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朱宝珠低应，她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所有父亲在迎接第一个孩子时都像梁楚这样紧张，也许没有，她可以理解为梁楚等候已久。毕竟梁楚这么大的岁数，照说应该儿女成群了。他是家中独子，传宗接代的重任压着，能不急吗？
梁楚守着朱宝珠一起填饱肚子，逼着朱宝珠喝了整碗红枣汤才放过她，转头让她先睡了才转去前厅处理举人家的女人们。
坐在正厅喝茶的梁太爷已经知道儿媳妇有孕的喜事，此时面对哭哭啼啼的婆娘们还可以捋着胡须微笑品茶，全然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看到儿子梁楚绷着脸出来，梁太爷招手道：“言章啊，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早断早好，哭哭闹闹扰了宝珠娘俩可不好。”谁喜欢讨厌的人跑来自己家哭丧，晦气得很。
梁太爷一走，梁楚不想拖拉，他有一堆账本没看，闲工夫不多。
径直走到几位姨奶奶跟前，梁楚指着大雪纷飞的屋外道：“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我打出去？你们可以骂我欺负女人，不过你家小香儿闺中偷人的丑事怕是瞒不住了。”
当初梁举人一家被梁楚赶出去，举人很快便在城里买了一栋比较偏僻的宅子，相安无事好些日，梁楚没指望他们一辈子不找麻烦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同一个麻烦。梁楚心中同样有几分好奇，小香儿的相好到底是府中的谁？梁楚脑中扫过府里每一个男丁，却拿不准目标。如果知道是谁，理所当然要一并打出去，那样的男人留不得，是祸害。
几个女人知道梁楚不是好说话的，见他发了狠便灰溜溜的走了。其中三姨太临走还假惺惺的叮嘱一句：“宝珠如今有孕了，小楚可要好好照应。”
本以为这不过是女人一句假惺惺的话而已，梁楚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会有乌鸦上门。
一大早晨，梁楚美滋滋的和气色转好的朱宝珠一块吃早膳，下人传有客道。还道是什么客，竟是梁楚最讨厌的媒婆。媒婆，在梁楚的心里就和乌鸦一般闹腾，一张唧唧歪歪的嘴能烦死人。
梁楚心里称奇，他已经不是单身的梁楚了，媒婆还来做什么。
“梁老爷哟，我给你道喜来了，天大的喜事啊，梁老爷梁夫人真真是好福气。”
朱宝珠阴着脸喝粥，媒 婆上门能有好事！
“什么喜事？”梁楚不耐地问。
媒婆咳咳几声，如数珍宝般贼兮兮道：“老爷，夫人，可知道醉仙楼孙老爷家的七姑娘凤兰？就是那个美若天仙，贤惠温柔的七姑娘啊，孙老爷的爱女啊！那姑娘跟老爷夫人有家人缘分，孙老爷特差老妇来给七姑娘说亲，七姑娘年方二八，愿意跟尊夫人姐妹相称，共平家务，一道伺候梁老爷，老爷夫人，你们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这也就梁老爷福气大，不然那么好的姑娘早许了别家。”
梁楚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什么七姑娘他没见过，但是朱宝珠昨天才知道有孕，今早就有人来说媒纳小，朱宝珠要是被气病了他拍死这媒婆。
“王婆，回去跟孙老爷直说，承蒙厚爱，梁某无娶小之心，家中有一位夫人便可，请回。”梁楚不敢去看朱宝珠的脸色，站起身直接送客。
