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晴雯-双飞-梁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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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晴雯-双飞-梁祝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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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这个不祥之人扫地出门。扭过头去看向窗外,不忍视那满室的红。满室的
珠光宝气,掩映在一片大红之中,更显得格外刺目。那红,就如同她心上流淌
的血一般,令她痛彻心扉。

 她的房间被布置得比往日奢华百倍。琉璃垂灯,五色云母屏风,氤氲似的紫
纱云气帐,珍奇的古玩玉器,名家墨宝……凡事能想到的,都会在此处见到。
这些年来,她的绣楼一向如同冷宫一般,物质上父亲虽然从未薄待过她,但如
此之多的奇珍异宝,她还是头一遭见到。就连‘一向刻薄、并不待见她的腾氏
这次也没有对此有任何的异议或是不满。祝英台嘲讽地扯动嘴角,想来是因为
日后的荣华富贵全要因她而来的原故吧。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她出阁的日子了,祝英台狠狠地咬唇,不理会嘴角慢慢渗
出的血丝。明日,她便要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与他同床共枕!想到马文才那
副油头粉面的样子,祝英台不由一阵作呕。对于父亲甚至于是整个祝家来说,
能与太守府结亲,这是何等荣耀之事!但却没有人理会过她的感受。风尘女子
尚且有选择恩客的权力,而她,竟然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如果不答应,梁山
伯便会被生生地打死在她面前!她知道她是不祥的。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手
中的断掌之纹,便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曾经,她怨恨过命运的不公;曾经,
她为自己的未来争取过。然而,那—刻,她屈服了:那一刻,她颤抖着,把自
己以后的命运押上了赌台。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赌注,但她已别无
选择。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就让她这个不祥之人来赎罪吧。
至少,他会活着……

 多久不曾再抚过琴了,她不知道。记忆中,上一次抚琴,好像是弹给他听吧?
一抹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笑意漾入她的眼底。玉指轻挑,清冽的琴音直上九天,
婉转回旋。一阵接着一阵的高亢琴音,音阶扶摇直上,响彻云霄,久久徘徊在
碧落苍穹之间。

 银心站在绣楼外,静静听着楼中传来的琴声。小姐的琴从未如此激越过,好
似殷切地想要诉说什么,一声声,一弦弦,感天动地,催人泪下。她知道小姐
的心思,也很同情这个从小就服伺且待她亲如姐妹的小姐,但她只是个下人,
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梁相公已经死了,太守府的公子虽然听人说有些不成材,
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但男人都是这样的呀。豪门大族的男人们哪个不是三妻
四呢?小姐长得这么美,又渎了这么多的书,稳坐正室应当是没问题的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到一声异样的声响,琴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时之间静得可怕,祝英台怔怔地看着手下断弦的琴,一脸茫然。刚刚
她突然觉得心乱如麻,手下瑶琴音不成调。心神激荡间,只听得一声脆响,弦,
断了。

 断弦……对于弹琴之人来说,断弦即意味着要有不祥之事发生。祝英台凝视
着手中的断弦,泪,悄悄地滑落……

 该来的总是要来,纵然再有干般的无奈、万般的不愿,这一天也总是要来。

 天还没亮,祝英台就已坐在妆台旁,任由丫鬟为她梳了个“龙凤吉祥”的发
式,那是所有的发式里最雍容华贵的一种。然后便是凤冠霞帔,祝英台戴上缀
满珍珠与七彩宝石的头冠,微低螓首,似是不堪重负。冠上垂下的银丝珍珠面
帘蔽住了她的目光,亦让她盛妆后的容颜变得隐约。

 繁琐的妆扮之后,祝英台身着一袭红色之衣缓缓步下绣楼,前往正厅拜见双
亲。广袖的对襟罩衫上所绣的鸳鸯图案栩栩如生。朱裙后裾长长地曳于身后,
使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英台我儿,今日后,你便是马家的人了,要谨守妇德,孝敬公婆……”祝
公远的眼中略有些潮湿之意,他虽怨她的出生夺走了妻子的生命,但毕竟也是
他的骨血。夫人,我们的女儿终于要出嫁丁,你在天有灵保佑她吧……

 “英台记下了,”祝英台穿戴着重煞人的凤冠霞帔,不便施礼,只略微福了
福,“英台自当谨守妇德,孝敬公婆,但是——”

 祝英台冷冷的目光自珠帘后射出,“爹爹答应孩儿的事,不会食言吧?!”

