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李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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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李歆- 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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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行事已处处调,我恨不能十二个时辰躲进房里便不再出来,可惜现在我的身份不容我有调的念头。今时已不同往日,我是谁?我可是阴丽华,是汉建武帝刘秀的子!搞不好那可就是一代皇后、母仪天下的命。

    邓奉的家人一听说我来了,那还不跟蜜蜂见了蜜似的,一个个殷勤巴结,根本不给我有半点私人空间喘气的机会。

    从眼下的形势分析,躲淯阳邓奉家实在是一招烂棋,这接连几天车水马龙的喧嚣闹腾,别说近在新野的阴识早把我的老底调查得一清二楚,只怕连远在雒阳的刘秀,也能马上得到消息。

    心里忽然添了一种充满矛盾的忐忑,虽然有点鸵鸟,但我仍会不自觉的猜度,他在得到消息之后,会不会找来?

    不想他来,可又怕他当真不来!

    这一做了一宿的梦,梦里景象凌乱,我试图在梦中抓住些什么东西,来填满自己一颗失落空洞的心,然而梦境永远只可能是梦境。当梦醒来,当黎明打破黑的昏暗时,仍旧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自躺在上,眼角泪痕宛然。

    拭着眼角的泪痕,我不哑然失笑,我在惆怅些什么?又在期待些什么?我的内心到底在等待和期盼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

    想见他吗?他如果当真来了又如何?

    跟他回去?我能吗?

    闭上眼,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塞了一团无法理清的乱麻。我气恼的穿衣下,刚想找梳子梳理头发,身后蹑手蹑脚的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起初我没怎么在意,然而那人却在我身后停下脚步:“奴婢伺候夫人梳洗吧。”

    握着梳篦的手秘一抖,我回头,果然看见琥珀正直挺挺地跪在席上,眼中含泪的凝望着我。

    “你……怎么……”眼光不自觉的往门外飘去,我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大哥他……”

    她垂眼,带着鼻音回答:“大公在堂上。”

    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前仿佛晃过台风海啸过境后的惨烈幻象,我不打了个哆嗦。

    “见着夫人无恙,奴婢很是欢喜……”琥珀一边说一边给我磕头,激动之余竟然滴下泪来。

    “嗳,你这是在哭呢,还是在笑啊?”我手忙脚乱的将她从席上拉了起来,随手扯了衣袖替她梳。

    “奴婢心里欢喜……自然是在笑。”嘴里说笑,眼泪却仍是不住的往下落。

    她这么一哭,反倒勾起我心底的哀伤,鼻子一酸,差点便想把她拉过来两人抱头痛哭。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我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愣住了。

    琥珀是我的陪嫁丫鬟,按理不该随阴识一同出现在这里。作为陪嫁丫鬟,打从随我出嫁那天起,她就不再是阴家的奴婢,她的主人除了我之外,也不再是阴识。

    “你……你从哪儿来?”

    “这两年奴婢留在雒阳,未曾在夫人跟前伺候,奴婢思念夫人,常以泪洗面,侍中傅大人怜惜奴婢一片忠心,所以此次带奴婢一同前来南阳郡接夫人回都。不过陛下有旨,命傅大人先往蔡阳接湖阳公主,又绕路去接了宁平公主,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才见到夫人……”

    “湖阳……公主……”我只觉得脑袋涨成两个大,不过转瞬已完全领悟这两位公主所指为何,不仅如此,隐约间我还捕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我紧攥的手心里顿时黏糊糊的直冒冷汗。“是哪位傅大人?”

    琥珀垂首:“傅俊傅大人。”

    我眯起眼,已经完全能想象出此刻门外的一片热闹景象。这下好了,不只招来了阴识,还把刘黄、刘伯姬两也给招来了。

    刘秀,你这是……非要逼得我毫无半点退路吗?

    怕我再逃避,不肯乖乖跟傅俊回雒阳,所以准备跟我打一副亲情牌,把我认识的亲人都聚集到一块来劝我回心转意?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亲自来?

    心念方起,忽又泄气。刘秀亲来又如何,按我此刻的心情,只怕一听说他来,立马卷包袱望风而逃。

    他早已把我看得透透的,甚至比我自己看得更透彻明白。

    幽幽地叹口气,这份百转千折的心思却是无法跟眼前这个小丫头讲得清楚,我望着她软弱无力的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彷徨与苦涩。

    “琥珀。”

    “诺。”

    “郭……郭夫人她……”

    琥珀不愧是阴识一手调教的侍,我话还没起头,她便乖觉地答道:“夫人请放宽心,郭夫人即便有子,也是室,夫人才是陛下正娶之,皇后之位非夫人莫属。”

    我涩然一笑:“这是陛下的意思?”

    她一哆嗦,面慢慢变了:“陛下……虽然未曾这么说过,但是,这是事实……”

    我听出她话里的颤音,不忍再为难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没关系。我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些虚名。”

    “夫人!”她激动道,“夫人怎么可以不在乎呢?要知道……”

    我摇头打断她的话:“别说了,一会儿你悄悄去把大公子叫进来,别惊动傅俊和其他人。”

    琥珀言又止,终于在伺候我洗漱完后无言的退了出去。

    铜镜中的那张脸孔,五虽然不够明朗,可是轮廓的线条却分外清晰。经历过长安那场耗费心神、朝不保夕的劫难,我明显瘦了许多,眼眶抠了,下巴尖了,抚摸着略带粗糙的肌肤,我不紧张起来。

    等会儿要是看到我这般憔悴落魄的模样,阴识是否会更加气恼我的任妄为?

