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文坛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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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文坛亲历记-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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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君宜与黄秋耘(3)   
  我感觉,解放后的这些年月,黄秋耘精神真正获得解放,是“四人帮”被粉碎,纠正了“左”的指导思想,拨乱反正,恢复了实事求是的老传统,恢复了唯物主义的思想路线的这几年。人们对他的评价比较客观、公允了。我并不是说黄秋耘这个人思想上没有缺点、毛病,但作为老党员、老干部,为什么不能用其所长,非得看管、放逐不可呢?黄秋耘扔下了沉重的精神枷锁,焕发了精神。他以写散文为主,同韦君宜一样,这些年写出了不少名篇佳构,超出了他青年、中年时代所作,如笔法凝重、饱含着人生滋味和思考、探索的长篇回忆录《风雨年华》;以及许多篇回忆往事的短文,如深情哀婉,隽永的《雾失楼台》,被改编成电视短剧后愈加感人。除了写作,已过古稀高龄的黄秋耘还参加广东省文化方面的外事工作,任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广东分会副理事长,中国广州笔会中心会长,曾出访美国和其他国家。真是,卸了包袱轻装前行,比戴着枷锁跳舞自如多了。 
  黄秋耘,韦君宜,两个老朋友,一南一北,相互映照;各自继续着他们真诚的奉献,谱写着丰盈的老年曲! 
  写于1990年   
  菡子(1)   
  —一个视创作如生命的作家 
  我记忆中,女作家菡子,至今仍是鲜活地闪现我眼前。1953年,她刚从抗美援朝前线归来,我听过她给机关工作人员讲述她在前线的见闻感受。我印象最深的,她实在是个勇敢的老兵,因为她讲了接敌最近的上甘岭坑道战,那时她就住在上甘岭前沿坑道里。菡子,高大的个子,白皙的肤色,一双很大的眼睛。有时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乍一看你可以说她是个军人,也可以说相当男性化的女子。她自己则以曾是新四军老战士而自豪。但只要同她打交道,谈天说地,或读她的作品,你立刻会改变印象,感觉她是个热情、直率,情感丰富、细腻的女性。她虽是专业作家又兼作协创作委员会的副主任,但她的特性,是爱同机关普通男女工作人员交朋友。那个年代,差不多《文艺报》、《人民文学》以至秘书行政部门的年轻人,好些是她相知相好的朋友。她是如此平易亲切,容易接近。这样一来,就连我这个不爱交际的编辑,也跟她熟起来。 
  我是先读她的小说,后见她这个人。那时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一套“中国人民文艺丛书”,选的都是原中国解放区作家的优秀作品。其中有篇是写抗日战争期间新四军进驻并已建立政权多年的一个乡村,因为残存封建势力代表人物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企图利用农民日常生活中发生的某个婚配事件,煽动家族封建宗法思想,蛊惑人心,掀起一番波澜,以求一逞;而终于被觉悟的基层干部和人民群众拆穿的故事。这就是菡子的小说《纠纷》,它实际是个小中篇。虽说我是半个世纪前读过这篇作品,但当年读后的新鲜感和一定程度的惊诧,至今仍有印象。