 “这个——”见祝公远微怔了一下,腾氏忙在一旁咳了一声,祝公远遂点头
道:“这是当然。”

 “那就好,”祝英台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养她的家,在
一片鞭炮声中绝然地走出家门,不曾有过丝毫的留恋之意。

 马家在会稽郡,距祝家庄有几百里地。若是走旱路,新人得在路上歇两宿,
新郎倌前来迎娶,跟着花轿走,路上略感不便;若是水路,顺了水道至多三天
也就到了。离祝家二里路,就有码头,所以两家便决定走水路。先用花轿把新
娘子抬到船上,然后到了马家再拜天地。

 一路之上,鞭炮声、鼓乐声、贺喜声不绝于耳,码头上挤满了围观之人。这
边梁山伯刚死,那边“断掌美人”祝英台便出阁,嫁的又是会稽太守之子,这
等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岂能错过,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明天的街头巷尾就又有新鲜话题了。一片吵嚷声中,喜
乐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先是举着“喜喜”字和华盖的队伍,新郎倌身穿大红莽
袍,骑着白马行于新娘所乘的描金绣凤的花轿旁。

 想到很快他就能把这个天仙绝色拥在怀中,马文才不禁喜上眉梢,扬首挺身
策马。

 感觉到轿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祝英台知道,码头已经到了。轿帘掀开了,
祝英台在喜娘的掺扶下缓缓下了花轿。阳光映着红色喜帕,祝英台只觉满眼都
是刺目的红,不禁轻晃丁一下,这一晃却不小心把喜帕给晃了下来。喜帕下是
一张黯淡的脸,写满莫名的倦怠,神情萧索,毫无神采,但却丝毫不损害她的
美丽。华丽轻柔的罗裙长长地曳地,有流霞之姿;垂于膝下的对襟大柚边口绣
有精致的花纹,一幅纱罗披帛顺势流下,透明却泛着浅淡的金色。

 “看到了,看到了,新娘子好漂亮!……”

 “哇!还不洞房呢,老天爷就帮忙来掀盖头了!”

 而马文才,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

 船缓缓驶入甬江时,已是暮色渐露。

 “要下雨了。”祝英台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

 “姑娘,窗边凉,当心受了风寒。”旁边伺候的喜娘连忙走了过来。喜娘是
马家派来的,片刻不离左右,名为服侍,倒不如说是监视。

 祝英台摇了摇头,只是望着窗外,却不理她。喜娘讨了个没趣,心里不免有
些嘀咕。这个女娃儿看着漂亮秀气,斯文恬静,话也不多,可是却怎么看也不
像个要出嫁的新娘子。哪个要出嫁的新娘子不是一副含羞带怯的娇羞模样,但
这个女娃儿自打上了船,就没有笑过。冷冰冰的哭丧个脸,不像是出嫁,倒像
去奔丧。心里想着,嘴上却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太守家的儿媳妇,得罪不得。
见祝英台转身向舱外走去,忙跟了上来,“姑娘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了,何
必亲自去呢……”

 祝英台回眸视她,“我只是想到舱外透透气。怎么,这也不行吗?”

