金戴银,年纪轻轻的,要懂得自尊自爱。领导说完,就很鄙视地丢下她走了。她哭了起来。领导说中了她的要害。 
  对于他的礼物,她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她家是很穷的,她努力过着简朴的生活,在简朴中营造廉价的个人风格,她从来不买装饰品。他第一次就送给了她金手链,她被精细的光芒晃得心里一跳,他用力捉住她拼命躲藏的手,细心地给她戴上,冰凉的链条触上她的皮肤,被疼惜被宠爱的感觉刹时传遍全身,她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感觉,再也舍不得摘下来了。后来,他又陆陆续续送给了她一些礼物,衣服,手表,皮鞋,化妆品,她迅速武装起来。宿舍里的人开始是惊羡,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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