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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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点-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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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这里,已经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一股寒意,陡然升起。

高田向我望了一眼,现出了充满歉意的神色:“玻璃的碎裂声一传出来,宝田满就立时冲向前,几乎立刻地,他打开了门,于是,他和两个女工都看到──”

高田又吞了一口口水,我双手紧握著拳,手心已经冒冷汗。

高田吁了一口气,这一次,是三个人“看到”,而不是“听到”了,所以他可以“痛快”一下:“三个人都看到,尊夫人正在推张强出窗口,窗口的玻璃已经破了一半,张强在被尊夫人向外推去的时候,是面对著房门的,所以他──”

我陡然叫了起来:“等一等!”

高田停止了叙述,好像是专心一志在驾车的样子,连望也不向我望一下。

我用十分沉著的声音说话,以表示我绝不是意气用事,同时,也表示绝对的肯定:“白素决不会做这种事,决不会!我和她多年夫妻,知道她决不会做这样的事。”

高田叹了声,仍然不看我:“卫先生,三个人都看到的啊。”

我道:“我不管,就算有三万人看到,我也是这样说,白素决不会做这样的事!”

高田性格很可爱,换了别人,听得我这样固执一定会生气,但是他却还十分客气地问我:“卫先生,是不是说那三个人全看错了?”

我的心情苦涩之极,感到异常的乾渴。高田的这个问题,我没有法子回答,我总不能说这三个人全看错了。

我还是不相信,我已经有了想法,如果我直接说,高田不会接受。

高田是不是能接受我的想法,极其重要,对白素的命运有直接的影响,是以虽然我的心中焦急万分,但还是好整以暇地道:“我不说他们看错了──你有没有听过‘三条虫的故事’?”

高田陡然一怔,他正驾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身子一震,车子陡然向旁一歪,几乎撞向路边,他忙扭转方向盘,然后,用疑惑之极的目光,望了一下:“甚么?三条虫的故事?”

我道:“是的,三条虫的故事,你没有听过,我讲给你听。”

高田的双眉,变得紧挤在一起,喉咙发出了一下咕哝的声音,我听不清楚他想讲甚么,但可想而知,一定不会是动听的话。

我不理会他的反应怎样,自顾自道:“你仔细听著:有三条虫,成一直线向前爬行,第一条虫说:我后面有两条虫,第二条虫说:我前面有一条虫,后面也有一条虫。第三条虫说:我前面没有虫,后面也没有虫。第三条虫为甚么会这样说?”

高田呆了片刻:“第三条虫是盲的,看不见。”

我摇头道:“不对。”

高田又猜了好几次,我都摇头。他在十分钟之后,叹了一口气:“你说了吧,唉,这时候,来玩这种智力测验。”

我道:“答案其实极简单:第三条虫在撤谎!”

高田“哈哈”笑了起来:“真是──”

他立时望向我:“你的意思是,管事和那两个女工在撒谎?”

我吸了一口气:“我只是说,他们三个人,有可能为了某种原因,而在撒谎!”

本来,我也知道,要高田或是任何人,接受我这种说法的可能性微之又微,但是我也想不到高田的反应如此之强烈。

他陡地高声骂了起来,骂的那句话,多半就是刚才他在喉际咕哝的那个字眼。

不过,他毕竟君子,在实在忍不住的情形之下,骂了一声之后,立时涨红了脸:“对不起。”

我只好苦笑:“算了,不过,可能性总是存在的。”

高田道:“请你听我继续讲下去,我还没有讲完。”

我除了眨眼之外,没有别的可做。高田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由于张强面向著房门,所以,宝田满管事和那两个女工,都看到他充满恐惧的神情,还看到他被推下去时,伸手抓住破裂了的玻璃边缘,企图这样抓著,就可以不跌下去……”

虽然高田警官尽量使他的声音保持冷静,但是我可以听得出他内心激动。事实上,如果那三个目击者没有说谎,这种情形是冷血的谋杀,任何人讲起来,都会激动。

由于高田讲得这样详细,我心直向下沉,我仍然不相信白素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我全身却麻痹!

高田还在继续:“推张强向外的力量十分大,张强抓住了碎裂玻璃的边缘,并没有用处,三个人都看到了碎裂玻璃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迸溅。这时,宝田管理尖叫著,向内冲进去,可是张强已经跌下去了。”

我口渴得难以忍受,每呼吸一下,喉际就像中吸进了一口火。

我甚么也说不出来,高田叹了一声:“宝田管事说,尊夫人在那时,转过身来。宝田管事惊呆之极,他说他再也想不到。凶手竟然会是这样美丽高雅的一位女士。”

我嘶声道:“白素绝不会是凶手。”

高田苦笑道:“卫先生你现在这样说,我可以谅解,可是尊夫人当时所说的,却……却真是……唉,却真是太……过分了。”

我呆了一呆,舔著口唇:“她当时说了些甚么?”

高田警官把车速略为减慢了一些,说出了当时的情形。

由于那一段极短时间内所发生的事,十分重要,所以我用另一形式把它记述下来,可以看来更直接一点,那一段时间,只不过是几句对话的时间而已。

当时的情形是:宝田管事进房间,张强已经跌下去,下面已经隐约有喧哗声传上来,一个女工胆子较大,跟了进来。另一个女工在门口,吓得不住发抖。白素转过身来,宝田一看到白素的样子高贵优雅,呆了一呆。

白素先开口,她的样子极其惊恐、悲痛,声音有点失常:“他……跳下去了。”

宝田管事十分富于正义感,一伸手,抓住一白素的手臂,又惊又怒,说道:“凶手,是你推他下去的。”

白素的神情充满了惊讶:“你说甚么?”