 “姑娘说得哪的话……”喜娘满脸堆笑,“行,怎么不行……”

 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祝英台也不再多说,径自朝船头走去。喜娘不敢阻拦,
只得紧跟在身后。

 在船头站了片刻,风浪忽然间大了起来,只听见船桅上的绳子,被风刮着呼
噜直响。甬江的浪,有两三尺高,哗啦一声,向船边直扑将来,船开始摇摆不
止。

 “回……回去吧,”喜娘吓得脸色也白了,“许是起浪了……”

 河水波滔汹涌,白浪一个跟着一个,船体颠簸欲沉,忽地猛烈晃了起来,喜
娘一时不稳向后倒去。

 原本黑云四布的天空,忽然云头堆起,电光尤如几条银龙般从云缝里窜出,
闪上几闪,接着哗啦啦地一个大雷。瞬时间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祝英台
正欲转回船舱,却在转身的刹那,隐约看到江边立着一声墓碑。一个闪电直劈
而下,只见墓碑上清晰地写着:“会稽梁山伯之墓”。

 祝英台顿如天雷轰顶,面如死灰,往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上,满面泪痕。
身旁喜娘的呼唤声、众人的喊叫声似乎已离她越来越远。死了……梁兄死了?
梁兄竟然死了?!这人世上只有他是真心对她的,如今竟连他也去了!爹爹骗?
‘地,终究还是骗了她啊……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啊……”一路之上强忍的悲痛瞬间全部瓦解了,祝
英台身心疲惫地俯了下去。那日楼台会后,她便被禁足,祝公远以梁山伯的性
命相要挟,地才被迫答应婚事,而梁山伯竟然已经死了!祝英台泪如泉涌,双
膝跪地,嚎啕大哭:“梁兄,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让我孤独地活在世上?!”
直哭得天昏天暗,风云变色。马文才和船上的其它人想要过来拉她,却都被大
雨淋得张不开眼。突然间,岸上骤然一声巨响,梁山伯的坟边忽然裂开一条直
缝,冥冥之中好似有人挽扶一般,由那直缝里,有一块石碑慢慢直立起来,碑
上大书五个字:“祝英台之墓”。

 一抹欣喜与决绝闪人祝英台的眼底,原来……原来梁兄没有丢下她……

 “梁兄,等等小妹——”纵身一跳,任由那江水无情的淹没地。

 模糊中,她似乎听到喜娘尖锐的叫声:“不好了,新娘子落水了——”

 冰冷的江水渗体内,祝英台的意识开始分离,最后的记忆是那雨中的草亭,
有个少年书生撞人她的怀中,也撞进她的生命里。

 随后黑暗吞噬般席卷而来,她安详地闭上双眼,任由黑暗将她吞没。

 浓重的墨色,潜伏着种种危机,将她的命运推向未知。她不是死了吗?为什
么又回到这片熟悉的漆黑中?是第几次来到这片漆黑当中了?祝英台摇头,她
已不记得了。只是初次的害怕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睡于记忆中的熟
悉。梦回深处时,这片浓稠的墨色是便她的保护色,替她掩去现实生活中的所
有苦痛。远处射来一道亮光,刺目得教她无法正视,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亮源,
那是——曲廊尽头的湖畔水榭中,一个娉婷的倩影正在琴师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婆娑旋舞间,不时的飞来三两只蝴蝶伴着共舞,娉婷的倩影如舞蝶仙子般蛊惑
了人的眼。

 蓦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跑了过来,死死抓住那倩影,嘶吼:“都是你,是
你这个断掌的罪人抢走了我王后的位置!还我的后位来……

 倩影拼命地摇头,“不,我不是不祥之人,我不是!”

 一个宽阔的胸怀包裹住她,“化蝶,你不是不祥之人,你是朕的皇后。,‘
倩影回首看向拥抱住她的男子,眼底溢满幸福。

 好熟悉的画面,似乎曾经有一个人也如此的拥抱过她,也对她讲过同样的话
……

 “舞蝶仙子……那便是你的前世了。”熟悉的声音仿佛从远处穿过时空而来,
这苍老的声音多少次在梦魂里扰乱她,颠复她,由灵魂底层蔓生到脑海,始终
忘却不了。

 她的前世?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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