    咬着干裂的下唇,我呆呆的望着镜中的自己,考虑要不要敷些铅华把自己的面弄得稍许有点人样,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吓人。但这种名为铅华的妆粉,其实就是铅粉,用多了,实在对身体无益。这个时代的子爱,素爱用铅华敷脸,我却是深知其毒,平时宁可素面朝天也不愿用它。

    正犹豫不决,门上忽然发出一声轻响,门开了。

    悟坐于席的身子顿时一僵,脊背挺起,粉盒失手滑落,白的粉尘沾上酱紫的裙裾,分外抢眼。

    铜镜中有个颀长的身影缓缓靠近,最后停在了我的背后。我鼻子秘一酸,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滴落,溅上沾粉的裙裾。

    我用手捂住眼,手指用力摁在眼睑上,然而即使不睁眼,一声抽噎却已不争气的从我喉咙深处逸出。胸口一阵发闷酸涩,压抑许久的情绪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倾泻的缺口,哗啦一下全部溢了出来。

    背后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阴识揽臂从身后搂住了我,像抱孩子一般拥抱着我,胳膊收紧,那样的力道仿佛要我把揉进他的胸膛。

    抽噎声越来越大,泪水涟涟,我手上还沾着铅华,被泪水润湿后,变成一团糊状黏在脸上。

    阴识的呼吸声很重,叹息声更重,他的下颌顶着我的头顶,一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将我的手强行拉下。

    我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一口气抽抽噎噎的憋在胸口,泪眼模糊中加着一丝狼狈的扭头。

    一别两年,阴识的相貌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气质却愈发成熟稳重,此刻那双眼眸瞳微红,目中正隐隐含着泪光。

    “大哥……”千言万语,凝于唇边。

    他紧抿了下唇,轻轻拍了拍我的面颊:“回来就好。”淡然的四个字,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喑哑。

    我心里又是一酸,终于情难自的放声号啕,转身扑进阴识怀中,哭得浑身颤栗。

    没人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受困长安,经历了多少劫难,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无人倾诉,我只得把所有的委屈都吞咽进肚,独自默默忍受。

    伏在阴识肩上正哭得稀里哗啦,面前忽然递来一块罗帕,我未曾犹疑,顺手将帕子接过擦脸。

    “没擦干净。”生硬的口吻,带着一种不满的情绪,我手中的罗帕被人遽然夺走。恰在我愣神那会儿,一只五指修长的大手拿着那块罗帕,径自抹上我的眼角。

    “唔……”下手好狠,竟然半点怜惜玉之心都没有。我停止哭泣,本能的冲他呲牙。

    阴兴半蹲半跪的待在阴识背后,完全无视我对他的警告,漠然翘执的将我哭的脸仔细擦了个遍。

    他擦得很专注,我愣愣的瞅着他,刹那间神情有点恍惚,眼前的少年给人以亲切的熟稔感的同时,又掺杂了些许陌生。两年不见,他的脸上已褪去幼年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类似阴识般的沉稳内敛,显得更加俊气逼人。只是那对眉眼,比之阴识,却又少了份妩媚柔和,多了份凌厉冷冽。

    “兴儿……长大了。”我哽咽的念叨。

    阴兴倏然停手,白皙的俊面上微微一红,悻悻的站了起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没心没肺,愚不可及……”

    “阴兴!”阴识毫不客气的连名带姓的饬责二弟。

    我噗哧一笑,阴兴瞪了我一眼,不冷不热的嘲讽:“不是很会哭么?怎没继续哭了呢?”

    我扁着嘴不说话,阴识拥着我,眼放电似的瞥向阴兴,声音不高,溶能压制人:“还有完没完?这么啰嗦,为何我让就儿跟来时,你又非说得换你随行?”

    “我……”阴兴俊脸通红,阴识摆明就是故意要拆他的台,把他闹了个大红脸。

    我心中泛着感动,若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对我的关怀是真心真意、毋庸怀疑的,非属阴家三兄弟不可。不只这三兄弟,阴家上下都是我的亲人,是真心疼我、爱我、关心我的骨肉血亲。

    不管我是管丽华还是阴丽华,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对不起……”埋首阴识胸前,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满心愧疚。我的固执任,害他们一直为我的安危揪心牵挂,我真不配做他们的亲人,不配享有他们待我的好。

    “知道做错了么?”阴识的声音听起儡温柔,可那隐隐的压迫感却令我呼吸一窒。果然他推开我,强迫我抬头,直颜面对他,那双妩媚的眼眸射出犀利的光芒,“如果当真知道错了,以后便乖乖听哥哥的话。”

    我强咽了一口干沫,敏感的神经绷紧,几乎已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大哥……”

    “别怕。”他冲我柔和一笑,带着怜惜般的宠溺,轻轻的拂开我额角的乱发,“哥哥陪着你……”

    “哥……”

    “我们一起去雒阳。”他笑着眯起眼,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凛冽锋芒,这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心颤,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代表着他已报了志在必得的决心与自信。

    彷徨的移开目光,转向阴兴,却发现他正冷着脸站在阴识身后,一副超越自身年龄的老成表情,不苟言笑,严肃冷漠,完全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

    那一刻,我骤然顿悟。

    这已经不是我逃避情感的个人问题,只要我还是阴丽华,还是刘秀的子,便无法真正逃离。我有家人,并非当真是孤身一人,我做什么事情,由此牵连的可能是阴氏一族的荣辱。

    这便是宗族势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阴识虽然不会太过勉强我做我不喜的事情,但是……当初选择下嫁刘秀的人,是我自己。那个时候,他给过我选择的机会,是我一意孤行,自己选了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而今这个选择已连带决定了阴氏一族人的命运。

    到如今,我将要为我当年的决定背负起全族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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