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来的不幸使人成熟；小天明白苏杭留在维也纳；是怕自己为难所以留下空间……亦是对恋人的信赖。
……她一定会学着毫无保留地去喜欢这样一个人。
分别的抑郁与对哥哥的担心使得心像被两条长线往反方向拉扯；小天将戴着戒指的左手紧紧贴在胸口；来压抑这无以言喻的心痛。
冬日之海；沉默之海。
海浪乘着冰冷海风由远而近；拍打蜿蜒的海岸。那暗色朦朦一片；与夏天来时明朗的记忆；已全然不能重合。
神奈川的冬天有看似温和的温度；却因为海滨城市的水汽能将湿寒漫延进骨髓；以致人们即使穿上厚厚一层；依然禁不住在风中瑟缩。
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冷意；幸村哥哥出神地望着天海交界……灰色的尽头。
「成功率百分之五十；失败即是死亡的手术。」
一双只算微微温热的小手拉上他的。
“哥哥……我们回医院。”
轻柔的；哀求的声音。
幸村哥哥握住了那手；却没有侧过脸看她。
“哥哥；这样对身体不好—”
妹妹回来身边已经十三天。她那么懂事地似乎看穿了他心底的软弱；她每天微笑；给他做他喜欢的菜；为他买来每一种网球杂志；告诉他美留子又长胖了。
而他……的确害怕。
害怕再也不能睁开眼看见她的笑脸；不能拿起网球拍与队友并肩作战……害怕自己的时间永远停在今年冬天。
不只一次地想；是不是至少在剩下的日子；小天可以不是自己的妹妹。
克制；然后在某一次聊天的时候听她说；已经有喜欢的人。
“对不起……现在就回去。”幸村哥哥转过身道；
“决定好了”
“……哥？”小天怔怔站着不动。
“我接受手术。”
融着柔和光芒的紫罗兰色双眸；告诉妹妹他的坚定。
那么……还有二十一天。
小天记起很多年前被推进手术室；醒来已是另外的世界。
她不能阻止哥哥的决定；又害怕他会像自己一样。
尤其是在剧情已经被被打乱的现在。
“不要担心；美留子还等着我喂大；”幸村哥哥揉揉她的发；“所以我不会有事。”
但最后如果这句话成为谎言……
“小天；苏杭很好。”
“哥哥认可他。”
再怎么不甘心；幸村哥哥终究知道；苏杭比自己更适合小天。不像惹她哭泣的自己；跟那个人一起的话……她可以永远快乐地弹着她爱的钢琴；永远有纯净明丽的笑容。
这才是自己爱着的女孩。
还不知道爱为何意的时候；就爱上的女孩。
“对不起；私自从医院跑出来。”幸村哥哥把妹妹暖暖抱在怀里；
又笑了；
“难得任性一次；就原谅我吧。”
之后回到医院；果然也没人忍心过多责备他。
全职陪护的妹妹；继续织起给哥哥的藏青色围巾。幸村哥哥喜欢看妹妹认真的表情；不管是开始笨手笨脚的懊恼；还是现在纯熟的专注。
等围巾稍稍有了些长度；他就乖乖当静态模特；任妹妹雀跃地围来围去。
他说想要很长很长。
其实只是喜欢她的心思全部为他的分分秒秒。
“部长！”
“部长！”“部长！”
网球部正选们顺次报到；依旧热闹的午后。
“请保持安静”护士每日一例地提醒。
“请让一下。”另一个不带什么温度的女声。
护士无奈地将身后的两个女孩让进来；再关好这个拥挤病室的门。
“芙子和小司也来了啊。”小天笑眯眯。
“嗯。”司把花换上。
“这是代幸村前辈收到的礼物。”现职代理经理的芙子将一堆精致的小袋放桌上。
“替我谢谢大家的心意。”幸村哥哥温润若水。
芙子点头；“一定。”
“对了阿呆；有条有意思的新闻噢～”眨眨眼。
这孩子又八卦了……
小天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那个川崎神乐；被赶出冰帝了！”芙子眉飞色舞道；
“她居然把网球部正选凤长太郎的姐姐；冰帝的学院公主推下楼梯；现行犯被抓！”
“—那凤君的姐姐没事吧？”小天赶紧问。
“没事没事；”芙子语气暧昧；“被人英雄救美了。”
“那女的又想转去青学；可人家青学看她在这么短时间内退学两次怕有问题；不～肯～收……哈哈”
“活该！”海带君哼了声。
小天也实在讨厌这个扰乱剧情的女人；颇有出气的快感。
真田和柳总结了下近日网球部的练习情况和潜在问题；等部长给出一些建议后；和其他正选一起离开了。芙子和司陪兄妹聊了几句；不久也各自回家。
病房一下变得空荡。小天见哥哥有些疲倦；把枕头垫低了一些。
“等会就回来。”小天笑着对病中美人挥挥手；合上门。
每天借回家准备晚餐；来错开哥哥的诊疗时间。
格林…巴利综合症；治疗时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受；小天是再清楚不过的。
哥哥不希望她看到……她也知道。
街上的熙熙攘攘的人流；寂寞地从身侧来去。小天的步子很慢；很疲乏。
后天就是圣诞节了……
周围处处是节日气息却感觉不到；小天微仰起头看阴沉的天空。
……苏杭现在在做什么呢。
现在奥地利还是早晨……嗜睡虫应该还在补觉吧。
不自觉嘴角弯出浅浅的笑容。
好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
不自觉笑容又消失。
除了到日本后报平安的电话；十三天来再没有联系。
他会不会忙过头呢……
师兄难得逮住他帮忙；一定会狠狠压榨劳动力的。
呼出的纯白气息散在冷空气里；小天拉紧了米色围巾。
路过一家音像店时；不知不觉驻下脚步。
环绕音响里；琴声安静地向路人诉说年华。
