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是以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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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以见放-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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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占我们便宜噢。”季风端着炒好的菜走了出去,“洗手吃饭。”
  桌上已摆了几盘卖相不错的热炒凉碟,季风的手艺原本就不错,加上总来我们家蹭饭,得小藻儿指点,张罗一桌中档伙食还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黑群在那边拿碗盛饭,一开电饭锅傻了。“风少爷,你是不是没按闸啊?”
  “没按吗?”季风眨着无辜大眼,去看那只锅,潮乎乎的,米还是米,不是饭。
  我收回刚才夸他的话。
  没饭有酒,且菜炒得还算地道,勉强上得了年节饭桌儿。黑群从老家带回来的不少寒假趣闻,又吃又说又喝酒,一张嘴都不够用。他曾以莲花妙舌巧簧于校园内外,一举颠覆了我对山东人木讷憨厚的印象。此尊有张多重明星脸,正面像周杰伦,侧瞅像孙继海,气质像赵本山,不好想像,可我第一次在季风寝室看到他时就是这种感觉。据说他祖姓朱,因是回民,讳姓黑。黑群念着挺怪异,但也比猪群叫着严肃许多。宗教信仰不可嘲笑,连季风这号莽撞撞的都懂得做菜时给他忌口,我也只敢背着他偷说这么一回。
  白白唬唬不觉中窗外擦黑,元宵晚会刚开演,已经有人在楼下放礼花,北京禁放令坚持了12年,终于抵不住群众呼声改为限放。火树银花争艳竞放,首都人民这回可劲儿乐了。季风在碗里倒了半下啤酒,又盛上香菇鱼丸汤,奸笑地把阳台上看热闹的黑群喊回来。“不老实喝酒总溜哒什么。”
  “我吹吹风。”黑群下盘不稳,幸福地眯起两只小眼睛,“外边好漂亮。”
  “黑哥你是不是有点高了?”季风把啤酒酿蘑菇递给他,“喝点汤解解酒吧。”
  黑群接过来就吃,说道:“我真醉了,喝汤都有一股酒味。”
  季风拍腿猛乐,碰翻了啤酒罐,我笑着去拿拖把。电话响起时他笑声未歇,就随手接了又递给我。“找你的。”
  我们家电话当然是找我的。拖布交给他收拾自己闯下的祸,我拿起听筒。“喂?”
  “那位怎么笑成这模样儿啊?”钱程一贯平和的声音这会儿带了点情绪。
  “闹呢。”坐进沙发里抬头一看黑群捧着碗疑惑的表情又噗哧笑开了。
  “我说您有完没完?”
  “你有事儿就说,我笑我的碍着你什么了?”这家伙干嘛还不耐不烦的,又没谁求着他打电话来。
  “得,算我嘴贱,大过节的甭跟我一般见识还不成吗?”
  “找我干什么?”
  “你这话问得可伤透我心了家家,咱俩这关系还非得干什么才能找你。”
  他跟我耍贫我就不言语,听着电话里嘈杂的音乐猜想他这是从哪打过来的。
  “不是说都没回吗,你们家怎么还那么热闹?”
  “两个朋友在这儿喝呢,上头了。”
  “喝酒干嘛不找我啊?”他有点赖叽。
  “那你来呀,反正没什么外人。”
  季风看看我,眼仁斜向右上方琢磨我在跟谁通话。
  钱程又问是不是我炒的菜,絮叨够了才道出来电原因。“本来想喊你出来喝两杯,你有朋友在就算了吧。”
  “哪喝呢?”
  “五道口这儿,离你挺近的,要不拉上哥们儿一起来吧。”
  “免了,他俩可都没少喝了,一个刚下火车一个明儿还得上班。”
  “那等他们歇了我过去接你?反正还早着呢。”
  “你跟谁一块儿?照相馆的?”
