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妻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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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妻记(上)-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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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家,我洗一个澡,躺在床上看杂志。我比较喜欢看一些容易懂的小说,简单的,表面化的,没有含意的,特和喜欢看花好月圆性质的,因为我到今连女朋友也没有一个,更不用说是老婆了,故此心理变态,喜欢看一个男人娶七个老婆的故事。


  看累了就睡觉。梦中还是见到如意。咱们在结了冰的湖之搓手呵白气,笑着走路。只差那么一点,真的才差那么一点点。我没有抓到她,差那么一点点。我心酸的想,那么一点点……
  第二天妈妈跟我发话。妈妈:“家明,娶老婆的事儿,不必过份挑剔,一个男人,事业与家并重,成了家才可以有安定的心会发展事业。你成日价郁郁不欢,做娘的看在心中不舒服。你说怎么样?”
  我:“……”
  妈妈,“你就算外头有了人,只要你喜欢,我们也喜欢,说出来不妨。”
  我:“……”
  妈妈:“你该结婚了。”
  我:“……”
  妈妈:“女朋友不理想,你可以慢慢教她,如果她发型不对,服装不对,你也可以慢慢教她。”
  我:“……”
  我心里难过极了。谁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丈夫简直患妻急得要命。我真悲哀,我的老婆在何处?不知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才可以找到。为什么天下只有凯玲与珍妮这些女人晃来晃去?
  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意。
  妈妈:“家明,你想什么?家明,你说出来。”
  我:“妈妈,我还是在选。妈妈,我不认命,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没有合我心意的人。”
  妈妈:“家明,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像你这样,也就不能说了,少年得志。求偶方面,马虎一点也罢,否则,太满了也不好。”
  我:“妈妈。你再让我找一年,妈妈,我答应你,明年今天,我要是再找不到她,你叫我娶谁就娶谁,我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
  妈妈:“你这话又不对了,谁还逼你成亲不成?你喜欢谁就是谁。我很懂年青人的想法。我不过是要你快乐。”
  我:“妈妈,我这一辈子,要快乐是不能的了,做人但求平平安安,也就是了,恐怕也不容易,妈妈,你别替我担心。”
  妈妈:“你说话口气像和尚似的,我焉得不伤心。”
  我:“……”
  叫妈妈这样子,我自觉非常的死无葬身之地。但是死无葬身之地不要紧,死了还知道什么!四匹白马拉倒西敏寺去下葬,也还就是个死人。活着却不能乱来。
  我想登一个征婚广告,或者是在《明报》头条上,社论的隔壁。
  广告这样写:
  宋家明。男。三十岁。身高五尺一寸,体重一百四十磅,五官堪称端正。毕业于剑桥大学工程系,廿五岁获得博士学位。无不良嗜好,营优差一份,月入数千,并无家累,愿征淑女,先友后婚。
  我觉得很累,在某个星期六下午,我几乎一睡不起,爸爸也没叫我起吃午饭,我就睡到第二天,像吃过安眠药似的。
  起身很是歉意,星期日陪父母说了一天的话。
  星期一上班,女秘书跟我说:“周经理的约见的助手来了,但是他人却不在,我不知道怎么打发人家,那小姐脸色很不乐意。”
  这一下子的确是无礼。中国人办事一向是这样,人事部没有组织,错误百出,于是我传了那位小姐进来。那位小姐姓林,叫林美丽。她进来了,一身白色,平跟鞋,脸上没有化妆,一双眼睛很美,年纪很轻,标准身裁,那套白西装把她衬得非常的“膘”,穿这样的衣赏来求职是太抢服了,但是我马上向她道歉,请她坐,她的脸色缓和下来,我喜欢有点脾气的女孩子,她看上去很聪明,很得体,很骄傲,很美丽。


  她把她的学历、文凭呈上。我细细看了一遍,再看她一遍。我知道老周等着要一个这样的助手。我可以大胆替他作主,反正试用三个月,不会可以另外打算。我把老周那份合同交给她看。
  她看合同的时候,我看她。
  她很漂亮,大学刚刚出来,禁不住一点点的气,现在这些气来得快,也消得快。她的嘴角微微朝下,但是嘴唇很薄,皮肤是微棕色的,头发流在脑后,大热天她给我一种通体生凉的觉,她的手指纤长,戴着几只银戒指,指甲不算长,搽着银底米色指甲油,很整齐,没有剥落。


  她读完了合同,抬起头来。
  我微笑说:“林小姐是念管理科学的?”
  她奇异的看我一眼,仿佛是说:文凭都在,难道还能假冒?
  我问:”林小姐喜欢毕加索吗?”
  她一怔,“是那个画家?”
  我说是。
  她说:“我不懂画。”
  我忍耐着:“林小姐看电影吗?”
  她很纳罕,然而维持着应有的礼貌,“有时候看。”
  我问:“喜欢哪一类的片子?”
  她说:“好看的便看。”
  我问:“维期康帝喜欢吗?”
  她:“啊。”
  我问:“林小姐去过巴黎吗?”
  她说:“去过。”
  “去过哪里?”
  “香谢丽舍。”
  “手艺馆去过吗?”
  “那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轻了下来。
  我问:“你喝酒吗?”她点点头。
  “喝白兰地加什么?”
  “水。”
  我长叹一声,请她签了合同,明日来上班。她很喜悦,但是对我那番问话莫名其妙高高兴兴的去了。
  林美丽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是老周的人,让老周用就好。
  刚才如果她答:“我承认毕加索,正如必须承米开兰基罗与达文西,是我喜欢莫地格里安尼与八大山人。”
  如果她答:“我看维斯康带,也看里斯德,也看张彻。”
  如果她答:“我懂一点古典音乐,但因为人人都懂一点,所以改听卜狄伦已久矣。”
  如果她答:“巴黎的手艺馆不如小橘树馆。”
  如果她答:“我不喝酒,但是喝白兰地怎么可以加水加冰,不如喝可口可乐。”
  如果她那样答,如果她那样答,我就会再问:你跳芭蕾舞吗?你喜欢白色吗?你会讲法文吗?你看红楼梦吗?你看跳球赛吗?你拥哪一队?你喜欢下雨?落雪?太阳?一个人骑脚踏车,爱赚多钞票?有很多男朋友?当男人送你玫瑰花,你大笑,微笑?不笑?爱吃什么果?穿什么睡衣?吃哪种牌子巧克力?有否坐过和谐号飞机?戴不戴日本手表?爱家人吗?理想中是活到几岁?怕不怕孩子?信耶稣吗?有没有图章?图章是什么石?可会打毛线?做不做手工?会不会换裤子上的拉练?


