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记-叶梵》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谋夫记-叶梵- 第7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亏了……”
  我不知道他与“晴儿”的那么多恩怨纠缠究竟孰是孰非,但他,便是用这种甜言蜜语哄了“她”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几乎陪上自己的性命的么?
  原来我以为的深情相许、心甘情愿、至死不渝,竟只是甜言蜜语和心机算计!
  而此时的我,却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种种紧张不安厌恶,淡淡打断他的话:“表哥,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姬暗河似是一怔,但却住了口,轻声点头:“我已奏请了太后,请太医医院派一名医术高明的御医前来,不日便到……”
  太医?我的病我最清楚,岂是太医能够“医”得好的?而这句话,算是安慰还是敷衍?我张了张嘴,话到了口边终是一句:“尽人事听天命,表哥你不用太担心。”
  “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弃你不顾的。”他的叹息那么真切,几乎让我相信了他的话。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终是缓缓松开一直握得紧紧的手,惊觉手心中的帕子、背上的衣服全被汗浸湿了,有风自帐间的窗口吹过,只觉得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又逢君

  可能是因为前一日吹了风,傍晚时分觉得有点头疼,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觉得更加心烦意乱,嗓子也又干又痒,我忍不住咳嗽起来。掀被起身,我轻唤:“兰兰……”
  半晌却没有动静。
  兰兰和如月是姬暗河从附近寻来的两个小丫头,我待她们不算苛刻,但凡能自己动手便不唤他们,年轻女孩子本就好动,因为我身体不好经常会躺在床上休息,所以估计以为我睡下了,又跑出去玩了。
  于是我蹭到桌边。桌上应该有茶壶,我摸索了半天却没找到,忽然记起我睡下时如月跟兰兰嘀咕了一句刚烧了热水怕我一会儿要喝太烫,所以把茶壶放在帐外的木桶里冰着降温之类的话,于是我轻叹了一声又蹭到门口——那位置我记得,也曾自己取过两回水。
  可刚刚一只脚踏出了帐,另一只脚一沉,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我心中大叫不好,双手在旁边下意识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便“扑通”趴到了地上。
  我被摔得双膝生疼,一只撑了地的右手火辣辣的似乎擦破了皮儿,估计下颔也有擦伤……然而这些倒都不是让我久久趴在地上放声大哭的理由。
  这是我醒来之后,第一次哭,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意识到,我瞎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直到死之前,我将不得不在黑暗中这般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那种仿佛被人推下万丈深渊却一下摔不到底而等待死亡的感觉让我的异常的恐惧、无助和绝望!
  我只希望这一刻能刚好摔断脖子,最好摔出什么心脏病突发,是的,我情愿死!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乞求老天爷发发慈悲,让我不必再遭受那么多的折磨和痛苦,让我立刻就死。
  我并不坚强,我从一个正常人忽然就成了瞎子,忽然就快要死了,我受不了这样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光明世界,没有希望和目标的日子。
  胸口不停地痛,一下一下,随着心跳,随着呼吸——我为什么还不死?谁来成全我?
  忽然一只手缓缓拉住我的左臂,用力一提,就将我托了起来,仿佛不费什么力气。一阵强烈而冷凝的气息让我不由浮现出另一种害怕,他似乎轻哼了一声——我一凛,只觉得压力取代了悲伤,声音里竟有丝颤抖:“是谁?”
  那人却不吭声,见我站稳,松了我转身就走。
  我竟一把就抓到他的衣袖一角,复又道:“是谁……”
  他终是顿了步子停下来,静了半晌才冷冷道:“你……又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我忽然安下心来,松开他的衣袖,退了半步:“何老……”
  一个“板”字尚未出口,我不知道身后又绊到了什么,仰面便向后倒去。只听得何老板似乎微叹了一声,下一刻我便被他揽到了怀里。
  “你……”能够感觉到他的无可奈何,我不由笑道:“你看,我活得有多糟……”
  他沉默不语,良久一只手突然抚上我的脖子,慢慢收紧。我一惊,而后平静下来,死亡的痛苦只有一瞬,于我更是解脱,若是可以,我真想开口说声“谢谢”,可张了半天嘴,却一字也发不出来。
  谁知下一刻他的手一勾,嘴唇便毫无预兆地覆了过来,狠狠吻上我的唇。那唇温暖得有些炽热,唇上因干燥而起了的硬皮磨得我有丝痛楚,而略带了酒的气息和男人的味道瞬间在我唇齿间迷漫开来,有些狂野有些怜惜,我有片刻的迷惑便立刻清醒过来,用力全身的力气推他,推了半天却是徒劳,于是我张了口猛地咬了他的下唇,嘴中瞬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你……”他吃痛后忙放过我的唇,我立刻叫道:“张义,别逼我恨你!”
  他虽然没再吻我,一只手却依旧握着我的肩膀,我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静了半晌他却忽然一把紧紧抱住我,“呵呵”的轻笑起来,吓了我一跳,这人莫非有受虐狂倾向?
  然而我还来不及多想,便听他笑着俯在我耳边:“你叫我什么?”