  “几个傻缺儿,你要不待见他们咱把人甩了找地儿放礼花去。”
  “我比较不待见你。”对他重色轻友的人品表示鄙视,“不去了,你们玩吧。”
  季风还在桌上挨个儿啤酒罐晃,发现是空的就捏瘪,最后桌上的全瘪了,问我冰箱还有没有。我头皮麻倏倏的,通常他主动要酒那就是上梃了,非得要喝睡着才罢休。我去冰箱给他拿酒,心惊地看见黑群半个身子挂在敞开的窗子上看外放炮,还很天真地不时“哇噢”一声。连忙小心翼翼把他叫过来,生怕他折下去,我们家可是四楼,不会轻功的话掉下去挺疼的。季风在客厅喊:“找着没啊?”
  我应着他,抱着仅剩的几厅酒,把黑群推进去随手锁了阳台的门。
  “老黑你还喝不喝了?”
  黑群连连摇头,用手抓菜吃。
  “家你陪我喝吧。”
  “好。”陪他喝,反正长夜漫漫,瞅架势这俩人儿是要跟我这儿住下了。喝了两罐,我指指沙发上酒劲儿上来欲睡的人,季风闷声把他拖到小藻的床上,回来接着灌自己,满桌子的菜不吃,搓着花生米的红衣有一粒没一粒地吃。骂了阵儿无聊的晚会,遥控器按一圈,我呷着啤酒光明正大地观察他,断定他有怪心事。
  别的不敢说,我相信我是最了解他的那个。我虽然不是季风的女朋友,但从大学起就一直自愿履行着除亲密接触以外的包括洗床单刷球鞋抄笔记管钱包陪喝酒聊天上街买衣服等等一切女朋友的义务。只是他心上沉淀了一个名字,我没法再靠近。
  也许我达不到境界,传说中爱到不能自爱的那种境界。小藻儿能达到。
  藻儿说:我不管他心里那个人是谁,我看不着他的心,但我能看着他的两条胳膊抱的人是我。他肯在我身边就行,哪怕和我做爱时他喊的是别人,我也会高潮。
  也许,身体的反应才是最直接的。
  是以真实。
  
                  
是以回避
  真实方得长久,完美只适合朗诵,我羡慕小藻儿那种,典型的想到就做,要真相,要人间烟火,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我学不来,我习惯做作,表现与内心相反的自己。
  电视一关,才听见电脑还在循环放着那首歌。我猜想着季风的怪心事,但我不问他,只等他说,喝酒话多的正是他这种人,杨毅常说的就是狗肚子藏不了二两香油。他一定会把心事抖个大半才肯乖乖睡觉。真的,我虽然不是最爱季风的,但我相信我是最了解他的那个。某方面来讲比杨毅更懂他。
  杨毅和于一还有翅膀两口子在江边轱辘冰,来电话胡扯了一通,季风跟他们唠,我趁机把酒菜撤了不让他再喝。我们家阳台角度真好,看得满天绚丽,闪啊闪啊,我不觉也像黑群那样哇噢起来。学理太多年,已经不知道怎么用文字来形容那种缤纷,黑夜本来能淹没一切颜色的,大概只除了烟花……和季风的笑。一件重重的皮夹克落在我身上,笑比烟花灿烂……
  “傻乎乎仰脖儿看什么呢?喊你接电话没听见啊?”
  “他们都没什么好话。”
  他失笑,眼神有点浊了,亏我还妄想他今天的状态可以跟千杯不醉的翅膀哥小拼一下。晚点要给时蕾打电话问问他们说什么了,怎么季风很想家似的。窗外大朵大篷的光亮中一束单调的颜色忽明忽灭,季风撇了嘴。“切,整根魔术弹还好意思放。”
  “别拿魔术弹不当炮!”我教育他光脚不能笑人家穿草鞋的,魔术弹曾经也是比较奢侈的花炮。
  “你说我考研怎么样?”
  “啊?”我还真意外了一下,他大学时候成绩一般,连三等奖学金的边儿都没沾着,好不容易才熬到毕业,“你想做课题啊?”
  “考研和留学选哪个?”
  留学?我脱口就说:“你可别跟我说你要去德国!”疯了是吧?