王媒婆暗里骂梁楚不识好歹，脸上假意说笑：“梁老爷别急着推掉，那姑娘人间难寻，再说孙老爷什么人啊，梁老爷随随便便拒了他的好意怕是不好……老妇感动老爷疼爱夫人之心，只是老爷若真心疼尊夫人，那就更应该在妇人有孕的时候找个好女人回来一并伺候夫人才对，夫人一人伺候老爷怕是力不从心。哎哟梁夫人你也是贤惠大方的女子，如今你只能顾着腹中孩子，找个妹妹回来跟你分担岂不是喜事？夫人这般品德，我想外人也会赞赏的……这这这……夫人这是……”
王媒婆震惊的步步后退，朱宝珠拿着尖利的银簪步步相逼，一脸悍妇凶相，咬牙切齿骂道：“谁说我温柔贤惠来着，我朱宝珠是凶恶悍妇，你给我听好了，下次再来扁担伺候！绝不留情。谁想当我妹妹来着没关系，不怕我就来。告诉那些人，梁家老爷只娶妻不纳妾！梁府只容一个女主人。”
王媒婆被吓跑了，朱宝珠收起簪子气喘吁吁的瞪着大门，可恶至极，居然打着她怀孕的招牌光明正大上门要求共侍一夫。她也是真的贤惠，忍住了操板凳砸人的强烈冲动。
“宝、宝珠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你别生气，放心，我绝对不会动摇，就算是公主我也不要，真的。”梁楚紧张兮兮的扶着朱宝珠坐下，额头冷汗涔涔，女人凶起来就是恐怖。
朱宝珠见他说的真诚，这才破涕为笑。
那厢王媒婆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上位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正是年轻有为的知府，一个是醉仙楼老板孙老爷。
孙老爷听完媒婆的讲叙，气得一杯子砸出去，怒道：“他梁楚算什么东西！我女儿给他做小是丢我的脸，他居然还拒绝！”
王媒婆嗖嗖发抖，心里埋怨这两位爷站着说话不腰疼。堂堂孙老爷的女儿听起来是不错，可那七姑娘 不过是一个通房丫鬟生的小贱种，在孙家毫无地位可言，送人家当妾被拒有何不可……
知府大人撑着脑袋，轻笑道：“呵呵，这么说来梁楚倒是有个凶婆子管得严，怪可怜的。”
“是啊是啊，那胖女人长得难看又粗鄙，自然比不上七姑娘。要老妇说梁老爷其实好说话，无疑就是现在梁夫人正好怀孕，梁老爷处处让着她。梁老爷一把年纪还无儿女，盼了多久才盼出一个，自然是紧张的。我看孙老爷也别生气，等梁夫人把孩子生了再去说，梁老爷保准就答应了。”王媒婆讪讪劝导，说的信心十足，似乎看穿了梁楚一样。
“好了，你们先下去。”
知府一声令下，孙老爷同王媒婆一块散去。
厅中静下来，不一会，天仙美人款款而出，一盘子洗的晶亮的水果奉上，美人坐到知府身边，淡淡道：“你何必逼梁楚娶小？”说罢眼中含笑朝知府看去，似要看穿这人的酸味。
知府轻轻一哼：“我送他一个漂亮女人，有何不可？”
美人嗤笑，拿果子堵住知府的嘴：“可，你怎么就不信我，我对他全无私情，你这醋也不知道要吃到何时。”
知府不答，探手将美人拉到怀里，摸着她尚且平躺的肚子温柔道：“你安心养胎才是，好不容易有了。”
“恩，放心，一定给你生个儿子。”
见那二人柔情蜜意滚做一团，屏风后的一道倩影扭身离去。平凡的脸上唯有一双出奇闪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31 无双绣坊的
这一回来，碰上小香儿死讯，媒婆提亲，两件事便冲淡了朱宝珠怀孕的喜气。如果没那些人来捣乱，她明明可以更顺心更悠闲些。梁楚离家多日，如今归来事务繁忙，梁记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带回来的绣娘暂时只能搁着没空管，朱宝珠虽晓怀孕是大事，她应当闲下来安心养胎，但是梁家人丁单薄，没个人当帮手真是不行。