  如果她那么答……可是她没有那样答。
  令人生气的是,她的外型那么好,我气了一个上午,把文件稀里花啦,碰碰蓬蓬的乱扔。
  后来她来上班了。
  全公司的男人都趋之若惊。她天天的午饭有人请客。老周虽然是个好丈夫,但是喜欢有个漂亮的助手。因此很得意,我常常想起这位林小姐喝拨兰地是要加水的,心中十分不快。
  据说她十分称职努力,脾气急一点,但成绩斐然,大家都喜欢她。
  她至少有一样好处——她穿衣服穿得好看,一个月的薪水可以买两三件衣服,再要添鞋子皮包就不能了。大概家中是有点来头的。
  有一天她敲门到我的房间来。
  那时候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她一件蓝灰条子衬衫,白裙子,白底平跟鞋,她手中没有任何文件,她的脸微微修饰过,一种咖啡红的胭脂。
  我请她坐。我笑说:“你倒是不穿高跟鞋,林小姐。”
  “高跟鞋早不流行一年了。”她说。
  我问:“就是因为不流行,才不穿的吗?”
  我记得如意永远不穿高跟鞋,流行也好,不流行也好,反正她不穿,就不穿。
  美丽笑,“宋先生最喜欢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自觉失态,说:“对不起。”
  她犹豫了一刻,说:“宋先生,我进来公司快三个月了,大家都很满意我,是你负责招考我的,我觉得应该请你吃一顿饭。”
  我扬起了眼睛。
  她很有自信地看着我,她有很美丽的眼睛与脸型。
  “你是凭自己能力考进来的。”我说:“何必请我吃饭?我请你好了。”我微笑。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不不,宋先生,我请你,应该的,无所谓,谁请谁一样。”
  我微笑。她比凯莎玲高贵大方,比珍妮年轻爽朗。又长得好看,也有工作能力。我们约了中午吃饭。反正整个写字间的人都约过她了,她反过来约我,真是给我面子,我不好拒绝。
  吃饭的时候,她低声说:“喝拨兰地,要净喝,杯子提在手中,缓缓晃动,让手心的暖气蒸发香味,是不是?”
  我倒是一呆,渐渐醒悟过来,心中非常的感动,忽然就想哭。我握住了她的手,就在那间餐厅里,我握住了她的手,真奇怪,我一向不喜欢手拉手这种动作,但是我说:“没关系,把可乐加在不知年的拨兰地里喝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只是你喜欢。”


  她垂下了眼睛,条子衬衫雪白的领子映在她的下巴边,她说:“据说你是很挑剔的,挑剔到……不喜欢手短的打字员。”
  她的声音非常的温和。
  如意的声音是这样的。
  我说:“我所以没有女朋友。”
  她抬起了头,她说:“我愿意学,你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
  她是这样的坦白大方,一点手段都不耍,我简直说不出话来,我说:“恐怕我不配吧,你别这么说。”
  她又笑,“现在没有维斯康带的电影了,他死了,我们去看卜通吧。”
  我笑,我吻了她的手一下。就是她吧。她是这么美丽,又这么骄傲,又这么愿意明白我,我不会为难她,我不能叫她太吃亏。
  公司里的人说:“宋家明是匹黑马,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不声不响,一天之内,就把林美丽占为己有,太没有意思了。”
  他们都是笑着说的。
  美丽在树叶落下的时候辞了职。她不喜欢跟我在一起上班,天天见面八小时,下了班又再约会,周末再见面,比结婚还惨,没到三个月,大家就累死了。我非常的赞成,她根本不想工作,也不愁我不到工作,她转到一间中学去教书了。


  我把美丽带回家。妈妈说:“太好的女朋友,不会是好妻子。”妈妈因这人不是她挑选的,总有话说,那个秋天,我乘着假期,与美丽到东京去。
  东京是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与美丽在一起,我很高兴。她很会花钱,但是花的是她自己的钱,买起那种小皮夹子来是一打打买的,窄脚的牛仔裤一买就十多条,T恤、丝巾、帽子,不计其数。
  我们在一起很高兴,最好的就是,美丽从来不问我:“家明,你爱不爱我?”她并不问,不问也可以得到的答案,问来干什么?
  我们到处逛,逛来逛去也不过是市区,后来到京都去了一次,看了皇宫面前的梅花鹿。
  美丽说:“家明,,我就是喜欢你这一身打扮,沉默的,不合潮流的。每个人穿牛仔裤,你偏穿西装,家明,为了什么呢?也许天生是这样,我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我了解你,我欣赏你,我觉得我这一生中,见过最好的男孩子,便是你了,家明。”


  在银座的灯光闪闪下,我与她并肩站着,有时候下雨,咱们是名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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