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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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志- 第1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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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筠与小蛮玩耍了一回,这才怡怡然坐到白殊缡餐桌一侧,正色道:“如今你都知道了?”

“嗯。”白殊缡低头喝汤,淡淡应了一声。

“袖手旁观?”紫筠追问。

“否则如何?”白殊缡抬头瞟他一眼,“我还打算落井下石来着。”她笑起来,眼里却射出刀锋一般尖锐的光,“难道你还想着我会帮他不成?用得着么?”

紫筠沉默了许久,等她慢条斯理喝完汤,这才沉声道:“殊缡,你可知,为何我锲而不舍一意要说服你?”

“哼!这个问题太好笑了。紫筠,你是他的一条忠犬,自然站在他一边。你欺我不知么?他被困神山万年,如今欲得我而心甘,无非是想脱离囚笼。我虽然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能够达成心愿,但除了这个答案,我再想不出其他的可能!”白殊缡冷漠道,“可是我也极珍视自己的自由,就算永生不死,却要一辈子都困在一个地方,我宁愿放弃永生!”

“陛下对你有情!”紫筠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突然道,“而你,对陛下也从未曾忘情!”

“哈哈!”白殊缡干笑几声,“你说对了一半!不错,我承认,我爱他,直到现在仍爱!可惜,我同样也恨他,直到现在仍恨!至于他,我敢相信他的情意吗?他对我说过的话可有一句是真?”

“为何,你对陛下的欺骗如此愤懑?”紫筠瞎目直对着白殊缡,血痣幽红,闪闪夺目,“须知,当年陛下不知你,不懂你,不悦你。他亦从来不知何为悦你,不懂如何悦你。”

他说,当年的那个人不了解你,不懂你,不喜欢你。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你,不懂得怎么来爱你。

这个理由够不够?这样的理由就够了?

紫筠又道:“我与青莳为天地灵根所化,尚不知情深爱浅,陛下诞生于混沌初分之始一汪灵泉中,对世事更是懵懂不知。我本空心之竹,曾经亦饱尝痛苦,当年我若肯拼下性命去哀求……她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殊缡,”他极肯切地劝说,“不仅为陛下,也为你自身考虑,你如今过得可快活?这些话我已说过多次,你能否静下心来沉思一番?我虽为陛下之臣,亦为你之友,我紫筠可屠万家,可设阴私圈套,却绝不会背离主君,欺瞒朋友!”

白殊缡怔忡,涩涩一笑:“那么,我受到的伤害就这样一笔勾销?”

“你待如何?只要你说得出,陛下便能办得到!”紫筠急速接口。

“时光倒流。或者从未曾欺骗,或者……从未曾相识!”白殊缡轻轻道,“他可办得到?!”

紫筠语塞。不错,陛下手掌时间之术,但那倒流的时间终将顺流回来,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倒退回去改变。白殊缡明知却仍提出这般条件,她终是不肯回头哇!早知她脾性顽固,却哪里料道她明明心中仍存情意,却执意不肯原谅。

紫筠终于心灰意冷,慢慢站起身道:“明日正午,伊东公国的星之海边,神山将浮显。陛下遣我来此之前,已料到你绝意已坚,不肯轻易回头,他托我带给你一句话……”

白殊缡握着汤匙的手轻轻一颤,又若无其事地将空空的汤匙放进嘴里,吮吸着残留的汤汁。

“你不来就山,山来就你!”

第四卷 谁栽万木掩沧桑 第二十五章 不能同生,同死可也!

第二十五章   不能同生,同死可也!

白殊缡一路尾随。阿拉贡的大军一直急行军,向星之海畔的伊东公国狂奔。紫筠走后便不再出现了,再也没有那啰啰嗦嗦的劝说声音,她的心反而开始乱起来。

她是个理智冷静的成年人,对自己的感情看得很清楚。是,不错,不能忘情,无法忘情!再深重的伤害也抹杀不了她仍然爱着那个人的事实。然而,她也有自我、有自尊,纵然再情烈如火,也没办法去屈就、去顺服,那不是她,不是骄傲的白殊缡!