朱宝珠趁着梁楚去忙，自己也不想娇养。便亲自出面遣人选好了绣坊的铺面，位置甚好，正是梁记斜对面，以后铺子开张打理起来也近了。请的绣娘虽是正宗的南乡老绣娘，货源那边也有朱老爷帮着谈妥，然朱宝珠和梁楚商量后谨慎行事，一开始只当探路择的小铺面，精挑细选买了一些穷困的小丫头，尚有天赋的便丢给老绣娘做学徒打下手，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留作它用，最后从梁记拨了一个老掌柜去坐阵，一堆事务忙下来也是半月后，眼瞅着各家各户开始准备过年了，这间不大不小的绣坊顺利开张，取名‘无双绣坊’。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梁家的铺子，有心交好的纷纷前来祝贺，见铺子中各样绣品皆属上品，非本地绣娘可以匹及，皆暗想梁楚从南方买回这些绣品恐怕投了不少本金，却谁想铺中绣品要价并不如所想那般离谱，再看进进出出的了仆各个生的灵巧，立即便想到其中道道。心中不禁羡慕梁楚好运，有个岳父生在那好地方就是不一样。试想从南方到北方，从北方到南方的商人不计其数，会赚钱的就是那人面广识人多的，大家都能拿一样的货，只看谁投的本金多少，没个熟人帮衬，外地人谁不受坑。
绣坊趁在年前开张，正赶上大家过年筹备年货，夫人小姐们出来转谁不进去瞅瞅新鲜货，凡是进去的，无一不为精湛的绣技诱惑。铺子东家是梁楚，只是梁楚并未多露面，朱宝珠在这里打理的时间反而更多。一来朱宝珠毕竟是女人，待在女人堆里大伙自在。二来绣坊女人着实太多，美丑皆有，心灵手巧，朱宝珠真不乐意梁楚天天在这里忙活，因此大手一挥，将梁楚赶了。声称梁楚出钱，她帮忙数钱，闹得梁楚哭笑不得。
年前不过短短二十多日，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朱宝珠数钱数得合不拢嘴，越来越沉的身子倒没听她喊一句累。
这日朱宝珠在绣坊后院欣赏绣娘们巧夺天工地作绣过程，那一双双或粗厚或白嫩的手流动起来像春日翩翩起舞的繁花，自成一道美景。朱宝珠心中再次为自己身为南乡人却没如此一双巧手感到无比羞愧。
朱宝珠正自怨自艾，玉容匆匆从外跑来，“夫人，那几个姨娘来了。”
朱宝珠蹙眉，没好气地走去前门。自打那日闹过后消停好久，听说小香儿草草下葬，梁楚着手查过府里的下人，却无一人是小香儿的相好。梁楚不死心，蛛丝马迹摸索，最后八分怀疑小香儿那相好定是自己人，譬如她那些哥哥叔伯们都有可能。
二位姨娘看着朱宝珠越发厚实的身子漫不经心朝前晃荡而来，那副大小姐、老板娘的做派真真叫她浑身不舒畅。肚子里有梁家的种有何了不起，她们谁没为梁家生个一男半女，偏偏如今谁也不比这死胖子来得享福，朱宝斋是她嫁妆就算了，如今还有了绣坊归她管着，每天数不清的进账也不怕撑死自己。心中虽是这么想，嘴里却不敢直说，只好活活憋着，怨恨更深。
“几位姨娘来此找宝珠有何事？”朱宝珠慢悠悠坐下，玉容随即便奉上一盏蜂蜜热茶。
二姨娘轻咳几声，眼光从一架山水屏风上落下，随意便说道：“宝珠这铺子开张没几日，生意倒是很好了，宝珠果真是个能干人，难怪小楚处处护着你。”
朱宝珠闻言淡淡一笑，不作答。
二姨娘指着那逼真飘逸的山水屏风道：“这屏风绣的真好，不注意看还以为是真的。”
“那是绣娘的技艺好。”朱宝珠回答道。
“这样一个屏风得多少钱能买到？”
“不多，四百两纹银。”
二姨娘闻言差点咬了舌头，旁边几个姨娘亦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二姨娘又拉着朱宝珠寒暄了少许，最后终于道出正题：“宝珠啊，还记得你小雨妹妹不？就是老三的那个丫头。”
朱宝珠不胜其烦道：“记得，比小香儿小个几岁是吧。”
“对对对，小雨虽才不满十岁，但是从小聪明伶俐，甚是喜欢女红绣技，无奈请不到高明的师傅，怕是误了小丫头。咱们梁家如今就那几个丫头，还指望她们将来能嫁个好人家，所以想让宝珠收了小雨，来你这跟那些老绣娘学学南乡绣技，宝珠你可得看在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