  我一怔,瞬间明白了他想到了什么,于是强按下涌到唇边的咳嗽,怒道:“你非让我叫你‘张义’,不叫你轻薄于我,叫了你又误会我……”
  “你那点儿小聪明都用在对付我上了。”他却不怒不恼,只是也不松手。
  “张义,何老板,何先生,何东风……”我换了好几个称呼,愈发无奈,“何大爷,求您行行好,此时若撞到旁人,我跳进啥河都洗不清啊,我还指望着姬将军当我的衣食父母,供我了此残生呢……您爱逗谁玩儿逗谁玩儿,我都这样儿了,您就别害我了……”
  “我不是怕你失去记忆,我是怕经过这场生死之变,这具身体里的人又不知道会变成谁。”他还是不理我,只是径自说,却忽然不笑了。声音暗哑了几分,仿佛带了沉沉的悲伤,“你不知道昨天你当着姬暗河的面说出我是谁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么,我真怕你又成了原来的那个人……”
  他是在逗我玩儿的吧?还是在报复我昨天在姬暗河面前几乎害了他?我一边这样说服自己,但还是觉得心似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样剧烈地疼了起来,这疼仿佛漫延到了全身,嗓子发紧让我大力开始咳嗽,真希望就此把心一并咳出来,没有心也许便不会疼,该——多好!
  他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拍上我的背,一下一下,那么轻柔温和,就像在安抚小白兔一样,有点怜惜又有点笨拙。我又是心疼害怕又是好笑,只觉得心口渐渐没那么疼了之后才要开口,忽然觉得他的手在我背后一紧,一股温热的气息自我背后缓缓升起,而后舒散到五脏六腑四肢,非常舒适轻松,仿佛全身都活了起来。
  而渐渐的,我的眼前竟然澄明了几分,我看清了将我半揽在怀中的那人的模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略显黝黑圆胖,放在人堆里很不起眼的那种,却只有一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琥珀般逼人的闪亮。
  我一震,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猛地伸手去推,也许是太过突然他猝不及防,也许是因为他用内力输入体内而过于耗费体力,我竟真一把推开了他,而且将他推了一个趔趄,几乎摔在地上。
  他晃了一晃,稳住身形,深深呼了口气才道:“你若真失去了记忆,我帮你找回来,你若真瞎了,我来当你的眼睛……你看,你刚才不是看见了么?还有,我也说过,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护你周全,你答应了信我,可为什么还是不信……”
  在他说这番话时,我的眼前又已经一片灰暗了。我明白他是在用内力压住我体内的蛊毒——我的失明果然与蛊有关。可如果要以损耗他的内力来换取我的光明的话,我宁愿不要。
  只是他的声音太过低沉,他的语气太过深情,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下撞击到我的胸口,让这份痛楚却化成了抑制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想在他面前哭,我不想得到任何人的怜悯同情。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那略显粗糙的手指划得我的脸有丝痛,但我却静静待在那里没动。夏天的傍晚,关外的风很凉,我心却似翻江倒海一样无法冷静,静了良久我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字地道:“那好,我信你一回,不管你是谁,请你现在就带我走,天涯海角,贫穷富贵,是死是活,我都认了。”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明显一凝。我知道我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不管他是谁,他都不可能毫不犹豫地带我走——所有人的“深情”和“好”,都是有前提,有算计的,何况还是他亲手将我送到了姬暗河身边。
  “我……”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我却退了半步,忽然笑道:“何老板,开个玩笑,您别当真啊……光许您逗我玩,也许我逗您玩一回不是?您如今就是求我走,我也不能走啊,我这好不容易寻着亲人了,他又肯护我养我,我为什么要走?”
  他上前一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能……”
  “倒是您,一个人在我这帐前待得久了,总是不好,别耽误了您的正事……”我又退半步,脸上的笑容尽散,冷冷地一字字地道,“您若再不走,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咱们非亲非故,谁拖累谁都不好……”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语气中带了几分急切:“你非得跟我这么说话才行?你明明知道,你身上的蛊毒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解,何况我还背着全族上下那么多人的荣辱性命……”
  我摇头不听,他的一切关我什么事,人人都可以找一堆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我都快死了,又干嘛还要替别人着想?
  他似乎还要再说,却忽然顿住步子、摒息待了一会儿,低声道:“有人来了,有时间我再来看你……”犹豫了一下,他又凑了上来笑道,“你欠了我那么多,别以为装装失忆就能甩开我,你欠我的,我做鬼都会一样样讨还回来的……”
  被我挤兑成这样还能如此厚颜无耻,我一口怒气凝在那里还没大骂出口,却忽然被他伸手一推,于是我便很没形象的又摔倒在地上。虽然力度掌握得很好,摔在地上并不是很痛,但还是让我非常非常的郁闷。只听耳边一阵衣袂声一晃而过,便感觉不到了他的气息——这个阴魂不散的浑蛋,我狠狠握着双拳,喃喃苦笑:“不是你做鬼讨债,若论做鬼,也应该先是我吧……”
  于是,当姬暗河片刻之后来到我身边时,我正狼狈地坐在地上发呆。
  “这是怎么了?”姬暗河忙扶起我。我心里正郁闷,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脸给他,许是见我身上的土和下巴上的擦伤,也不等我开口中,似乎怔了怔道,“那两个小丫头呢……来人,去把那两个乡下丫头给我找回来。”
  有人应声而去。他的声音虽淡,但我却听出了夹杂的冷意——与他接触虽然不多,但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待属下也颇是冷厉严苛,而这个帐子虽然离主帐和行营远些,但偶尔还是能听到营中惩戒士兵的军杖行刑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惊心。
  我勉强笑了下,想替那两个丫头说话,却姬暗河却还是没容我说话,只是转身向来人缓了语气道:“水院判,秀锦表妹的伤,还得麻烦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