遥远的相识；长久的相守。
爱恋；犹豫；挣扎；思念。
与她的初次见面；初次合奏；初次出逃……那个黑眸黑发的少年；一日日长大；也一日日沉沦。
故事的小女主角听着听着；繁星般的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浮起；已定格的画面……一页一页在眼前闪过。
“新曲吗？”她轻声问店员。
“是的；据说这是苏杭为”看到眼前少女沾泪的脸庞；店员呆住。
“这个……送给您……”
《Nostalgia》。
「To my nostalgia。」
“笨蛋苏杭。”小天捧着CD；出了店门。
破涕而笑；
“把我弄哭很好玩吗。”
像他能听到似的；温柔的语气。
“欠下的生日礼物；我收到了。”
天空的颜色也温暖起来。
千里之遥的维也纳；心灵感应一般；少年触过左手的戒指；接着继续练习乐团演出曲目。
并非小天所想的清闲；他把所有空着的时间全部排满；忙得天昏地暗；
不做精致的料理；不定时检查短信；不去市民广场散步。
想她的话；心会痛。想得太多；连琴弦也握不住。
“苏杭……”
穿着粉色围裙的小天喃喃自语；
“有没有想我呢。”
不等昏迷在爱恋里的小姑娘想出答案；定时铃响起；小天把熬好的粥盛进保温盒；回去哥哥在的医院。
伪装的约会那章里买的戒指～
永远其远
…
十二月二十四日早晨；小天拉开窗帘。
茫茫一片白得刺眼。
……下雪了。
庭院里熟悉的花花草草披上一层轻盈的纱衣；竟美如梦中光景。
“我出门了！”穿好鞋后从母亲手中接过便当盒。
“嗯；路上注意安全。”秀奈温婉应声；“我会晚一点过去的。”
“圣诞快乐～”
小天顿了一拍；大大的笑脸。
“圣诞快乐……”
小小兴奋地在台阶上踩下脚印；深深呼吸新雪的空气。
因为在圣诞假期；平时“通勤地狱”的八点前后；车站；街道；都行人稀疏。
车站外的小广场立着一株青青郁郁的圣诞树；树枝间满是闪闪发亮的装饰品；加上积着薄雪的美态；惹得不少人举起携带电话拍照。
若仰起脸；会看到百亿的雪花从都市森林的天空纷纷扬扬坠下；从遥远彼方传递来百亿的思念。
维也纳现在该是凌晨了……
苏杭……收到了吗。
每天练完琴后开始织的那条深灰色围巾；因为不熟练；肯定没有现在的好。
不过他的话一定不会在意。
……好想；见一面。
牵他的手；听他说话。
离开了他；才发现有多么依赖他。
直到呼出的气息在手机屏幕上结了一层白色水雾；小天才犹豫着按下1的快捷通话。
一阵忙音。
“……睡了吧。”
浅浅的笑掩不住失望；小天合上电话。
刚刚结束圣诞前夜一场演奏回到家的少年；同时神情黯淡地结束通话。
那条织工粗糙的深灰色围巾始终未解下。
凌晨十二点；窗外荧黄的灯光柔和了一路灰白；也映不进少年古井般寂静的眼睛。
维也纳大雪纷飞；一如往年。
“就算今年不在……还会有很多很多年。”
小天把脸埋在大衣里呢喃。
“苏杭；圣诞快乐。”
“还有……”
“生日快乐。”
“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
“外面下雪了哟～”小天元气满满地拉开病房淡绿的窗帘。
“今天有味噌汤；唔……还有中华包子～”好奇怪的组合……
“嗯；妈妈终于有新尝试了；”幸村哥哥笑笑开始喝汤。
“哥哥；一会要不要出门走走？”
所谓“出门”只是医院内的休憩室；“走走”也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由妹妹推着。
“好啊。”幸村哥哥欣然答道。
等哥哥用完早饭；小天收拾好餐具；将折叠轮椅复原；推到床边。
幸村哥哥用手支撑着慢慢坐起来。
“啊……哥哥等一等；我去叫看护桑。”
妹妹话音未落；一瞬幸村哥哥感到右手再使不出力气；身体失去了平衡从病床上摔下。
听到身后沉闷的声响；小天站住。
“哥哥！”
心狠狠一震；立刻跑到兄长身边想扶他起来……却被轻轻推开。
不知是在忍受疼痛还是其他；少年紧闭着双眼；抿起没有血色的唇。
曾经的骄傲与意气风发；都被此刻的无能为力毁成沙砾。
这样的自己……还能做什么……
小小的身躯将他从冰冷的地板上抱起。就这么两个人都失去力气地坐在地面；她温暖的脸颊贴着自己的；分不清谁的泪水……汇成一线。
“哥哥……”胸口疼得像要碎掉；小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这样支撑着两个人坐着；一句一句唤他。
请……让我来守护你。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沉默……不要推开我；
“傻丫头；我没事。”勉强牵起温柔的笑容；“哭什么。”
回过身；左手按下床头的紧急按钮。
立刻看护赶到；幸村哥哥只对着他们无奈一笑；
“对不起；看来是逞强过头了。”
小天匆匆忙忙擦干了眼泪；协助看护让哥哥坐上轮椅。
果然；一直以来她都被守护得太好……现在什么也做不到。
“小天。”幸村哥哥温柔唤她。
“……嗯！？”绽开笑容答应。
“ありがとう。”谢谢此刻；还能在我身边。
“我们去看雪吧！”小天赶紧捏住鼻子。
不记得从哪里看到的；阻止掉眼泪的方法。
最近真是不成样子……
小天叹了口气；向看护道了谢；推哥哥出了病房。
「更新」
“十；九；八……四；三；二；一……收针。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