  “什么啊……”季风有点脸红,他的脸本来就喝得很红了。“过年回家季静问我工作的事儿,她说我这做技术的,干一辈子也是技术,没多大发展,撺掇我考研。阿正就说考研都是给导师当义工,不如出国深造,顶海归牌子再回来起点就高了。”
  “你现在这公司多有发展啊,”世界五百强企业,“技术干好了一回事儿。你说你去上学,少说得两年吧?有这两年在公司也能混开了,跟你留学回来的起点差不多。除非是搞研究,要不然再深造也是做技术啊,你是纯工科的,扎扎实实攒经验最重要。”
  “阿正的意思是让我出去学管理。”
  “回头他投资给你开公司?”阿正是季静的男朋友,也是她少东家,俩人谈恋爱也有七八年了还不结婚,老三季雪出门子都小两年了,季二姑娘可是三张出头的人了,季风爸妈是真急了,阿正家也急啊,季静就是不点头谁也没辙。非常有个性的女人,我和小丫也说要效仿她,过了三十再结婚,翅膀对我俩的想法很有点不屑。
  “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做买卖没概念。”
  “这不就是让你出去学概念呢吗?”我不赞同他这没怎么着就打退堂鼓的态度。
  “你也觉得我应该出去?”
  “你自己什么意思?”
  “我这不跟你商量呢吗?我没主意。”
  他这么依赖我真让我受宠若惊。“可这是你自己一辈子的事,不能由得别人给你指挥啊。”
  “我知道,我就是……你们一个个的都有自己人生规划,好像就我走一步算一步,特被动,根本没有自己节奏。”
  “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吧?”
  “对,”他正了身子,眼神灼灼,被我说中了心思而热切,“我没有目标。”
  我想我知道他问题出在哪了。“你啊,人生太顺利。”中学玩玩闹闹没耽误考重本;大学打四年游戏也得了学位;毕业就有工作,转正便是中薪阶层的收入,不缺钱花,不缺朋友,唯一就是情路有点波折。“你好比说礼花,配置原理都一样,烟火剂燃烧爆炸产生焰色反应么,加镁就白的,加铜就绿的,只有火药那就只能听响。人不也这么回事儿吗?经历越多颜色越丰富,否则就像魔术弹按部就班,红完绿绿完蓝蓝完黄,黄完再红。”我说得有点绕,幸好他听懂我在说什么了。
  “那怎么办?我有直路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挖坎儿啊。”
  “呵呵,命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造就了你这么一个茫然的青年。”
  “你不也一样命好吗?你目标是什么?”
  我嘻嘻一笑。“嫁人。”打算跟我目标一样吗?那可有点难度。
  “快实现了么,刚才给你打电话的谁啊?”
  “不要说我,”男生三八真可怕。“我当然有我的目标。”
  他跟在我后边转回屋子。“说给我参考参考。”
  “参考不到一块儿去。”答外语题看语文书,参考价值微乎其微。
  季风泄气了,把自己扔进沙发里。“你说我怎么回事儿啊家家?我其实也不是懒,就觉得没意思。有时候活儿拿到手了也不想干。”
  “那你觉得干什么有意思?天天玩游戏?”
  “玩游戏也没意思,上班也没意思,追女生也没意思,打球也没意思,喝酒也没意思……”他仰视天花板,念起了古兰经。
  我对经文一窍不通,只觉得这些就是生活,都觉得没意思干脆不要活了。
  季风说:“家你希望我出国吗?”他不看我,眯着眼睛像要睡了,“我不在你身边你想不想我?”
  这个人啊!“想你就去看你呗,现在交通这么发达。”
  “也是噢。”他拿起黑群放在茶几上的烟点燃。
  上中学时候他总跟于一还有曲耀阳偷着跑出去抽烟,那俩家伙烟瘾大,他就是抽着玩,抽了这么多年还是过膛烟儿。
  烟缕雾丝掩不住他迷路的担忧,只是这一次我也不能带他走到正确的路。“在北京还是在国外都一样,这跟家里一年不也就能见着那么一次两次面儿吗?出来就这么回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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