宝田管事厉声道:“你推他下去,我们三个人都看到了。”

白素的神情,这时反倒镇定了:“你们全看到了?看到了甚么?”

那个进了房间的女工,这时看到宝田管事已抓住了白素,胆子更大,接口道:“看到你推他下去。”

白素这时的神态,更是怪异,她侧著头,略想了一想:“看到我推他下去,我并没有推他,你们真看到了?”

性子刚强的宝田管事怒不可遏,扬起手来,想去打白素的耳光,可是白素这时,身子半转,手腕一翻,不但已挣脱了被他抓住的手臂,而且同时伸足一勾,把他勾得直向前跌出去。

宝田管事大叫,白素向外直冲,那两个女工当然阻止不住她。

我叫了起来:“你看,白素说了,她并没有推他下去。”

高田苦笑道:“这实在太过分了,三个人眼看著她……,可是她却立即否认,这……实在太过分了。或许,她当时已经神经错乱!”

我狠狠瞪了高田一眼:“白素当时离开酒店,来又后是怎样找到她的?”

高田道:“宝田管事这一跌,摔得很重,当他挣扎起身时,尊夫人已经下了楼。他叫著追了出去。”

我心中“哼”地一声:“那还追得到么?当然追不到!”

白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如果她要离开,再多人也阻不住。果然,高田警官摊了摊手:“是,追不上了,那两个女工和宝田管事,形容她奔逃的速度像……像……一样。”

高田并没有说出像甚么一样来,只是含糊地混了过去。可想而知,酒店管事加在白素身上的形容词,不会是甚么好话,决不会是“像仙女一样”就是了。

我没有甚么好说的,虽然我绝对不相信白素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我相信,在那三个证人的证供之下,就算集中全世界最好的律师,也难以为她洗脱“罪名”。

这时我只是不断地在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究竟事实的真相怎样?看来,只有当见到了白素之后才会有答案,白素如果真是神经错乱,那么,岂不是当时的情形如何,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我已经下了一个决定,如果白素真的因为精神失常而不能提供真相,那么我要好好去拜访一下宝田管事和那个女工,弄清楚他们是不是联合起来,做那“第三条虫”。

我保持沉默,高田警官也不出声,又经过了一个收费站,咕哝著发了几句“收费大多”之类的牢骚。

我勉力定了定神,问:“后来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高田警官向我望了一眼,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色:“事情相当怪,尊夫人自酒店逃走之后不久,警方人员就赶到,也立刻获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情形,当然立即下令,先要找到尊夫人再说,机场的驻守人员在第一时间接到通知,可是她却没有到机场去。”

我“哼”地一声:“她根本没有做甚么!为甚么要离境。”

高田警官的脾气已经算是够好的了,可是这时,他忍无可忍,陡地涨红了脸,提高了声音:“卫先生,你理智一点好不好?”

我立时反击:“你才需要理智,像你这样,已经认定了白素是犯罪者的态度,最不理智!”

高田的脸涨得更红:“那么,请问,在要甚么样的情形下,才能确认一个人是罪犯?”

我连自己也觉得有点强词夺理,可是我实在无法相信白素会做这种事,所以一开口,居然仍理直气壮:“要了解整个事实的真相。”

高田给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陡然把车子开得飞快,令得他那辆小车子在这样的高速下,像是要散开来。我知道他需要发泄一下,也没阻止。过了一会,他才将车速减慢:“我们别再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了!”

我只好点头表示同意。我明白,再争下去,也无法令高田相信白素无辜。

高田警官的神色,恢复正常:“当天,一直到正午十二时之前,尊夫人的行踪,有几个人可以提供,其中一个是一间围棋社的女主持人,大黑英子。”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脑中已经装了太多日本人的名字,而日本人的名字又是那么难记,这个大黑英子,又有甚么关系?

高田又现出奇讶的神情来:“尊夫人的行动,真是不可思议。这位大黑英子小姐,年纪轻,又能干又美丽,她是一位著名棋手,尾杉三郎的情妇,尾杉是九段棋手,在日本棋坛上,有鬼才之称──”

我叹了一声:“我知道这个人。”

高田无可奈地道:“对不起,我习惯了在讲述一件事的时候,从头到尾详细地说。”

我更无可奈何:“这样也有好处,请说下去。”

高田想了一想,在想如何把叙述精简,可是效果显然不好。他续道:“由于英子的介入,尾杉和他的妻子分居,英子住在尾杉家中,他们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尾杉最近,由于一些不幸的事,进入精神病院。”

我连连点头,表示已经知道这些,我在想,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些人连了起来。尾杉、旨人、芳子、张强、白素,他们之间都有著联系,可是究竟是一件甚么事,把他们贯串起来的?一无所知。

我问:“你刚才说白素的行动不可思议,那又是甚么意思。”

高田道:“她去找大黑英子的时间,是九时三十分,英子才到棋社,尊夫人……假冒了一家周刊记者的名义,去访问英子。”

高田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在凶案发生之后两小时多一点,尊夫人竟然镇定得像是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太不可思议了!”

我对高田的这句话表示同意:“是的,至少我就做不到。”

高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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