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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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 第8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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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誉又惊又喜,回过头来,背后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却听得店门外嘘溜溜一声马嘶,果

    见那黑衣女郎骑了黑玫瑰缓缓走过。

    段誉叫道:“多谢姑娘救我!”抢出门去。那女郎中一眼也没瞧他,自行策马而行。段

    誉道:“若不是你发了这两枚短箭,我这当儿脑袋已不在脖子上啦。”那女郎仍不理睬。

    店主人追将出来,叫道:“相……相公,出……出了人命啦!可不得了啊!”段誉道:

    “啊哟,我还没给饭钱。”伸手要去掏银子,却见黑玫瑰已行出数丈,叫道:“死人身上有

    银子,他们摆喜酒请客,你自己拿吧!”急急忙忙的追到马后。

    那女郎策马缓行,片刻间出了市镇。段誉紧紧跟随,说道:“姑娘,你好人做到底,送

    佛送到西,不如去连钟姑娘也一并救了吧。”那女郎冷冷的道:“钟灵是我朋友,我本来要

    去救她。可是我最恨人家求我。你求我去救钟灵,我就偏偏不去救了。”段誉忙道:“好,

    好。我不求姑娘。”那女郎道:“可是你已经求过了。”段誉道:“那么我刚才说过的不

    算。”那女郎道:“哼,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怎能不算?”

    段誉心道:“先前我在她面前老是自称大丈夫,她可见了怪啦,说不得,为了救钟姑娘

    一命,只好大丈夫也不做了。”说道:“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我是全靠姑娘救了一

    条小命的可怜虫。”

    那女郎嗤的一声笑,向他打量片刻,说道:“你对钟灵这小鬼头倒好。昨晚你宁可性命

    不要,也是非充大丈夫不可,这会儿居然肯做可怜虫了。哼,我不去救钟灵。”

    段誉急道:“那……那又为什么啊?”那女郎道:“我师父说,世上男人就没一个有良

    心的,个个都会花言巧语的骗女人,心里净是不怀好意。男人的话一句也听不得。”段誉

    道:“那也不尽然啊,好像……好像……”一时举不出什么例子,便道:“好像姑娘的爹

    爹,就是个大大的好人。”那女郎道:“我师父说,我爹爹就不是好人!”

    段誉眼见那女郎催得黑玫瑰越走越快,自己难以追上,叫道:“姑娘,慢走!”

    突然间人影幌动,道旁林中窜出四人,拦在当路。黑玫瑰斗然停步,倒退了两步。只见

    这四人都是年轻女子,一色的碧绿斗篷,手中各持双钩,居中一人喝道:“你们两个,便是

    无量剑的干光豪与葛光佩,是不是?”

    段誉道:“不是,不是。干光豪和葛姑娘,早已那个……那个了。”那女子道:“什么

    那个、那个了?你二人一男一女,年纪轻轻,结伴同行,瞧模样定是私奔,还不是无量剑干

    葛两个叛徒?”段誉笑道:“姑娘说话太也无理。葛光佩脸上有麻子点儿,这位姑娘却是花

    容月貌,大大不同。”那女子向黑衣女郎喝道:“把面罩拉下来!”

