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齐伯父所指的男人,就是今日的舒治吗?
她打开檀木盒盖,敛眸注视着盒里的书信,她伸手将书信捏在掌心里,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让他接受这封信函的希望,但是过了今天,她是不是该把那一丝近乎于零的希望给抛到脑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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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翻覆到子夜时分,她都仍旧入不了眠。
每一次翻覆过身子,思绪就像水杯满倒般盈溢了出来,她总是翻着,想着,最后只能无奈地坐起身,下床走到门前,拉开门,看见那端的宫阁依旧亮着灯火,只有一瞬的迟疑,她罩上一件氅子,提步往那宫阁步去。
夜凉如水,她不自觉地揪紧襟领,走到了天井前,她就已经反悔想要打道回府,却在这时田公公注意到她,开口喊住了她。
“是容姑娘吗?”田公公走到她的面前,和善地笑道:“这么晚了,容姑娘还不歇息吗?”
“皇上不也还没就寝吗?是京城里送来什么坏消息吗?”她停住脚步,打定了主意既来之则安之。
“是一封军报,详细的情况奴才不知道,还请容姑娘亲自去问皇上。”田公公避重就轻,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徐。
“嗯。”她点点头,转眸啾着亮着灯火的门檽,美眸深处显得有些迷蒙,“现在……我能见他吗?”
“这……需要通报。”田公公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转头瞧向另一端。
顺着他的视线,她这才注意到在门外守候的还有另一批奴才,其中一人是月贵妃的贴身牌女,“月贵妃也在屋里吗?”
“是,皇上下令召见,大约在一刻钟之前,月妃娘娘才刚过来,容姑娘请在这里稍候,奴才这就去通报主子。”
“不必了!”容雍雅唤住他就要前去的脚步,“不必了,我不是一个扫兴的人,没想打扰人家的好事。”
说完,她浅浅地勾起一抹微笑,对田公公颔了下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在背过身时,绝美的娇颜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强忍的酸楚。
她究竟还在迷惑什么呢?
被他戏耍玩弄得还不够吗?
够了!已经够了!
就在不到几个时辰前,还激烈热情地将她拥在怀里,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他可以转身去与另一个女人耳鬓厮磨!
够了!够了!真的已经够了!
她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回到寝房去,忍住在那之前不让眼泪掉下来,以前,身边的人常说她爱笑却不会哭,明明有着一张如花儿般美丽的容颜,却学不会楚楚可怜的手段。
可是,她最近才发现自己其实有眼泪,在遇到舒治之后,常常被他气得想哭,被他呕得想哭,现在,还被他弄得心好痛,痛得想掉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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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早,天气大好,鸟语花香,和风摇晃着绿竹轻轻送暖。
不理会颖儿与一群丫头要她换上女装的劝说,容雍雅依旧一身男儿装扮,长发高挽成一束,在舒治的召唤下来到偏厅。
“过来坐下,陪朕进早膳吧!”舒治指着身旁的一张椅凳,俊秀的脸庞上勾着温柔的浅笑。
“上次陪皇上看书,是因为您没有伴,眼下您有月贵妃作伴,应该用不着我这个闲杂人等吧!”
她眸光淡定地直视着他,几乎是彻夜未眠的疲倦让她脸色显得苍白,美丽的眼眸下方泛着两抹阴影。
她刚才一进门,舒治就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只是默不吭声,但是听见她尖锐的言辞,他为之一愣,随即泛起浅笑。
“昨天晚上,朕已经命月妃连夜起程回京,所以今早朕没伴,还需要你的作陪,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为什么要把她送走?人家为了怕你寂寞,千里迢迢赶来,就这样把人家遣走,你不嫌太过无情吗?”这一刻,容雍雅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妒妇,已经快要搞不懂心里真正的想法了。
“因为在朕的面前,谁也不能没有规矩,朕已经下令不让后宫随行,就算她得到了太妃娘娘的允许,朕也不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说完,他以眼神示意了下,田公公会意,立刻让人半推着把她给按坐到方才所指的椅凳上。
她立刻就想起身,却被舒治给按住了肩头,“坐下,难得一个天气大好的早晨,朕不想扫兴。”
说完,他放开了手,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平静,举箸夹了一块松糕到她面前的碗里,“多吃些,你太瘦了。”
“我吃不下。”她将碗推开,眼前余光瞧见了田公公不断地暗示,要她别惹恼皇上,但她只当做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继续开口说道:“稍早时候,我听东初大哥说了,北方向中原称臣的禾东国有边族侵扰,连日来已经造成不小的损害,禾东国王请当地驻官拟函向您求援,是吗?”
“是。”舒治没动声色,继续把好吃的净往她的碗里挟。
“禾东国一向都是中原北方的屏障,对朝廷也一向都是忠心耿耿,如果它真的被攻陷了,中原的天然屏障不保,皇上当然不会乐见此事发生,所以派兵前去平乱,是势在必行的吧!”
“是,朕确实要派兵前往,眼下正在思考良将人选。”他的口吻很淡,像是在谈论件风花雪月般的闲事,“你真的不吃吗?说起来,这一年多来,朕从未与你单独进膳过,每回要你进宫,你就会生病,真是奇怪了,现在咱们好不容易可以坐在同一张饭桌上,难不成,你又犯病了?”