如果我没记错,这篇1945年写出的作品,不仅提出了乡村新政权建立后,如何防止旧的封建势力变换花样,卷土重来这样一个尖锐、敏感的政治问题;而更加了不起的是它还从思想上提出了新政权从根本上维护人民应享的权利,这一使许多人感觉新颖而实际上非常重要的、区分新旧政权本质的问题。小说中描写新政权成立后,贫苦农民生活有了初步改善,一个外来雇农方能与村子里一寡妇同居并生育孩子。可是这事在村子里却是众说纷纭。残余封建势力重新插手,想驱逐外来户并夺其田产,重建其压迫人的封建宗法秩序。一部分农民和干部受其迷惑。然而,终于在区、乡新政权领导下,驱散了毒雾,提高了村民觉悟,确认了外来雇工与寡妇自愿同居生子,追求美好生活,是他们的权利,任何人不得干涉。作者用源自群众生活的生动、通俗语言和传统中国小说讲故事、引出人物的写法,从容地展现新旧两种观念、势力的明争暗斗和此消彼长,从而塑造了众多真实的农村人物,最终显示新生力量战胜腐朽势力的自然趋势。但这个过程又是错综复杂的,作者写得入情入理,起伏跌宕,相当深刻。既没有夸张、做作,也没有简单化。看得出,作者对生活的观察体验细致深入,敢于接触乡村生活中复杂矛盾,而对自己所写题材、人物,事件的来龙去脉掌握熟稔,成竹在胸。由此我想到菡子这个作家的实力。此后她来编辑部作客,葛洛正式向我们介绍,她就是我钦敬的女作家罗菡子。 
  上世纪50至60年代,菡子给《人民文学》杂志写过不少稿子,她不仅写小说,也擅长写散文。她的散文讲求抒情,贴近生活,总是以情感真挚、亲切,细节生动,而感动人,产量比小说为多。她发表在该刊的小说,当年有两篇最有影响。一是在1961年12月面世的《前方》。是一首颂正义战争、颂前方的抒情浪漫曲。作者的写法在那个年代堪称新颖别致(虽说明显可以看出某些苏联小说的影响,那个时代作家们较习惯从苏联作品汲取营养):作者以第二人称的“你”来建构自己的小说,讲述战争年代作者极易熟悉的一位在战地任务频繁,执行救死扶伤的年轻女战士的革命情怀。她永远向往前方,因为那里有自己最亲的人和战友们;因为不断推进的前方,意味着人民解放战争的不断取得进展。在战争进行中,突然前方亲人的信息中断了。作者动情地写了部队政委来告诉她“这不幸的消息”,亲昵地问她“小陶,你还去(前方)么?”但是“你”坚定地说“去”,紧紧握着政委的手……作者继续写道:前方,前方!那壮丽的目标,全部音符中的最高音,仍然是我们战斗行进中的基调,在通向前方的路上,“你”又看到了胜利:济南战役王耀武被擒……早晨的薄霜随着人们的脚步升起了,田野里散发着暖气和清烟,“前方”到了。部队几乎列队欢迎“你”,许多人在阳光里站着。“你”忽然想到,一个人倒下了,是为了许多人这样站着。一个巨大的人———中华民族在东方站起来了……作者就这样完成她的战争抒情,完成小说女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作品篇幅不长,而它的抒情笔触,战地亲人、战友间浓重的人情味儿,和精心营造的像一泓清水似的让人流连忘返的氛围、格调,是那时许多小说所无的。最先指出菡子这篇新作小说优长点的,是诗人、散文家徐迟。 
  60年代初期,我去武汉看徐迟,向他约稿。徐迟说:你们刊物最近发表的菡子的小说《前方》,我读了很受启发,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我正在酝酿以两个非凡人物的真实素材为原料,加上虚构成分,写一部作品。写什么人、怎样写,先不告诉你们;但我有信心把它写出来,将来寄给你们发表。我们真没想到菡子这篇小说对作家徐迟营造他的新作竟有那样大的影响。果然,数月之后,1962年第2期发表了徐迟赐寄我们《祁连山下》上篇,是以敦煌壁画守护人、美术大家常书鸿在敦煌的业绩为素材,精心创造的作品。我们将它作为头条作品发出。这篇正面写知识分子的佳作,有的读者说它是“空谷足音”。然而,若没有《前方》的启示、触发,或许徐迟不会这么快写出《祁连山下》。   