他说,你不来就山,山来就你!

——既然你不来找我,那么我来找你!

莫非,他在隐晦地表达着服软之意?哼!

白殊缡深深呼吸,遥遥望着大海,她的速度比军队行进地快得多,不耐烦跟着,便早早来到了伊东公国的海边。海平面上。乾元独有的军用风行舟、浮游,以至飞宝正在巨无霸一般超大的海船上起起落落。

伊东公国是星辰大陆上的三流小国,哪里有对抗这支恐怖船队的力量?仅有的几艘海船离着乾元船队远远地游曳,大声呼喊,尽是些无营养、冠冕堂皇的谴责抗议之词。

这场战争,真正的战斗不在海洋、不在陆地、更不在天空。白殊缡冷然遥望,知道,这只不过是男人与女人的战争。

也许没有输家,也没有赢家。

多么可笑。

她坐在一方礁石上,海浪拍岸,冲天而起的浪花淋湿了她的衣裳。她闭着眼,倾听着这震颤人心的呼啸声音。

神念在高天徘徊,触及到远方那个庞大无匹的黑影时忽尔颤栗。白殊缡倏地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站起身,轻振袖,衣裳上的湿意荡然无存,只是面颊上那三枚彩色泪痣仍盈盈有光,既妖异又凄烈。

它……来了,他……来了!

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帘中的这座山,若说它隔得遥远,可分明连岸上视力最差的人都能清楚地瞧见那山上飘摇而起的彩霞光岚中华美无伦的一座座宫殿,耳朵旁边更有细微却又清楚可捕捉的天纶乐音,陶陶然;可要说它离得近,它却尚在海天交接之处,中间还隔着乾元气势汹汹的船队。

人们诧异地不停揉着自己的眼睛,在质疑耳朵的同时也怀疑眼神。可是它就是如此神奇又诡异。许多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瞧哇瞧,不一会儿,突然痴痴然、怔怔然失魂落魄地迎着它大踏步飞奔,眼神中除了狂热之意再无清明理智!

这就是它啊,美丽、魅惑、神秘却又凶险致命!

神山,慢慢飘来。那美伦美奂的仙境景象越来越清晰,动人心魄的仙音越来越缠绵勾魂,仿佛这不一座山,而是个眼波如春风、气韵似皎月的美人儿奏着乐徐徐而来。

乾元的船队为它让路,又散在它四周,似拱卫似警戒,山不动了。岸上的人们傻了,仰头望着,浑不觉时日长短。只因,神山面对着海岸的崖上,一人垂袖而望,那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毕集于他一衣一身,华彩煊煌,绚烂不可一世。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山美人更美。可惜环境不和谐。阿拉贡的队伍中森森一杆墨黑武器已然瞄准了那披着霞光的山上之人。

神魂皆为之夺,人们被那人举世无双的华美风姿所吸引。却不妨,一道明亮至极、耀目至极的光线撕破了长空,呼啸着直奔那人,只是一次呼吸便消失无踪,也许大部人都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光线从自己头顶飞掠而逝。

不过,他们却惊骇地发现,神山之上那一直望着海岸的彩衣美人,左胸缓缓地流淌着殷红鲜血。所有人都看得见那人一刹那苍白失色的流波眼神。

又一道夺目光线,这一次是右胸,那人彩霞云衣晃了两晃。岸上痴然的人们惊呼出声,生怕那美人就此摔下悬崖,却不去想,为何相隔如此遥远,那人的痛楚神情自己怎么看得清清?

第三道炽眼光线奔得却是那人头颅,在那人眉心钻出一个小洞方才消失。人们惨嚎出声,仿佛那个挨打的人是自己,剧痛不能忍,几欲死去。

那人终于抬了抬手,抚了抚眉,瞬间又华美如昔,只是左右胸口两处鲜血仍不停,在神山崖壁上缓缓流淌,竟有如兰如麝清香,香飘万里,嗅之皆醉。

光线终于消失了。他知道,那是符箓破甲炮的能源用尽。她曾经说过,最多只能用三次了。他轻轻笑起来,温柔地呢喃。殊缡,玩够了就回来呀!