他挑起眉梢,直勾勾地觑着她,深沉的眸光中透出一丝不悦。
“皇上何必费心思考良将人选呢?”她转眸迎视他的眸光,知道他已经不太高兴了,就算她是存心不要命好了,谁也不能阻止她把话给说完,她从袖袋中抽出一封书信,轻轻地往桌案上一搁,“只要皇上肯收下这封举荐函,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不,朕不收,以前不收,现在不收,以后也不会收。”他没想到她会拿出那封信函,俊脸瞬间阴沉,手里的碗着重重地往桌上一震,锐眸细细地眯起,“朕以为昨天咱们已经说清楚了,难道,只是朕的一相情愿吗?你不要忘了,你已经是朕的……”
“皇上,君无戏言啊!”她及时地出声提醒他。
这一刻,舒治才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
凡是被皇帝临幸过的女子,都要被记入敬事簿里,一般人都以为那只是一本登记临幸次数与日期的簿子,殊不知凡是被登录在簿上的女子从此只能为皇帝所有,就算皇帝不要她,别的男人也讨不去!
而聪明如她,竟然在意乱情迷的那一刻,仍旧没忘替自己给留了一条生路,想到这一点,他心里的狂怒就像火焰般窜涌而上。
“你想走?”他一字一句,都冷得教人心里发寒。
“容雍雅一心要报效朝廷,为皇上效命,请您务必成全。”她咚地一声跪到他的面前,头垂得低低的。
“朕为什么要成全你?!”他沉着嗓音低吼,眯细的锐眸透出愤怒,“你这算什么?你要逃离朕吗?”
像是被他一语说中了心事,她抿唇不语,低下头,没敢直视他像是火光般射来的瞪视。
“皇上,容雍雅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一心只想要过平淡宁静的人生,如果皇上真的怜悯雍雅,就请皇上成全,下令让我带兵打仗。”
“你说的话好矛盾,朕不懂,你全身上上下下,哪一点看起来平凡了?想要过平淡宁静的人生,这句话更可笑了,试问天底下哪个想要过平静人生的人,会自动请缨到战场上去打仗?都只是借口,你说再多理由,都只是想要逃离朕的借口而已!”
“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心的,请皇上成全!”
“不!你休息走,休想!”他怒声吼完,转身背对着她,大手一扬,“退下吧!朕不想再与你讨论这个问题。”
在一旁的宫人们被主子的盛怒慑得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算是在宫里当差多年,办事老道的田公公都乱了方寸。
“今天没得到皇上的成全,我就不走。”她跪在原地不动。
“你住口,不要凭着朕对你有一点宠爱,就得寸进尺。”
“请皇上下令,让容雍雅带兵为皇上扫平蛮族的侵扰,取得胜利之后,我愿意一生一世戌守在西北边疆,为皇上看守边界领土,以保中原永世太平。”
“你宁愿一生老死在边疆,都不愿意接受朕的心意,陪在朕的身边?”他猛然转身瞪着她,简直是不敢置信,怒火烧得他胸口发烫。
“皇上,容雍雅现在就等您一句成全。”
“好,朕成全你!”他一字一句宛如冰珠般从齿缝中游出,冷得没有一丝感惰,就如同此刻他脸上森冷的眼神,“容雍雅听旨,朕封你为朱焰将军,率领西北黑骑大军前往北方平乱,你要听着,这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你不幸打了败仗……”
他顿了一顿,锐利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啾着她。
“就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朕吧!”
两个月后,北方边漠。
炽热的大风吹着黄沙,扑在面上,将人的脸都刮疼了。
容雍雅头脸上缠覆着蒙巾,只剩下一双美眸露出来,身上黑色的袍服随着风飘舞,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着似的。
她坐在马背上,站在高高的岩壁上,敛眸俯辙着底下的山谷长沟,在她的身畔跟随着龙飞与杜二虎,还有容家的老二容东允,向她解说着他们将在这里布下阵地,要把敌人围困在这个谷地之中,一鼓作气地消灭掉。
自始至终,她都是安静不发一语的。
从京城回来西北大漠,已经两个多月了,与北方边族的这场仗,也已经进行了月余,对于跷勇善战的黑骑大军而言,他们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她估计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送出胜利的捷报。
到时,她会让二哥替她把捷报送回京城,他已经太久没回去,顺道让他探视爷爷与奶奶两位老人家。
那天,从绿柳行馆直接回到大漠之后,她就己经在心里决定,今生今世不会再回到京城,这片荒凉萧瑟的大漠,将会是她终老的地方。
她不想再想舒治,可是他的身影却总是不期然地浮上心头。
她不愿意再想他,只要想起那一天,他对她所说的无情话语,她总是忍不住会眼眶发红,总是忍不住会心痛。
“小仨儿?”容东允策马驱近她的身旁,轻唤了声。
初两声时,她恍若未闻,直到他唤到第三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想起前阵子大哥从京城里捎来的书信,信里交代他要好好注意小妹的动静,信中多少提及了她与皇上的牵扯。
面对兄长关心忧切的眼神,容雍雅勉强自己咧开一抹大刺刺的笑容,“我在想二哥真厉害,这场仗要是少了二哥,只怕就要事倍功半,当然,还有我的爱将龙飞和二虎。”
说着,她策马挤进他们之间,分别看了龙飞与杜二虎一眼,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二哥身上,“我在想老天爷待我真是不薄,把你们全给了我,就算要我一辈子在大漠终老,我也不孤单了。”
“小仨儿……”容东允轻唤的嗓音之中有一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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