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喻觉得自己快疯了，她摇动轮椅上前想将两个人拉扯开，“齐伟，住手啊！快住手！”手指刚刚搭上齐伟的衣袖，哪料齐伟一抬手，接着整个人往后一退，杜喻忙着想要扶他。齐伟一个翻身，下意识地伸手在地上一撑，拍到的却不是地面，而是轮椅的轮子。
巨大的冲击力下，轮椅带着杜喻往后退，齐伟眼睁睁地看着，张开口想叫住杜喻，可是发不出声来。贺文琅看得清晰，他想要上前拉住轮椅，但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被固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的回放，每一个过程都是如此清晰明了，所有的感官像是被封闭住，什么都感受不到。
“哐啷”“乒乒乓乓”直到连串的声音传来，这一切就像极了恍恍惚惚的梦被乍然惊醒了一样。
第卅五章 破灭
黑暗，都是黑暗，寻不着一丝光亮。
匆匆忙忙地往前赶了几步，跌跌撞撞地，隐约看到前面似乎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光闪了下，转瞬又消失了。身体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一步一步往前去，光亮越来越明显，却也只是局限于一个小小的范围内，就像是舞台上打下来的灯光，独此一束。
光影里像是有什么在缓慢蠕动，朦朦胧胧，看得不甚清晰。等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个女孩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一笑便如阳光恣意挥洒，青春在她的身上张扬。
“堇色，我成功了，那边来信了。”女孩子欢喜地向这边跑来，口里不断叫喊着，似是在为什么兴奋。眼看着就要撞上来了，想要躲闪开，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她冲过来——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猛然回身，直直看着她继续跑了两步，然后慢慢消散了，像是风化一般，化作无数粒子，飘散开。
待得反应过来，想要去抓，已经看不到任何痕迹了。光慢慢弱下去，正不知所措时，一个身影又浮现了出来，还是刚才的女孩子，但成熟了一些，脸上已经没有了那样鲜活生动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泪水和近乎木讷的表情。“你怎么了？”关心的走去开口询问。对方抬起头，却只是直直看着，没有回答。“你到底是怎么了呀？”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女孩子霍地站起来，往前走——和前次一样，直接穿过了自己。这一次迟疑了，疑惑着去看自己的身体，耳边就听到一个声音一字一字地说着：“我叔叔出了事故，需要做手术，你来一趟好吗？”，声音如此地熟悉，掉转头去，看到的还是那个女孩子，不同的是她坐在轮椅上，抓救命稻草一样地抓着电话，神色慌张，面色苍白，只是语气仍然稳稳地，听不出一丝情绪变化。看着她木然地将电话挂断后，阖上眼睛，眼角一颗晶莹的物体顺着脸颊滑落。
不受控制地上前捏起那颗珠子，手指从女孩脸颊上离开的一刻，她如第一次的消失一样，瞬间化为尘埃，手指也变得湿湿的，珠子不见了。含住手指，是咸的。很熟悉的味道……
不对！不对！
猛然，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响起，一声比一声大地叫嚣着。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她走了几步，想要寻到问题的所在。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倏地，她站住脚，不再动作。只低了头直勾勾盯住自己的双腿。知道了，知道是那里不对了……
她的腿！
她的腿已经残了，她不可能站着走路的！她怎么可能站着走路呢！
那之前的一切呢？那个女孩子是谁？努力地想，可是越想头越疼，像千万根针刺进来一样，又像是有一只手在里面不断搅动拉扯。
杜喻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尽是白色。惨淡而恐怖的白。
刚刚那个是梦吗？所有的思绪还都沉浸在刚才的那个梦里面，她不确定地握紧了手，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能给她力量的源头，但手上好像有东西，软软的带着温暖的热度。
“小喻！小喻！你醒了。”没等她回过神，想清楚到底是什么，旁边已经有人惊喜地叫嚷着，拉住她的手，声音里满是庆幸和喜悦。
杜喻慢慢侧过头去，脑子还是有些昏沉，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脸，剑眉星目，两只眼睛两得可怕。可怕！一下子杜喻脑子变得清明——是齐伟。在意识到对方是谁前，杜喻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一把推开了他。然后瑟缩地收进被子里。
齐伟眼睁睁看着她的连串动作，毫无疑问地她的防备的神色伤了他，一丝悔痛在他眼底划过，然后他笑起来，笑得哭还要难看：“小喻，你别怕！没事了，都没事了。”他试图再次拉住她的手，可她的动作来的太过激烈，明明是刚刚苏醒的病患，可蛮力大得惊人。成功甩脱齐伟的手后，她警惕地揪着被子往角落移动。
齐伟又怕伤着她，不敢再动作了，只站在原地，看着她，口里不断说着：“小喻，别这样，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如豹子般警惕，一抬头，看到了其他的人，梁芳、罗艺茗脸上都有眼泪的痕迹，齐先宏坐在沙发上远远看着她，目光里似是包含着什么，杜鑫亭站在床尾，眼睛通红通红，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贺文琅看着她，等她把目光对过去的时候，又不自觉移开。一个一个，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杜喻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小腹，几乎是本能地她知道了她失去了什么——那个还未开始长大的孩子，那个她血肉相连的孩子，没有了。
“啊！”她疯了一样地尖叫，泪水顷刻间覆盖了她的眼睛。忽然她想起来了，梦里头的那个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齐伟和贺文琅看到她这个样子，立即上前拉住她，防止她作出过激行为。