    蓦地里嗤嗤嗤嗤四声,黑衣女郎发出四枚短箭,铮铮两响,两个女子挥钩格落,另外两

    女子却中箭倒地。这四箭射出之前全无征兆,去势又是快极,居然仍有两箭未中。黑衣女郎

    立即跃下马背,身在半空时已拔剑在手,左足一着地,右足立即跨前,刷刷两剑,分攻两名

    女子。两女也正挥钩攻上,一女抵挡黑衣女郎,另一名女子挺钩向段誉刺去。

    段誉“啊哟”一声,钻到了黑玫瑰肚子底下。那女子一怔,万万料不到此人竟会出此怪

    招,正欲挺钩到马底去刺段誉,背心上一痛,登时摔倒,却是黑衣女郎乘机射了她一箭。但

    便是这么一分神,黑衣女郎左臂已被敌人钩中,嘶的一声响,拉下半只袖子,露出雪白的手

    臂,臂上划出一条尺来长的伤口,登时鲜血淋漓。

    黑衣女郎挥剑力攻。但那使钩女子武功着实了得,双钩挥动,招数巧妙,酣斗片刻,黑

    衣女郎左腿中钩,划破了裤子。她连射两箭,都被对方挥钩格开。那女子连声喝问:“你是

    什么人?你剑法不是无量剑的!”黑衣女郎不答,剑招加紧,突然“啊”的一声叫,长剑补

    单钩锁住,敌人手腕急转,黑衣女郎把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急忙跃开。那使钩女子双钩

    连刺,却都被她闪过。

    段誉早就瞧得焦急万分,苦于无力上前相助,眼见黑衣女郎危殆,无法多想,抱起地下

    一具死尸,双手将死尸头前脚后的横持了,便似挺着一根巨棒,向那使钩女子疾冲过去。

    使钩女子吃了一惊,眼见迎面冲来的正是自己姊妹的脑袋,心中一阵悲痛,右手钩向段

    誉面门刺去,可是中间隔着一具尸体,这一钩差了半尺,便没刺到段誉,砰的一下,胸口已

    给尸体脑袋撞中,就在这时,一枚短箭射入她右眼,仰天便倒。

    段誉瞥眼见黑衣女郎左膝跪地,叫道:“姑娘,你……你没事吧。”奔过去要扶。那女

    郎站起身来,不料段誉慌乱中兀是持着尸体,将死尸的脑袋向着她胸口撞去。那女郎在死尸

    脑袋上一推,段誉“啊”的一声,摔了出去,尸体正好压在他身上。

    那女郎见到他这等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起适才这一战实是凶险万分,若不是

    先出其不意的杀了两人,又得段誉在旁援手,只怕连一个使钩女子也斗不过,这四个女子不

    知是什么来头,恁地武功了得?叫道:“喂,傻子,你抱着个死人干什么?”

    段誉爬起身来,放下尸体,说道:“罪过,罪过。唉,真正对不住了。你们认错了人,

    客客气气的问个明白就是了,胡说八道的,难怪惹得姑娘生气,这岂不枉送了性命?姑娘,

    其实你也不用出手杀人,除下面幕来给她们瞧上一眼,不是什么事也没了?”

    那女郎厉声道:“住嘴!我用得着你教训?谁叫她们说我跟你私……私……什么的?”

    段誉道:“是,是。这是她们胡说的不是,不过姑娘还是不必杀人。啊,你……你的伤口得

    包扎一下。”眼见她大腿上也露出雪白的肌肤,不敢多看,忙转过了头。

    那女郎听他老是责备自己不该杀人,本想上前挥手便打,听他提及伤口,登觉腿臂处伤

    口疼痛,幸好这两钩都入肉不深,没伤到秀骨,当即取出金创药敷上,撕破敌人的斗篷,包

    所了腿臂的伤口。段誉将尸体逐一拖入草丛之中,说道:“本来该当替你们起个坟墓才是,

    可惜这里没铲子。唉,四位姑娘年纪轻轻,容貌虽不算美,也不丑陋……”

    那女郎听他说到容貌美丑,问道:“喂,你怎地知道我脸上没麻子,又是什么花容月貌

    了?”段誉笑道:“这是想当然耳!”那女郎道:“什么‘想当然耳’?”段誉道:“‘想

    当然耳’,就是想来当然是这样的。”那女郎道:“瞎说!你做梦也想不到我相貌,我满脸

    都是大麻子!”段誉道:“未必,未必!过谦,过谦!”