  菡子(2)   
  1961年上半年,那个比较宽松的年头,正当我们缺少真正“叫座”小说时,菡子赐给我们的另一篇佳作是《万妞》。这篇作品发于《人民文学》1961年第6期的头条。 
  1957年以后,作协有的专业作家下放外省市,菡子就是其中一个。对于热爱生活的菡子,我想她去安徽可能是她自愿选择的。菡子的老家是江苏西南部属于江南的溧阳,但她的第二故乡应该是安徽的皖南、淮南,因为战争年代,她很长时期生活、战斗在这一带,与那里的乡亲们结下很深情缘。听说菡子初到安徽时,曾在宣传部任职,各方面对她的观感、评价很好。然而我1959年去合肥,正值“反击右倾机会主义”的狂飙刮过之后。我去看菡子,感觉她的处境不那么好。听当地友人说,她是讲真话而受到某种错误批判。因为心绪欠佳,她不再像在北京时,见到熟人那样兴高采烈,而是相当沉闷,似有难言之隐。说到创作,她说现在要学习文件,可能还要下去,暂时不好考虑。然而菡子这位创作有心人,似很难真的放下她经过酝酿、构思,正在进行的作品。这位视创作如自己生命的作家于艰难中仍在奋力前行,准备拿出最好的作品,献给她一生钟爱的战友、乡亲。《万妞》这篇力作,恰好成稿于1959年国庆十周年前夕,是为纪念新四军战地服务团老战友而作。而在一年多之后才拿给我们。我始终觉得《万妞》是一篇非常独特,真正用爱、用情感来感动人的作品。古往今来令人百读不厌、最好的文艺作品无不具备这样特点。但在阶级斗争盛行年月,情感和爱,有时反被视为错谬。《万妞》的故事再简单不过了,战争年代,一对普通的农民夫妇,收养了新四军部队留下的一个小女孩,她名叫万妞。虽说他们自己生育了好些孩子,家庭经济绝不富裕,这对善良夫妇仍然非常疼爱在他们的小孩中排行第八的这个最小的女孩。国民党军队进进出出,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加意保护一个兵痞扬言要杀的这个“小新四军”。十年过去了,小女孩已经懂事,更惹人爱。养母一向认为小万妞是她最爱,家中不多她一个,却绝不能少。养父惦着女儿的未来,遂去军区寻找万妞的亲爹妈,却没找着。军区的人建议送这个11岁的小孩上子弟小学。养父已经答应正月初八送她上路。就是这一消息,掀动了这老俩夫妇心底的万丈波澜。老俩夫妇想事情的角度虽有不同,但在送女儿出发前夕,洒向这个非亲生女儿身上、心上的却全都是爱,无尽的爱。有时有点私心,却真正是博大的、厚重的爱,就是这爱,也无尽地沁入读者的心。菡子的特性,正是她自己对值得珍惜的往事,对战友,对战争年代去墨痕支援战争、支援军队的乡亲们的执着的爱,精心营造了这篇动人的小说。 
  菡子曾长期过着一人独处的生活。据我了解,50年代初期,她到北方来,那时已与她对象,一个艺术家分居。其后对一文学家,彼此产生了爱的激情。然而那位先生是有妇之夫,在当年那个高扬道德情操的氛围中,加上菡子本人的个性也是追求纯洁完美的(菡子原姓罗,她的名字是抗战初期自取的。菡萏者,荷花的别称,“出污泥而不染”,这是菡子一生追求的),这种爱情注定是短暂的。后来虽再婚,但个人生活仍然是清苦淡泊的。然而她的爱是广泛、深入的,她有许多的文友、乡亲。她爱她的朋友、乡亲,她常同他(她)们切磋、交流。她视表现她爱的乡土乡亲的文学创作为自己的生命。 
  菡子已逝,但她用生命、用爱创造的散文、小说,将长久留下来。 
  2003年12月13日写完 
  12月15日略作修补 
  12月19日再改 
  (载《传记文学》杂志)   
  昙花一现的老作家刘盛亚(1)   
  1956年,1980年,昙花一现的老作家刘盛亚 
  新中国成立前有一位早慧的,作品具有个人特色而又颇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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