他的声音几近耳语,却又像雷霆一般响彻整个天际。海岸上迷醉不能自己的人们像稻田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纷纷倒地。

他静静地等待,瞧着海岸边终于踱出一名少女,他眨了眨眼,绽开如花的笑颜,欢快地对她招了招手,殊缡,快来呀,我来接你了!

少女冷着脸瞪他,继续往前走,凌空而踏步,飘然潇洒。她恨意满盈的眼神剜着面前这人,大声道,你还要骗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啦!

你还在生我的气?他黯然神伤,哀哀央求,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这样行不行?

他举起手,掌中是一枚与白殊缡的梅花钎几无二致地银亮长钎。他说,那天,你一共捅了自己一百二十一下,刚才你用炮打我的自然不错,现在。我全部捅还给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说着,手举钎落,胸口又多了一个小洞,汩汩汨汨开始流血。一下,他开始数数。

殊缡,我没有运功护体,真的,不骗你,两下。他说,无比诚恳。可是少女那神情还是宁愿相信他在骗人。满是鄙夷。

殊缡,我真想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三下。

殊缡,我知道你伤得深了,痛得狠了,可是没办法,我就算把身体扎成筛子,也感觉不到疼。四下。

但是,每次我一想起你拿梅花钎扎自己,我就很难受,难受得恨不得把老天割成十七八块。紫筠说,我很痛苦。五下。

殊缡,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罚了青莳,你如果还不满意,我把她交给你处置,你别记恨我,好不好?四十四下。

殊缡,你跑东跑西很快活呢,可是我天天都很痛苦,所以,我给自己找了点事儿干,你想不想知道?与你有关呢!八十五下。

最后一下了!殊缡,你看,我给自己扎的地方和你曾经受伤的地方一模一样,每一次都没有错!你能不能到我这里来,我有很多话要与你说,你听一听好不好?好不好?

他满身满身的鲜血,彩霞云衣变成了一件如火一般燃烧的大红袍。他的身他的魂与山合为一体,他的血流得再多,也无法淌下神山,流入大海。身不自由,魂不自由,血都不自由。

唯有圣兽血液中无形无质的异香,缭绕不绝。

那少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孔刹白,仿佛已经呆住。怔怔愣愣盯着眼前这人,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神情极异样。

他默默看了少女良久。终于轻轻一叹,别开了脸,转而向着虚空道,怎么,怕了?支撑不住了?

少女身体一颤,涩声反驳,我怎么会怕?

你当然会怕。纵使你变成了她的模样,将她的形容学得惟妙惟肖,你也不可能变成你的老师。他淡淡说,小姑娘,回去吧。看在她的份上,我不为难你。

少女大惊失色。在他强大气势压迫中,她能勉强克制住面对至强者的本能畏惧,仍能按剧本演下来,已经很难得了。

须知,她面对的是远超出她不知凡几的至高存在。这世间,只怕也唯有另一人,才能真正面对他的威势而不变色!

尽管如此,少女也不想堕了老师的威名。她倔强地勉力挺直了腰身,说,老师是不会来的,你死心吧!

他淡漠地瞟了她一眼,清声道,假如她不在此处,我方才所作所为又是为何?她就在这里,她一定在这里!

殊缡……殊缡……殊缡!他大声地喊,一声比一声悲凄。我知道你就在这儿看着我,你快来呀!你来呀!来呀!你不来就山,山来就你呀!

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看见她……哪怕只是她的样子,我的心也卑下地落在尘埃里,渴望开出一朵欣欣然的花儿,奉于你手,任由你或采撷、或毁灭。

只要,你来。

漫长的五年啊,好像五万万年这么长。他从未曾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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