    那女郎中见衣袖裤脚都给铁钩钩破了,便从尸体上除下一件斗篷,披在身上。段誉突然

    叫道:“啊哟!”猛地想起自己裤子上有几个大洞,光着屁股跟这位姑娘在一起,成何体

    统?急忙倒身而行,不敢以屁股对着那女郎,也从一具尸体上除下斗篷,披在自己身上。那

    女郎嗤的一声笑。段誉面红过耳,起起自己裤子上的大破洞,实是羞愧无地。

    那女郎在四具尸体上拔出短箭,放入怀中,又在钩伤她那女子的尸身上踢了两脚。

    段誉道:“你的短箭见血封喉,剧毒无比。劝姑娘今后若非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再用,

    杀伤人命,实是有干天和,倘若……”那女郎喝道:“你再跟我罗嗦,要不要试试见血封喉

    的味道?”右手一扬,嗤的一声响,一枚毒箭从段誉身侧飞过,插入地下。

    段誉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再也不敢多说。那女郎道:“封了你的喉,你还能不能跟我罗

    嗦?”说着过去拔起短箭,对着段誉又是一扬。段誉吓了一跳,急忙倒退。

    那女郎笑了起来,将短箭放入囊中,向他瞪了一眼,说道:“你穿了这件斗篷,活脱便

    是个姑娘。把斗篷拉起来遮住头顶。再撞上人,人家也不会说咱们一男一女……”段誉道:

    “是,是。”依言除下头上方巾,揣入怀中,拉起斗篷的头罩套在头上。那女郎拍手大笑。

    段誉见她笑得天真,心想:“瞧你这神情,只怕比我年纪还小,怎地杀起人来却这等辣

    手?”见她斗篷的胸口绣着一头黑鹫,昂首蹲踞,神态威猛,自己斗篷上的黑鹫也是一模一

    样,摇头叹道:“姑娘人家,衣衫上不绣花儿蝶儿,却绣上这般凶霸霸的鸟儿,好勇斗狠,

    唉。”说着又摇了摇头。

    那女郎瞪眼道:“你讥讽我么?”段誉道:“不是,不是!不敢,不敢!”那女郎道:

    “到底是‘不是’,不是‘不敢’?”段誉道:“是不敢。”那女郎便不言语了。

    段誉问道:“你伤口痛不痛?要不要休息一下?”那女郎道:“伤口当然痛!我在你身

    上割两刀,瞧你痛不痛?”段誉心道:“泼辣横蛮,莫此为甚。”那女郎又道:“你当真关

    心我痛不痛吗?天下可没这样好心的男子。你是盼望我快些去救钟灵,只不过说不出口。走

    吧!”说着走到黑玫瑰之旁,跃上马背,手指西北方,道:“无量剑的剑湖宫是在那边,是

    不是?”段誉道:“好像是的。”

    两人缓缓向西北方行去。走了一会,那女郎问道:“金盒子里的时辰八字是谁的?”段

    誉心道:“原来你已打开来看过了。”说道:“我不知道。”那女郎道:“是钟灵的,是不

    是?”段誉道:“真的不知道。”那女郎道:“还在骗人?钟夫人将她女儿许配了给你,是

    不是?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段誉道:“没有,的确没有。我段誉倘若欺骗了姑娘,你就给

    我来个见血封喉。”

    那女郎问道:“你姓段?叫作段誉?”段誉道:“是啊,名誉的‘誉’。”那女郎道:

    “哼!你名誉挺好么?我瞧不见得。”段誉笑道:“名誉挺坏的‘誉’,也就是这个字。”

    那女郎道:“这就对啦!”段誉道:“姑娘尊姓?”那女郎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的

    姓名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问你。”

    走了一段路,那女郎道:“待会咱们救出了钟灵,这小鬼头定会跟你说我的姓名,你不

    许听。”段誉忍笑道:“好,我不听。”那女郎似乎也觉这件事办不到,说道:“就算你听

    到了,也不许记得。”段誉道:“是,我就算记得了,也要拚命想法子忘记。”那女郎道:

    “呸,你骗人,当我不知道么?”

    说话之间,天色渐渐黑将下来,不久月亮东升,两人乘着月亮,觅路而行。走了约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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