但只要齐伟一接近杜喻，她就开始扑打，才一会的功夫，齐伟脸上就被她给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在他脸上爬过一道狰狞的痕迹。“你不碰她！她在害怕你！”贺文琅的一句话，让齐伟彻底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她，眼底神色复杂，像是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要倾诉出来。
“你走！你走！”被困在贺文琅怀里，杜喻无助地叫喊，声音凄凉，双手不断挥舞着，试图将齐伟赶到更远的地方去。
贺文琅边竭力护住杜喻，不让她乱动，边厉声对齐伟吼道：“你还不走？还想在这里刺激她吗？”
齐伟张口，脱口而出：“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她。”
“你照顾她？”贺文琅冷笑一声，讥诮道，“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的话，那么不劳烦你了。”
他这话说的太不客气了，而齐伟却没有精力来和他计较，他只是看着杜喻，看她疯狂的喊叫，和激烈的动作。一切像是那个下午时分，他只能看，却什么也听不到，想不了了，除了视觉外，什么都停止运行了一样。
“走！你走！”一声呼叫让齐伟回过神，这次开口的却是杜鑫亭，他推搡着齐伟往门口去，说出的话语因情绪的起伏而颤抖着，“你不要在这里了，她不想看到你呀！我求你不要再刺激她了……”
齐伟看着这个年近半百的长辈忽然之间以如此强悍而又卑微的态度对他，一时间愣住了，在即将推出病房的时候，猛地回过神，死死扣住门框，誓死不松手：“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我要照顾她……”
“老杜……”梁芳眼看事情闹成这样，张口要说什么，结果杜鑫亭一转头看过来，她立即噤声。那样凌厉威严的一眼，让她恍觉那是一个陌生人。
“小伟！”终于，齐先宏出声了，他走到杜喻面前，看她的目光有些许的沉重，放低了声音说，“小喻，这一次真的对不起你了。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说完他带着齐伟一起离开。
罗艺茗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看杜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放弃了。
他们一走，杜喻立时松了口气，随即眼前一黑，倒在了贺文琅身上。
耳边隐约听到他们慌张的叫喊声。
“杜喻……”
“小喻……小喻……”
第卅六章 鸵鸟诠�
再度幽然转醒，杜喻摸索着要做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刻传来：“小心点，别乱动了。”是贺文琅。
杜喻释出一抹无奈的笑：“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让叔叔阿姨回家休息去了。”贺文琅一手扶起杜喻托着她的后背，一手把枕头垫高，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杜喻就是那易碎的玻璃娃娃。
眨了下眼，杜喻由他摆弄，眼睛直直盯住顶上的日光灯：“都什么时候了？”
“十一点多了吧！”贺文琅也不知道具体时间，随口说了个大概。
杜喻什么也不说，安静得叫人猜测不到她的任何想法，随之便是忍不住为她担忧。
“小喻……”贺文琅看不得她那般模样，叫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分散她目前的注意力。
似是明了他的想法，杜喻淡淡地笑，苦涩而晦暗，只有眼睛亮晶晶地，她轻声道：“文琅，你知道吗？对于这个孩子，我真的是爱恨交织。”
“小喻，别说了。”贺文琅担心她情绪又会变得激动，这样对于她的整个治疗调养都是不利的。
“没事的。”杜喻摆摆手，声音轻得如玻璃般易碎，“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该跟谁说，仿佛谁都不能说。像个禁忌一样，只能埋藏在我自己心里。然后慢慢地发芽，成长，把我的心塞得满满当当。”
贺文琅看着她，杜喻的脸上像是被镀上了层光，柔和宁静——那是每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女子所具有的。
杜喻浑没注意到贺文琅的目光，她只是静静地想要寻一个人来诉说：“文琅，其实我曾经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很是担忧，如临大敌，心里不断想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来的，他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我……我甚至想过不要他了，我自私地想，反正没有人知道我怀了孩子，只要我不说的话，随时都可以让这件事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我真的很自私啊！居然有过这么恶毒的念头。可没过多久我又变得充满期待了，他是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啊！我不知道有了他以后，生活会变得如何，但我期待着他的诞生，甚至我都不希望与人一起分享。只是没想到，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一场空啊！”
“小喻……”贺文琅满心愧疚，“抱歉，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是天意如此。”杜喻摇摇头，她不需要贺文琅的道歉，她没有怪过他，何况即便道歉她的孩子也不会回来了。
“那齐伟呢？”贺文琅踌躇一下，忍不住问。
杜喻面色一变，片刻后，她呼出口气，淡道：“齐伟我不恨，但……”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闭了嘴，神色越加黯然。
贺文琅不解：“你既然不恨他，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和他离婚？”
“文琅，不要说齐伟了，我不想说。”杜喻怔怔地看着前方，目光无焦距，“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要离婚和这件事情并无多大关系，不过是加重了我的决心罢了。”说完，她不愿再说下去，径自拉起被子把头盖上。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鸵鸟，而是乌龟了，习惯性把自己蜷缩在壳里，习惯性地逃避一切。
贺文琅见她如此，不再说什么，慢慢起身往外面走，顺手把灯也给关了。
很快贺文琅又回来了，在黑暗里，慢慢走到杜喻身边，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